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璋怯怯地看着纪少游。

    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眼神闪烁不定。

    “我……我……”他支支吾吾的开口,“我不是故意的。是琮哥儿嫉妒我得博士赏识,故意烧坏了我的功课,想让博士把我赶出国子监。我也是一时气不过才会……”

    “赵兄……”

    纪明璋一边说,一边用手肘轻轻地撞了赵子言两下。

    赵子言是三皇子的外甥,和纪少游打过几次照面。

    “没错!就是这样!”赵子言点头道,“明明是纪明琮先挑事的,纪大人,你可不能冤枉璋哥儿啊!”

    赵子言向来在国子监中一呼百应。

    他一开口,立刻得到了其他学童们的附和。

    纪少游眉头微皱。

    他信得过纪明琮的人品,奈何众口铄金,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能得罪赵子言啊!

    “如此说来,倒是琮哥儿的不是。”纪少游叹了口气,冲着纪明琮道,“琮哥儿,快向璋哥儿道歉。璋哥儿毕竟年长一些,不会和你计较这么多的。”

    纪明琮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不想道歉。

    他没有做过,为何要道歉?

    可是……国子监的学子们非富即贵,纪明琮虽然不怕得罪他们,却担心会因此连累到夫人。

    犹豫许久,他还是站了出来,决定和纪明璋握手言和。

    江念辞拦住了他。

    “你说琮哥儿烧了你的功课?”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纪明璋。

    锐利的双眸如同水洗后的天空一般,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深处的一切黑暗。

    纪明璋不敢直视江念辞的眼睛,只偷偷瞄了一眼,就迅速垂下了头。

    “是、是他烧的。”他喃喃道。

    江念辞冷笑一声。

    她走到纪明璋的书案前,拿起了那本被火燎过的功课,面无表情地放在蜡烛上,任由它被烛火烧为灰烬。

    “纪夫人,你……”博士的脸色很不好看。

    纪府的流言,他也听说过一二。

    他知晓江念辞不能生养,也猜到了纪明璋的身世,便理所当然地觉得江念辞刻薄善妒,见不得夫君疼爱别人的孩子。

    “我怎样?”江念辞挑眉,“一份子虚乌有的功课,烧了便烧了,又有什么关系?”

    博士微微一愣。

    这话是什么意思?

    纪少游却听懂了。

    “璋哥儿,你真的没有做功课?”他沉下了脸。

    纪明璋是他第一个孩子,又是他心爱女子所生的孩子,自然得到了他无限的偏爱与纵容。

    可除了纵容,纪少游也对他寄予了很多的期望。

    旁的倒也罢了,学业一事怎可马虎?

    “我、我当然做了。”纪明璋梗着脖子嘴硬。

    “做没做,叫你的书童过来,。一问便知。”江念辞冷冷地看着纪明璋。

    纪明璋原先的书童早就被江念辞赶出去了。

    现下的这两个是她亲自挑选的,自然不会帮着纪明璋说谎。

    纪少游却担心书童会故意污蔑纪明璋。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给纪明璋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他既然做了功课,就应该记得功课的内容。”

    “昨儿的功课是什么?”纪少游看向博士,“不如让他背一遍给您听听?”

    博士正想替纪明璋正名,闻言,立刻点头道,“昨儿讲了《大学》第一篇,留的功课便是让他们谈谈对‘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的见解。”

    博士和颜悦色地看着纪明璋。

    “明璋,你不用紧张,背的自然不能像写的一般流畅,你只要能记得大概即可。”

    “我、我……”纪明璋顶着博士和蔼的视线,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夫子有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在……”

    还没说两句,他就背不下去了。

    博士不可置信地望着纪明璋。

    且不论功课到底做没做,这《大学》第一篇早就该背熟了才对!

    纪明璋自知自己瞒不过去了。

    他猛地跪在了地上,抱着纪少游的双腿哀嚎了起来,“爹!我错了!”

    纪少游踹开了纪明璋的手。

    丢人!

    实在是太丢人了!

    即便他幼年时在国子监受尽欺辱,却也没像纪明璋这般丢人!

    这一瞬间,纪少游甚至已经不想再要这个孩子了!

    奈何对方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气归气,他还是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做不出功课可以过来问我,为何却要诬陷琮哥儿?”

    纪明璋甩开了纪少游的手。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在冬日里扒光了衣裳一般。

    他羞愧难当,恼羞成怒。

    “还不是因为你们偏心!”

    他冲着纪明璋和江念辞嚷了起来。

    “大周律例规定,凡痴哑、侏儒、腰脊折、一肢废、如此之类,皆为废疾。而进士极诸科贡举人被废疾者,诸州不得解送,礼部不授牒!”

    “他一个哑巴,连科举都参加不了,你们这么捧着他又有什么意思?”

    “啪!”

    江念辞又给了纪明璋一个巴掌。

    “我说了,琮哥儿不是哑巴!”

    “好!就算你真的能医好他,那又怎样?”

    纪明璋指着纪明琮的脸。

    “我一点儿也不比他差!就连博士都夸我文章锦绣,有气吞山河之势,你们怎么就看不见呢?”

    “是么?”江念辞勾了勾唇,眼里渗出两分讥诮。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纪明璋究竟有几斤几两!

    前世,若非自己日日逼着纪明璋苦读,别说中举了,只怕他连个童生也考不上!

    “你和琮哥儿究竟学问如何,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不如在童生试上见分晓!”

    “你让琮哥儿去考童生?他才三岁啊!”纪少游瞪大了眼睛。

    “三岁如何?”江念辞反问,“前朝能有三岁的进士!”

    “那是几百年才出一个的神童!琮哥儿如何能比?”纪少游并不赞同,“别说琮哥儿了,就是璋哥儿,现下也是不适合考童生的!”

    被打击了积极性倒是小事。

    重要的是,这二人并未过继到他的名下,都是要回原籍参加童生试的。

    这一来一回,光路费就不知要花掉多少了!

    纪少游可不想花这些冤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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