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依拉的话,就像是一道惊雷在天边滚过,在陆怀的耳边炸开。他没有想到,这位二十岁的异族少女,在感情上是这么成熟、这么勇敢。她大胆地表白,而又不执着于结果,陆怀觉得心灵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一个埋藏多年的心结被打开了,陆怀觉得,就是此刻啊!

    他猛然回过头,用世上最热切的目光凝视着玛依拉的双眼,然后深情地开口:

    “玛依拉,你愿意跟我去中原吗?”

    玛依拉有点被陆怀吓到了,她本以为陆怀不会接受自己的感情,没想到,这个男人向自己发出了邀请。她惊喜地捂住了嘴巴,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

    “真的吗?我愿意!”

    月光下的沙丘上,两个身影紧紧地抱在一起,苍凉的大漠成了他们的背景。

    两个人手牵着手,坐在沙丘上,玛依拉将头靠在陆怀的肩头,人生中第一次感受着爱情带来的甜蜜。她轻轻地问陆怀:“陆先生,你一开始为什么没有回应我,而是回过身去了?”

    陆怀则是温柔地说道:“玛依拉,说实话,在你家的这段日子,我确实对你有了感情。可是,我不敢面对我自己的内心,我总是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陆怀,就算你再想和玛依拉在一起,也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是因为年龄吗?我不介意的……”

    “嗯,确实和年龄有关系。我今年已经四十岁了,而你不过二十岁,这么大的年龄差距,我怕你接受不了。另外,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原因,是……”

    说到这,陆怀突然有些哽咽,话明明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玛依拉体贴地抚摸着陆怀的手背,靠在他肩上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陆怀艰难地开口:“玛依拉,另一个原因我现在没法说出来,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慢慢告诉你的,好吗?”

    玛依拉点点头,并没有逼迫陆怀,她反而笑着问道:“那么,你后来怎么又突然愿意跟我在一起啦?”

    陆怀看到玛依拉笑靥如花,内心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他笑着回答面前的女孩:“是你的那番话打动了我。你对待爱情的真诚和勇气,让我深深地感到惭愧,我的年龄虽然是你的一倍,可是在爱情上却幼稚得像个孩子。是你让我知道了,逃避是懦弱的,既伤害自己,也伤害了你,更会让我们错失眼前的幸福。就在那个瞬间,我想明白了,我不愿意错过。”

    玛依拉听了陆怀的内心剖白,幸福地仰起脸,在皎洁月光的见证下,为自己心爱的男人,献上了少女的初吻。

    那个甜蜜的夜晚过后,陆怀和玛依拉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而陆怀也正式地向玛依拉的母亲和弟弟吐尔迪提出,要带玛依拉到江南去生活。

    玛依拉的母亲很喜欢陆怀,内心里是愿意把女儿嫁给陆怀的。可她是个传统守旧的女人,总是说丈夫不在,自己做不了主。吐尔迪年纪还小,他舍不得姐姐,所以问陆怀,为什么不能就在黄沙驿和姐姐结婚,然后就在这里生活。

    陆怀和吐尔迪解释,江南的经济条件更好,玛依拉去了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且,自己还有个和吐尔迪差不多大的儿子,还在江南,他必须得回去。陆怀和吐尔迪以及他的母亲保证,自己和玛依拉到了江南以后,也会一年回来一次看望他们的。不过,这一点根本打动不了他们母子,谁会舍得自己的至亲突然离开呢?

    陆怀清楚,自己作为一个客人忽然出现在这里,什么都不管,就要带走别人的女儿和姐姐,想让人家痛快地答应,的确是强人所难。可玛依拉非常坚定地告诉他,不管他去哪里,她都会义无反顾地陪在她身边。

    终于,在一个平凡的下午,陆怀和玛依拉走了,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叶霜的故事讲到这里,另外三人都是叹息不已。最后,叶霜面容有些悲伤地说道:“这段故事,是我祖母告诉我的,而我的祖母,就是那个当年被陆怀救下的婴儿。”

    李西超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嗯,若是没有陆怀先生,就没有我的祖母,更谈不上有我了。所以,陆怀先生对我家有着大恩大德,今日我助你们几位脱险,是为了报答他的恩情。”

    而林羽梵则微微皱眉,问道:“叶霜姑娘,我有点不明白,陆怀先生不是说,他会带着玛依拉每年回到黄沙驿一次吗?为什么他从来没回去过?”

