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乖巧地听他说话。

    不同以往的沉默让白希眉头紧锁,揽着人渡过水流,哗啦啦的声响中,他踩在岸边的平坦石台上,留下暗色水痕。

    他低下头,漆黑眼眸始终盯紧她,遮掩不住的关切与担忧“皎皎,你没事吧”

    白皎摇头,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她越是这样,越让他心神不宁,把人放在石台上,半跪在她跟前,才问“皎皎,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白皎抬眸,被他半跪的姿势吓了一跳,年轻俊美的脸庞直面而来,湿透的衣服紧紧包裹他,勾勒出高大挺拔的身形,更显宽肩窄腰,天人之姿。

    心里忽然有点发虚,被他盯着,全身上下仿佛遇火一般烧灼起来,眼睫不安地轻颤,他应该在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宫殿内,醒掌天下权,而不是现在

    现在半跪在她面前,犹如倾颓的山峦,姿容卓绝。

    他是危险、神秘、极富压迫感的存在。

    点漆似的狭长凤眸描摹着她的影廓,轻薄的夏裳勾勒出少女不足盈盈一握的纤腰,水珠沿着她的脖颈蜿蜒滚落,再往下

    白希猛地收回视线,俊美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眼眸深黑,翻涌着晦涩难辨的暗芒。

    白皎下意识抿紧唇瓣,仿佛预感到危险,双膝合拢,半撑起细软的腰肢,脸颊仿佛抹了胭脂般泛起一阵诱人的潮红“二哥,我肚子有点饿了。”

    她说着低下头,根本不敢去看他。

    白希看了眼天色,此时应该已是午后,日头越发毒辣,无情地烤炙着大地,不过这也有好处,刚从水里出来,方便他们晒干衣裳。

    至于饥饿,他们来之前带了吃食,不过因为刚才慌乱逃窜,忘在了蜂群那里,想拿可以,可那些蜂群会不会发现

    他皱起眉头“皎皎,我去摘点东西,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白皎点点头,稍微活动一下,就僵住了,吸饱湖水的衣服黏腻地裹着身体,仿佛第二张皮子,又潮湿又闷热。

    他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告诉她“这边日头很晒,你可以在石台上晒一晒,衣裳干的也快。”

    白皎眨了眨眼“谢谢二哥”

    他说着,步履不停地朝林子里走去,片刻后,湖边平坦的石台上,只余静谧的风声与水声。

    白皎坐在石头上,秀眉蹙紧,不安分地扭了扭身体。

    太湿了。

    衣裳又湿又闷地裹在身上,实在没法忍受

    她今日穿的衣裳是款式简洁的上衣下裳,最里面是贴身的嫩绿色小衣,上身一层短袖裹胸,下边是绿色裙裳,最后,外罩一层外套,用束带扎紧,此时,全都成了负累。

    他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才回来。

    白皎眼珠滴溜溜转动,忽然在平台上喊了起来“二哥二哥”

    她连连呼喊几声,都没得到回应,没有害怕,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有

    自己的考量,一直穿着外罩的衣服,就算太阳毒辣,怕是没有一两个时辰也晒不干,而且,她现在整个人都要难受死了,湿透的衣服黏在肌肤上,源源不断地汲取体温。

    确定没有人之后,她立刻大胆起来。

    外罩的袍服脱下,露出雪白莹润的肌肤,阳光下,细腻得宛如羊脂白玉,拔掉斜插的簪子,一头纯黑色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

    她想了想,略微仄歪身体,黑发低垂,临水照镜在湖边梳理起来。

    她作为农家女,又备受宠溺,父母从小就没怎么约束她,长大后更是野惯了。

    索性脱去罗袜,露出雪白的脚,脚趾仿佛粉雕玉琢般,踩在石头上,温热的温度立刻蔓延全身。

    白皎身形舒展,没有湿漉漉的衣服包裹之后,轻柔的风徐徐吹拂,叫她忍不住舒了口气,果然舒服了很多。

    她眯了眯眼,人舒服了,想的也多了。

    一个问题冒了出来玉明涧不是早就干枯了吗

    身为青山村人,她从小就知道玉明涧。它叫玉明涧,是因为这里有条自上而下的溪流,水质极佳,清甜干净。

    可是几十年前,这玉明涧的水就已经消失了,怎么突然有水了

    白皎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来,俯身把脱下来的湿衣服换了个地方继续晒,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了效果。

