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又品了一口茶,双目微闭。

    良久,说了一句,“你说,这事有多大的把握?”

    双眼还是没有睁开,也没看任何人。

    这句话没有主语,可肯定和赵北桥没啥关系呀。

    老周本来还想装傻硬扛过去,可冯老的眉头微蹙,赵北桥已经不动声色地用脚碰了老周一下。

    老周也有点心乱,只能应付一句,“我也说不好。”

    可老周刚一说完,就反应过来,糟了,自己说错话了。

    冯老的这句问话,根本就跟上文接不上,这就是冯老在试探老周,就是想看一下,老周的那一缕眼神,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而老周这句,看似随意地应付,却恰恰说明,老周在思考这件事的内情。

    冯老把茶杯放下,没有一点声音,却没继续揪着老周不放,而是把语气舒缓,翻了一篇儿。

    “我就叫你小周,可以吧?”冯老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可能是不能久坐,开始在屋子里踱步。

    怎么才来征求意见,老周只能答道,“冯老,您就叫我小周就行。”

    见冯老起身,赵北桥第一时间也站了起来,绕到了冯老的左侧,像是在照应冯老,但却没做出搀扶的姿势,也没与冯老有身体接触。

    两人都站起来了,老周也就不好继续坐着了,老周站起来的动作,还赶不上冯老利落。

    老周刚好走上两步,就陪在了冯老的右后方,不得不佩服赵北桥的眼力见儿。

    “嗯,你的事,我都想过了,有点儿意思。”冯老说道。

    想过了?而不是听过了?这是说,我老周也值得您这样的大人物,过一下脑子?就还挺荣幸的。

    老周只能点头应承。但冯老走在前面,又看不到,老周又没想到合适的语气词。

    “能人异士。”结果,冯老没等老周做出回应,就又说了一个词出来。

    老周不明白这是对自己的评价,还是另起了一段儿。刚才那句就没回应,这句不能再让掉地上了,老周刚想接茬,冯老又继续说道。“我也见过不少。”

    原来这是冯老的一句话,只不过中间的停顿,有点长。

    这下,老周打定主意不接茬了,被人当成傻子,也总好过被嫌弃。

    果然,冯老继续说道,“但像你这样的,还真是独一份。”

    “不应该是能力,但又确实厉害。”

    “也不能说是神力,那样太偷懒了。”

    “巧合?偶然?运气?看似可以,但次数一多,还是无法解释。”

    “是缘分,也是因果,不知道我这么说,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看吧,不随便接茬就对了,人家冯老要是想让自己说话,这话头儿留的不能再明白了。

    “冯老,这因果我不懂,但这几天,我感觉,和桥总,还有您,哦不对,是和您,还有桥总,还是,还是挺有缘分的。”

    “是呀,徐万程也说和你有缘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儿,您这说的话,怎么一句我也搭不上呀,我是知识面太窄,还是情商太低了。

    好在,冯老走进了一个房间,也给这段对话,插了个回车。

    看样子,是间书房。

    右手边的一整面墙,都是书柜。

    冯老走路的时候,离书柜很近,衣服几乎要刮到那几本体型超规的书。

    大部分都是文史和哲学类的,但中间夹着两个书柜,内容就看起来不太协调,其中一柜里,全是理论物理、天体、宇宙的书,另一柜里,又全是地理、海洋、国际法方面的书,强行解释的话,中间这两个书柜,应该是更关注宏观实体,被两侧的主观与反思包裹。

    不过,老周是知道冯彻的事情的,所以全是理论物理这一柜,应该就是放着与冯彻有关的书。那么按此推断,另一柜,当然就是与冯宇有关的了。

    可能在以前,这个书房是难得能让冯家父子交流的地方,所以放上两柜子书,算是媒介,也是相互间的精神沟通。

    “小周,这书柜你都看了这么久,想看哪一本?”

    老周都能想到,自己但凡抽出一本,都会得到冯老的倾囊教诲,能够得到冯老的亲自指点,真的是万金也换不到的。

    可老周实在是懒得去吸收这些精神沉淀,毕竟一本书,就算读得再透,也不会让老周有本质的改变,料想自己以后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场合,去展示对这本书的真知灼见。

    “哦,冯老,我……我这脑子都锈了好久了,看个书名都费劲,我就是看您这书柜,布置得挺好的。”

    “哦?布置?你还是第一个对我的藏书,给予这样评价的,那我倒想听听,这布置,哪里好了?”

    得,被冯老给问到这儿了,老周本想把刚才的猜测就直接说出来,但又怕啰里吧嗦的,言多必失,所以就做了下总结概括。

    “额……这布置……能看出,您是,一位好父亲。”

    这话一出口,老周就感受到了从赵北桥那边刺来的一道箭。

    这是嫌自己说多了呀,可我已经总结概括了,那冯老问我话,我总不能啥也不说吧,我又不想聊这本书那本书的,唉,这顿饭吃得真累,也不知道啥时候开饭。

    再看冯老,则是安静地看着书柜,目光缓缓移动,可能在某个地方卡住了,但却强迫自己又把眼神给拽了回来。

    这气氛就有点诡异,本来冯老安静地看东西,老周不应该打扰,可冯老这个状态,又可能是因为老周的那句话给诱发的,那边赵北桥还一直用眼神暗示老周,意思是让老周说点别的,把冯老的注意力给引开。

    老周就看了一下周围,墙上挂着一幅字,老周便开口道,“冯老,您这幅字,写得真好。”

    冯老的身形动了一下,看来有效果。

    但冯老却并没有转身去看那幅字,而是笑了一下,“小周呀,咱们的缘分,好像还真和这些字,有点关系呢哟。”

    冯老这是指老周的那次意识共振,提醒冯老的心肾有状况的事儿。

    老周却不太想再提那件事,赶紧把话题往回拉,“可我就是看不太明白,还请您给我指指路。”

    “哦?你不懂书法吗?”冯老可能是很自然地以为,老周虽然生活窘迫,但能一眼从题字中看出自己身体有异常的,肯定是对书法这方面很有研究的才对。

    “冯老,我就是小学时,学过几天毛笔字而已,根本谈不上书法了。我就是有点好奇,您这幅字,一和一淑,表达的是啥意思,想请教一下。”

    冯老本来眯着的眼睛,不由得睁开了,转身看了一眼墙上的那幅字,又看了眼老周,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老周有点心慌,不知道自己又哪里说错了。去看赵北桥,赵北桥也是一脸无助,看来赵北桥可能从来都没关心过墙上的这幅字。

    冯老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嗯,你还别说,这么一看,还真有些像,一和一淑?一和一淑,哈哈……”

    原来是自己认错了字了。

    “看来你是真的只学过楷体,墙上这幅,是行草,写得是一松一凝,指的是内家功夫练劲儿的两种状态。”冯老解释道。

    “您还练内家拳?”

    “只是养生,年纪大了,都喜欢琢磨琢磨。”

    一松一凝?不是一和一淑?为什么好端端的字,要写成这样子,这谁能认得呀,害得我出丑。

    不过,这个“和”字,我好像在哪见过。

    老周努力回想,自己在什么场合会见到行草,是一张纸上写的,纸比较小,应该只是一小片纸。

    对了,是一张名片。是李老和的名片。前天晚上和孙国龙一起上门的那个李会长。

    不对,人家不叫李老和,按冯老的说法,应该叫李老松。

    还好没有当场称呼人家的名字,不然……

    “呀!”老周心头一惊,不禁叫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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