    叶霜摇了摇头,说:“这一点,我的祖母也不知情,所以我更无从知晓了。我还有一件事很好奇,那就是陆怀先生和玛依拉确定关系的那个月夜,陆怀先生提到过,他本来不想和玛依拉表白,除了年龄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此外……陆怀先生一直提及的那个名字,‘梦晴’,到底是谁?”

    叶霜说完,看向林羽梵,而林羽梵则耸了耸肩,看向了自己的两位师父,然后慢悠悠地说道:“叶霜姑娘,我猜啊,我的这两位师父,恐怕能解答咱俩的问题……”

    闻言,叶霜的目光也投向了李西超和叶乔。李西超和叶乔对望一眼,似乎被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一般,眼神暗淡,并且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叶乔首先开口:“老李啊,要不跟他们说说吧……”

    李西超点点头,说道:“嗯,关于陆师弟的事情,咱俩已经几十年没提过了。我一直都不愿意说,是怕你难过,也怕自己难过。”

    “嗯,老李,我又何尝不是呢?不过,这件事,还是说出来更好一些,它不该埋在咱们两个老东西的胃里啊!”

    “老叶,你说得对。叶霜,小凡,咱们先离开这个地方,路上边走边说吧。”

    就这样,刚刚度过危机的李西超、叶乔、林羽梵和叶霜四人,离开了新江市郊的废弃汽车工厂。路上,李西超开始继续讲陆怀的故事——

    陆怀的家乡,在江省的江夏地区。他在师兄弟三人中虽然年纪最轻,可是天分最高,李西超说,他若是活到今日,无论是针灸还是中药,都一定在他本人和叶乔之上。

    陆怀年少成名,十几岁便成了整个江省最着名的神医,更是在坊间得了个“活扁鹊”的称号。但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头大盛的陆怀,遭到了江省其它一些医生的嫉妒。他们眼见着陆怀的声名一日比一日更炽,终于耐不住性子,有几个心狠手毒的医生,暗中调换了陆怀给患者开的方子,那患者用了错误的药方,很快就不治身亡。

    这件事给陆怀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不但神医的牌子倒了,更是面临着牢狱之灾,甚至杀头之祸。而明知自己冤枉的陆怀,因为缺少证据,因此鸣冤不得。他不愿含羞忍辱,更不想白白断送大好前程。加之陆怀的儿子陆九峰(后来子承父业,成为了“中原第一神医”,是“塞外神医”孔金明的师父)刚刚出生,因此,陆怀和妻子商量着,打算逃离江省,隐姓埋名继续生活。

    陆怀的妻子,名叫许梦晴,与陆怀青梅竹马,二人的感情非常深厚。许梦晴支持丈夫的想法,虽然刚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但仍然愿意带上孩子,跟随丈夫换个地方生活。可是就在当天晚上,他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逃走的时候,两名官差已经找上了门。

    为了掩护丈夫和儿子,许梦晴想要独自一人应付两名官差的搜捕,让陆怀背着儿子从后窗逃走。陆怀当然不答应,坚持要带着妻子一起走。可许梦晴则是解释道,说她自己又没犯罪,就算是被官差带走,也定不了罪,只能放人。若是陆怀被带走,恐怕就再难出来了。

