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

    学子们哪还有半点儿意气风发的模样?

    烈日炎炎。

    他们的额角却满是冷汗,颤抖得如同飘零的落叶。

    “公公,我等是受人蛊惑啊!”

    学子们也顾不得气节不气节了,纷纷爬到公公面前,试图抱住他的大腿。

    纪少游的眉心狠狠一跳。

    少顷,才强装镇定地扬起了下巴。

    “公公,你恐怕不认得我!我是圣上御赐的新科探花,如今在翰林院任职。”

    他一边自报家门,一边从袖口里掏出一枚银锭,悄悄地塞进了公公手里。

    他从未见过这位公公。

    想来,此人在宫中怕是也没什么地位,这才领了出宫宣旨的苦差!

    “新科探花?”

    公公掂了掂印分量,声音里带了一抹明显的探究。

    纪少游把头昂得更高了。

    他就不信,区区阉人,也敢对他这个探花郎动手?

    他正兀自得意。

    公公却再次开口。

    “那又如何?”

    尖利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屑。

    不就是那个被圣上骂了好几个时辰的探花郎么?

    有什么可骄傲的?

    纪少游傻眼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学子们被衙役们拖上了老虎凳,还当众被扒了裤子。

    因着纪少游是带头闹事者,公公还特意嘱咐了,给他多加了二十个板子。

    办完这一切后,公公便悠哉悠哉地上了轿子,回宫复命去了。

    江念辞则领着几人去了品芳斋的雅间。

    看着雅间上高高挂着的“状元阁”三字,江念辞不由抽了抽嘴角。

    黎序之倒是并不在意。

    因着三人穿的都是男装,她们没有和黎序之分开坐。

    楼下,哀嚎一片。

    楼上,却是茶香氤氲。

    霍文君不爱喝茶。

    她推开窗子,饶有兴味地看着学子们的惨状。

    她恨这些儒生。

    恨他们挑起帝王疑心。

    也恨他们轻描淡写地抹平武将们的功绩。

    这一刻,霍文君无比解气。

    陆琳琅同样觉得解气。

    她虽出身世家,却也恨极了这群满口“男尊女卑”的书生。

    “原来江姐姐是特意邀我们过来看热闹的啊!”

    陆琳琅笑着看向江念辞。

    江念辞摇了摇头。

    她并不知晓纪少游的计划。

    “今日叫你们来,其实是想让你们尝尝品芳斋的新品。”

    很快,小二就端来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酥式月饼。

    表皮酥脆,色泽金黄。

    看起来和市面上卖得倒是没什么区别。

    陆琳琅率先拿起了一枚,轻轻咬了一口。

    一抹淡淡的香气瞬间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是花香?”

    陆琳琅惊讶地发现馅料里竟隐隐掺着暗红色的玫瑰花瓣。

    “香气幽微,沁人心脾。”

    陆琳琅忍不住赞叹,“江姐姐,你是怎么想出这么个精妙的法子啊?”

    “真有这么特别么?”

    霍文君的注意力从书生们的身上挪开。

    她也拿起了一块月饼,尝了尝,忽然皱了眉头。

    “咸的?”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月饼。

    “加了肉?又不像是肉。”

    “是蛋黄肉酥。”江念辞解释道,“肉酥是北方游牧民族的一种吃法。要先将肉大火煮开,再捞出捣碎,最后把水分翻炒出来,才能如此蓬松可口。”

    “这么麻烦?”

    霍文君又咬了一口。

    这一次,她吃得很慢。

    在知道了原料后,她不再想从前那般抵触,反倒尝出了一种妙不可言的味道。

    她赶紧邀请陆琳琅也试试。

    陆琳琅接受无能。

    她还是更爱吃鲜花饼。

    江念辞也没有勉强。

    推行新口味本就没有这么容易。

    上辈子,咸味酥饼是黎公子推出的。

    便是有长乐长公主为其宣传,却也还是有很多人不能接受。

    霍文君能这么快接受,已经超出她的预期了。

    “江姐姐,你这酥饼用料扎实,味道也特别。我能不能多订一些,让我爹爹给军营的将士们也尝尝?”

    物资运输本就不易,更别提朝中还有人故意克扣。

    边疆实在艰苦。

    将士们十日里有一日能吃到荤腥就不错了。

    好不容易班师回朝,霍文君也想让爹爹和将士们吃些好的。

    “不过,具体要定多少,我还得回去问问我爹。”

    军营人多。

    纵有亲疏远近,也总不好厚此薄彼。

    “还有我!还有我!”

    陆琳琅狼吞虎咽用的同时,也忍不住插话。

    “我娘今年恐怕要在庵中过节了。她有意让我打理内宅,我正愁不知该如何选节礼呢!这月饼简直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江姐姐,我先订上三十盒,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啊!”

    江念辞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她知道,陆琳琅和霍文君除了觉得月饼新奇,更多的是想替品芳斋打开局面。

    “多谢你们。”

    江念辞起身,冲着二人福了福礼。

    “江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二人赶紧拉起了她。

    “前阵子的生意是不好。可如今,圣上都下旨了,只怕过不两日,这店里的门槛就要被踩踏了!我们这也是先下手为强啊!”

    “而且,这月饼是真的好吃!”

    说话间,陆琳琅又拿了一枚鲜花饼。

    吃着吃着,忽然看向了默不作声的黎序之。

    “刚才的事情,多谢你了!”

    她虽和黎序之退了婚,然二人本就没有情意,自然也不会为了婚约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无妨。”

    黎序之不以为意。

    “举手之劳罢了。”

    “黎大人的举手之劳,对我们这些女子来说,却是难能可贵!”江念辞感叹了一句。

    天下男子虽多,可愿意为女子说话的却是万中无一。

    “其实……”黎序之顿了一下,“也不全是为了女子。”

    “哦?”江念辞来了兴致。

    “这世道对女子确实不公,但对男子……也未必就有那么宽容。”

    “就拿楼下那些学子来说吧。他们中有的是连年科考,又连年落榜之人。”

    “他们未必不知道自己并不适合读书,但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他们其实别无选择。”

    龙生龙,凤生凤。

    很多人的一生,从他出身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终其一生,恐怕也很难脱下心中的长衫。

    “你说的对。”

    陆琳琅点头赞同。

    “我有个堂哥。他不喜欢读书,却对经商很感兴趣。可我婶婶说什么也不同意,只一个劲地逼他读书。”

    “我堂哥经常说,活着也没什么乐趣,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轻松!”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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