    灰白色的平坦石台上,钟灵毓秀的少女穿得只剩嫩绿色的小衣,露出雪白的肩颈,舒展莹润,犹如一只优雅展翅的白天鹅。

    冰肌玉骨,仙姿玉貌,日光下,肌肤白得近乎刺眼。

    丛林里,一双苍鹰般的黑色眼眸窥探她,眼神赤红,喉结滚动。

    下一刻,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做了怎样龌龊的事

    男人心头骤然揪紧,手里还捧着大叶子包裹的水果,显然是一路上细心呵护,没有半点儿伤痕。

    光斑照耀下,露出一张紧绷的俊美脸庞,发现后他立刻转身,可即便如此,那一幕却仿佛长进了眼里,只要闭上眼睛,就一遍遍在脑海里循环重复、盘旋不绝。

    他犹如一尊沉默的雕塑,静静伫立许久。

    直到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不知是不是日头太毒,竟然有些口干舌燥。

    “皎皎,我摘了一些野果。”

    之前俩人一起上山,路上经由白皎指点,他认识了不少野果,不过因为不好携带,打算下山时顺便摘一些,没想到,这会儿倒成了救命稻草。

    白皎应了一声,看见大叶子里圆滚滚的胖果子,伸手就接了过去。

    白皙指尖剥开果皮,露出里面绿油油的甜糯果肉,一个个只有核桃大小,汁水却很丰沛,咬一口,汁水沾染在饱满嫩红的唇瓣上,晕开一层水润色泽。

    这一幕仿佛携裹着无尽的魔力,诱得他根本移不开目光。

    与之而来的,是他愈发冷硬的眉眼,面无表情,眼眸深黑,犹如深不见底的深渊,吞噬一切光亮。

    白皎吓了一跳

    “二哥”

    “你看我干嘛你怎么不吃啊”

    她说着利落地捡了几个果子递过去,摊开在白嫩的掌心里,煞是可爱。

    “马上就吃。”他嗓音干涩地回答。

    经过之前蜜蜂的事,白皎一点儿也不想在山上呆了,不过下山前,她还是得折返一趟,毕竟,采好的药材、板栗,还有工具都落在那里,对她来说,绝不可能放弃

    她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嗡嗡声由远及近地钻进耳朵里,巨大的蜂巢外围,一些蜜蜂盘旋四周,警惕地盯着拱卫蜂巢。

    之前燃烧的烟火倒是熄灭了,只剩下一堆冷冰冰的灰烬。

    看见这一幕,白皎红唇微张这和预想的不一样。

    她困惑地皱眉,小声对他说“这群蜜蜂怎么没有逃跑,好像知道浓烟是障眼法似的,刚才也是,蜜蜂好像知道是我们干的,一直追着我们飞。”

    “这也太有灵性了。”

    她感叹一句,旁边的男人听见这话,下意识记在心里。

    面上却很淡然,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想太多,我们先把东西带回去,下山后再说其它。”

    白皎点点头,接下来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她们拿着东西一口气跑到山脚,白皎终于松了口气,毕竟刚才的情况,换个胆子小点的,怕是早就吓出了阴影,偏偏她心大还能调侃,是这蜜蜂好像跟人一样,灵性得很。

    虽然,本来就是她的错。

    白皎耸拉着肩膀,回忆起之前的事,仍旧心有余悸“我就贪吃一口蜜阿嚏”

    没说完,她猛地打了个喷嚏。

    一阵风吹过,她身子轻颤,下一刻,白希神色凝重地将她揽在怀里“小心些。”

    霎时间,白皎脸上一阵阵发烫,从雪白的脖颈到脸颊,像是晕开一层胭脂般殷红无比“二哥,你干什么”

    他一脸严肃,黑眸深深地注视她“你是不是着凉了”

    白皎嘴硬“怎么可能阿嚏”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我们赶快下山吧。”

    事情草草结束,白皎求他别说蜂群追杀的事,这样太丢脸了。

    白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还知道丢脸”

    白皎捂住脸,又羞又窘“二哥”

    最终,他也没说,然而当天晚上,因为在水里泡了一阵子,白皎便开始发热,她自己就是大夫,自然知道,这就是风寒入体的症状。

    蔫蔫地在床上躺了几天,白家人心疼极了,懊恼不已,直说以后都不许她再上山。

    彼时,白皎躺在软榻上,小脸雪白,娇美灵动的容貌因为生病,蒙上一层缥缈脆弱的底色,像是水晶做的人一样脆弱易碎。

    “皎皎,你真是胡闹”白母把她抱在怀里,活像被人剖了心肝儿似的。

    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一边端来蒸好的鸡蛋羹,眼里满是心疼“快张嘴,娘给你蒸的鸡蛋羹,你最喜欢吃了。

    ”

    农家的土鸡蛋金黄灿灿,只需要加点盐和几滴香油,香香嫩嫩,诱人无比。

    大哥白山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他直接外面架了个火炉子,之前摘下来的板栗割开十字口,放在上面烤,他殷勤地翻面,一边不甘寂寞地插嘴“小妹,你再等等,大哥一会儿就把栗子给你烤好了。”