    陆怀想了想,觉得有理,就答应了妻子。他趁着夜色,从后院翻墙而出,逃出了自己的家。走在街上,陆怀怀中抱着刚刚出生的儿子,挂念着爱妻,觉得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思前想后,觉得带着刚出世的陆九峰逃亡实在不是办法,于是躲到了江左市,暗中将儿子托付给了大师兄李西超,自己孤身一人找了个僻静之所,想等风声过去,再回到江夏将妻子接走。

    陆怀本以为,自己犯下的“罪行”和妻子没有关系,官府也不会为难自己的爱妻。可没想到,自己的爱妻许梦晴被带回县衙(此事发生时尚是清末)后,因为许梦晴貌美如花,被那色迷心窍的江夏县太爷看中。

    县太爷假借“单独审讯”之名,摒退了所有下人,侵犯了许梦晴。事后,许梦晴羞愤难当,一时想不开,在牢里上吊自尽了。

    牢中的犯人自杀,这在当时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对于那个无恶不作的县太爷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三个月之后,陆怀以为风声过去,所以他独自一人,悄悄潜回江夏。

    陆怀满心以为,妻子许梦晴肯定在家等着自己,可他走遍了家附近的大街小巷,都没有发现妻子的踪影。他经过多方打探,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妻子之死,对于陆怀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他无法想象,自己本来幸福美满的家庭,竟然因为几个恶人的加害,就变得支离破碎。他想到那些脏心烂肺的恶医正活得好好的,他想到那个天杀的县太爷正享受着权力带来的快感,便觉得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涌上心头。

    多少次,陆怀用《窦娥冤》里的名句,愤怒地朝天怒吼: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愤怒令陆怀彻底失去了理智,既然天不收恶人,那就由我来收!

    于是,陆怀开始暗中调查那个恶魔县令,熟稔地了解到他每日的行动轨迹和时间。然后,根据他的行动安排表,构思自己的计划。

    计划的宗旨很简单,就是通过暗杀的方式,要了那县令的命!

    终于,苍天不负苦心人,过了大概一个多月的功夫,终于被陆怀等到了机会。他得知,三日后江夏县将举行一个大型活动,县令将会亲自到场并发表讲话。陆怀提前打听清楚了那县令的行动路线,在其中的一条必经之路上,陆怀寻摸到了一座废弃的三层楼建筑。

    陆怀心中激动,这简直就是天赐之良机!于是,他在这座建筑临街的窗子上,自制了一个弩箭机关。陆怀心灵手巧,制作这种东西自然不在话下。他准备了三根箭矢,每根箭上都喂好了剧毒,哪怕只是擦破点皮,也定然是“见血封喉”!

    到了行动的那天,陆怀早早地就埋伏在那座三层建筑里。等了许久,陆怀终于看到,那日思夜想的恶魔,正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大摇大摆地从街那头走了过来!

    看着那县令肥腻的丑脸,令人作呕的胡须,陆怀觉得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么久了,成败在此一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等到县令经过的时候,陆怀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情绪,屏住呼吸,看准时机,从楼上按下了机关!

    陆怀按下了那个他已经练习了几百遍的夺命机关!

    机簧弹出,一柄飞箭如流星一般破空而出,恰如古书里所言一般:

    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

    这支饱含陆怀愤怒之力的箭矢,不负所托,准确地射中了那恶魔县令的肩膀!

    只听那县令惨叫一声,从马上跌落,身旁的侍卫连忙大喊,有刺客!有的忙着抢救县令,有的则冲入人群之中,捉拿可疑嫌犯。

    楼上的陆怀见一击得手,果断下楼,迅速地挤入了混乱的人群中,轻松脱身。

    那禽兽不如的县令很快便毒发身亡,虽然侵犯妻子、造成妻子自杀的元凶死了,陆怀却没有多少大仇得报的快感,他还想再杀死那几个害他的恶医。不过县令一死,整个江夏陷入了高度警戒状态,陆怀实在无法下手。而且,由于之前的事情,陆怀被列入了重点怀疑对象当中,遭到了全城通缉。迫于形势,陆怀只好下定决心,远赴他乡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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