万若檀站在四层楼上,低头打量着底下的人群。金舆驾辇停在他身边,看起来气氛倒还算融洽,许是昨夜的谈话涉及了太多机密,将他们两人那针锋相对的心思隐藏起来,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此时也能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两句。

    “宏缨侯爷可想下去看看?这蚍蜉班进京一日,皇宫便丢了大梁至宝麒麟木,今儿这场戏唱完,不知道苹都城内会掀起什么风浪,喏,可真是令人期待呢。”

    “本侯还是不下去的好,怕碰见熟人,”万若檀挑眉朝明之渡看过去,只说:“有时候还真得学学王爷,该藏的时候就得藏着。本侯取付庸中狗命的时候,无意在他屋中留下了大婆娑叶的香气,恐怕那两位早就猜出来咯。”

    “那青袍,远比你那阿罗有趣。”明之渡如是点评了一句。

    “这话何不当面夸他?说给本侯听,只会让本侯心烦。”万若檀撇了撇嘴。

    明之渡在驾辇里轻笑一声,“宏缨侯爷才不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本王夸他,你敢说你不暗自欢喜吗?”

    万若檀转过身,没搭理他这句,就扯开了话题,喃喃的:“你说,这场戏,究竟是唱给谁听的?殷罗那丫头性子刚烈直白,只希望这戏词婉转些,莫要被有心人当成兵刃咯。”

    “反正不是唱给你我两人听的,宏缨侯爷话里有话,你只放心就好,他们左右也唱不出什么。这世间事你瞒我瞒,又能瞒出什么结果?真相大多无法言说,这点侯爷比本王清楚。”

    “真相大多无法言说?可本侯有种预感,这蚍蜉班,想唱的并非那一句真相这般简单。”

    “且听且看吧。”

    戏台后。

    殷罗从桌上拿了些香脂,扔到聂人犀手上,看好戏般嘱托道:“快些涂上,你这嘴唇苍白的跟性命不保一样,一上去指定露馅,还有你那衣领,往下拉拉,你见过哪家弹琵琶的瘦马将领口勒那么紧的?”

    “还有你那坐姿,四仰八叉的哪儿像个女子?你能不能把腿并上?对,腰身向左边偏一点,眼神妩媚一点……”

    “烦死了!裁缝,你能不能闭嘴?我本来也不是女子,肯定怎么学也学不到精髓啊!”

    聂人犀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里自己那朱红的唇,只觉得一阵恶心,想他堂堂听闲楼聂家少主,也算是上京商贾人家公子中的翘楚了。可现在却穿着这一身珊瑚绿色的裙子装扮成瘦马模样,香肩半露、还画着女人弯眉,最致命的是那一头簪花!

    娘嘞,若不是他身形偏瘦,恐怕这裙子连穿都穿不进去……

    池临静微笑着打量聂人犀,觉得他这女子扮相还挺好看,就是骨架有些大,看起来不像是个寻常瘦马,而是像那种吃的伙食很好的……瘦马吧。

    “行行行,我闭嘴,你可把曲子练熟了?”殷罗走到水桶里,掀开盖子看了一眼那昨夜被她打晕的真瘦马,对照着聂人犀和她的不同之处,见模样仿的差不多了,她又舒一口气将那水桶盖上,不禁心想,若是郁枫在此就更好了,那家伙很喜欢研究易容术,没准儿还能给聂人犀换张面皮用用。

    “练熟了!只要你不再唠叨,我保准不露馅。”

    “好吧,一会儿要是上了台,你得弹好曲子,记好那些人的样子,身形特征什么的一点儿别落下……”

    “知道了知道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池临静宽慰殷罗一眼,示意她聂人犀到关键时候还是比较靠谱的,他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不过这蚍蜉班怎么还不到?总不能在外面扮好直接上台吧?”

    “这不合规矩。”殷罗反驳着,可她刚反驳完,自己却沉默了,然后改口道:“其实也没准儿,毕竟他们确实有点……”

    殷罗这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锣鼓声,敲着,紧接着他们在的这间屋子传来脚步声,小二叩门,在门外喊着:“周美人,蚍蜉班到了,请您下楼呢。”

    聂人犀闻言最后幽怨的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然后又深深的看了殷罗、池临静各一眼,扭着腰抱着琵琶推门走出去,紧跟着小二下了楼。

    殷罗摸了摸鼻头,池临静垂了垂眼,天知道他们俩看着聂人犀这样多想笑!

    但他们没有笑,相视一眼后,听着小二与聂人犀的脚步声远去,两人也推开了房门,朝那红粉戏台而去。

    戏幕遮布风吹不动,一路走来却没见有人上去。可当聂人犀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却看到早有七人背对着他站在台上!

    可疑的是,那七人竟然未着戏子装扮,而是穿着整齐划一的白色送葬衣……

    他们听到声响,朝聂人犀看过来,面上居然戴着狰狞的鬼脸面具。整整七面,一面不多一面不少,神情形态大同小异。可这突如其来的扭头却将聂人犀吓得不轻。

    他蹙眉,怀中的琵琶险些滑落,他赶忙伸手去接,这一大幅度的动作惹得肩头的衣物下滑,将一半香肩露出来……

    那七人见他这轻浮装扮,又转过身去,继续跟木桩一样杵着不动。

    聂人犀心里松了一口气,走到台子里面单独的琵琶手椅子上坐下,手心已出了一层薄汗。

    此时殷罗和池临静也走到台下,他们两人并肩站在戏台偏左前侧人不多的空地上耳语。

    “看样子,那蚍蜉班的人早就上台了。”

    池临静对她点头,接话道:“还真是神秘,这红布厚重,戏台搭的像具棺材,莫不是真是哪儿的游魂,能透过这红布进台便唱。”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殷罗仰头看他,“聂人犀难道不是你的好兄弟吗?你不怕他一会儿弹起来露馅,在台上被他们杀了?这红布遮的这样严实,兴许他死了咱都看不见。”

    “琵琶声在人就没事,想那么多干什么?”池临静微笑,“况且,你怎么就确定蚍蜉班的人现在还没有发现他是假冒的呢?别担心,事情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样复杂。”

    “什么意思?”

    池临静看了她一眼,伴着锣鼓琵琶声收回视线转望戏台,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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