    忽然,屋外传来一声惊呼,是白大哥。

    “你、你手里领着什么东西”

    白皎好奇地看过去,什么事啊

    下一刻,高大挺拔的身影跨过门槛,白希走进屋里,一袭黑衣,手里拎着一个破麻袋,黑色长靴料子挺括,底部却沾染上些许泥土和腐叶,像是刚从山林里回来。

    简洁朴素的衣服遮不住他与生俱来的卓绝气质,周身弥漫着冰寒冷酷的低压,却在触及她时,那双狭长幽深的凤眸,如沐春风和细雨,温柔到了极致。

    “皎皎,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又涩又哑,把白母吓了一跳“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淡然一笑,拿出口袋里的东西,白皎近乎惊诧地看着他。

    男人掌心托举的,竟然是一个硕大无比蜂巢

    白皎震惊地睁大了眼。

    她就算化成灰也能认出来,可不就是之前让她吃了大亏的蜂巢。

    他竟然上山去了

    “你怎么弄下来的有没有受伤”

    仅仅只是两句话,却叫他心神贴慰极了,他摇摇头,说“我没事。”

    全然没有说,那批蜜蜂果然如她之前猜猜的那样,似乎产生了灵性,他冒着危险,再次架次火苗,这次直接围起来熏蒸,蜜蜂们快要熏死了,自然不肯放过他这个始作俑者。

    白希跳进湖里,躲过去后,直奔蜂巢,趁蜂蜜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把摘下。

    那些蜜蜂想蛰他,却又无计可施。

    他等头发干透,便立刻换上干爽的衣服来找白皎。

    他明明对着白母说话,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白皎身上,眼中饱含担忧“皎皎不是不喜欢喝药吗,我听说蜂蜜水可以补充体力,润肺止咳,娘,你把蜂巢切开,用蜂蜜调一杯蜂蜜水,给皎皎喝了。”

    “好好好,我马上去”白母欣喜若狂,她最宠溺的,自然是自己的小女儿。

    当即拿着蜂蜜跑去厨房,那里有刚烧好的热水。

    这时,家里人都围了过来,对着白皎嘘寒问暖,自从她生病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家里重点保护对象。

    蜂蜜水是温热的,装在竹筒里,贴着冰凉的掌心,十分舒适。

    白皎眯了眯眼,轻抿一口,一股暖意流淌进心尖,甜蜜清润,花香浓郁,它在舌尖绽开,仿佛置身百花丛中。

    躺在软榻上的她眼睛一亮“好像是百花蜜。”

    她偏了偏头,告诉他“二哥,蜂蜜好甜啊。”

    说着,她满足地笑了起来,靠着软枕,因为尚在病中,一头黑色长发略微披散,雪

    白剔透的小脸上,竟然绽开了两朵甜甜的梨涡

    肉眼可见的,白皎面色好转不少,脑子也清醒了,看得白父白母老怀欣慰。

    门外大宝二宝吵着要见小姑,被大嫂柳氏拦在门外“你们俩别过去,吵成这个样子,还让不让小姑休息了”

    其他人都被吸引了过去。

    白皎抓住空隙,略微侧眸,抿着红唇朝一个方向看去,她知道,蜜蜂的事是只有她和二哥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恰巧,他也在看她,男人深邃目光越过众人阻隔,和她遥遥对望。

    白皎愣怔一瞬,脸颊忽然绽开一抹浅笑,她本就生得娇美灵动,钟灵毓秀,此时更是美不胜收,般般入画。

    白希呼吸迟滞,垂在两侧的双手缓缓攥紧,他不可自持地注视她,心如鹿撞,汹涌澎湃。

    狭长深邃的漆黑眼眸里,只余她一人存在。

    白父这会儿放下心,忍不住叹起气来“整日只知道爬高上低,哪有半分女儿家的样子,那个田蜜也害人不浅,白白耽误我儿的姻缘。”

    白母也说“如今你名声好转,真是老天有眼”

    她边说边双手合十,感谢老天,继而一脸怜爱地看着女儿,“等你病好了,娘就让你二哥在县城为你找一户好人家。”

    说话间,白父白母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白希,连忙朝他招呼“外间冷,你也过来,过来看看你妹妹啊”

    我的妹妹。

    白希动作一滞,这话宛若平地一声惊雷,叫他神魂颤动。

    又像根刺狠狠扎进心头,扎得他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他站在原地,眼神闪烁,双脚仿佛生根一般,一动不动。

    他遥遥注视着笑靥如花的白皎,黑眸沉沉,犹如深不见底的深渊,暗流涌动,侵蚀入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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