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辞和陆琳琅齐刷刷地变了脸色。

    黎序之那双仿佛淬了星光的眸子在陆琳琅的身上略一停留,转而落在了江念辞的面上。

    “你们二人倒是志趣相投。”他缓缓道。

    “那是自然!”陆琳琅骄傲地扬起了脑袋。

    她和江姐姐一见如故,最是投缘!

    江念辞却莫名心虚。

    她知道黎序之定是在说自己和陆琳琅女扮男装的事情。

    说也奇怪,自重生后,她总共就出门了三次,怎么次次都能遇见这个冤家!

    江念辞心中腹诽,嘴上也不饶人。

    “黎大人饱读诗书,难道没学过非礼勿听这四个字么?”

    她理不直气也壮。

    全然不提二人方才是在说人坏话。

    黎序之顿了顿,眼尾渐渐染上一抹笑意。

    “江姑娘真是伶牙俐齿。”

    他声音清冷,透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江念辞瞪圆了眼睛。

    他如何知道自己姓江?

    “你调查我?”

    话毕,江念辞又觉得不太对劲。

    若是查了,他又怎会称呼自己为“江姑娘”?

    黎序之并没有否认。

    “你家掌柜口风严谨,我替他理了三天的账目,竟是半句话也没问出。最后,还是从小二口中得知东家姓江。”

    江念辞瞠目结舌。

    以黎序之的能力,想查清自己身份简直是易如反掌,如何需要向钱掌柜套话?

    她满腹不解。

    黎序之却不以为意。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

    他若真去调查,岂不平白毁了对方清誉?

    陆琳琅呆若木鸡地立在一旁。

    冷淡疏离的状元郎何时变得如此多话?

    她看了看黎序之,又看了看江念辞,情不自禁地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把瓜子。

    黎序之对江姐姐感兴趣?

    但江姐姐已经嫁人了啊!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须臾间,陆琳琅就已经在脑海里谱写出了一出“爱而不得”的大戏。

    直到黎序之一记冷眼扫过,她才把瓜子收了起来。

    呸!

    什么人嘛!

    哪里配得上江姐姐?

    顶着黎序之森冷的目光,她满含挑衅地牵住了江念辞的手。

    “江姐姐,下月初五是我的及笄礼,你一定要来参加啊!”

    江念辞本就想知道陆府为何会藏有诬陷舒太傅的罪证,得了陆琳琅的邀请,自然是欣然接受。

    眼瞧着太阳就要落山了,江念辞也不好耽搁太久。

    恰逢黎序之同路,二人便结伴而行了一段。

    这一路,都被许清如派来跟踪的丫鬟看了个清清楚楚。

    二人行至山下,就见一白衣道人迎面而来。

    道人仙风道骨,眉宇间,尽是悲悯。

    擦肩而过的瞬间,空谷之音似从上古而来。

    “人之所欲,莫甚于生!机缘难得,还望善人顺应天命,凡事不妄为、不强求!”

    江念辞脚步一顿。

    前世今生,她所求的不过是给天下女子一个发声的机会。

    她转过身子,认真而又执拗地望着道人,“若我偏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呢?”

    道人清扫拂尘,“路途艰难,善人又何必执着?”

    江念辞摇了摇头,“虽千万人,而吾往矣!”

    不是她,也会有别人。

    若是别人,为何不能是她?

    更何况,在这条艰难的道路上,她走得并不孤单。

    和她并肩作战的,是大周最珍贵的长公主,亦是天下间千千万万的普通女子。

    只是令江念辞没有想到的是,此刻,被她奉为信仰的长乐长公主与她仅有一墙之隔。

    墙内,早已韶华不再的长公主蓦然坐直了身体。

    十六年了!

    作为和亲公主,她夙兴夜寐、曲意逢迎,终于在半年前和母国将领里应外合,灭了边境三国,给了大周一统天下的机会。

    可得胜归来、论功行赏之际,朝臣却因她是位女子,就轻而易举地抹平了她所有功绩。

    更可笑的是,竟有儒生在茶馆直言,长乐长公主应该给死去的卫国国君殉节。

    长乐长公主无比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的坚持究竟是对是错。

    可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江念辞的话。

    她不知道江念辞到底在说什么事儿,可她想,无论什么事儿,都会有人继往开来。

    昏黄的目光逐渐有了生机。

    长乐长公主丢开手中拂尘,一字一顿,缓慢而又坚定地重复着,“虽千万人,而吾往矣!”

    ……

    彼时。

    许清如派出的丫鬟已经早一步回到了纪府。

    “她真的去了道观?”

    许清如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

    ”她去道观做什么?”

    据她所知,江念辞只对刀枪剑戟感兴趣,何时入过道观?

    “奴婢不知。只看见她和一男子在观中说话……”

    “私会男子?”许清如的眼睛里闪出兴奋的光,“是怎样的男子?”

    丫鬟犯了难。

    她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个合适词汇,只好迟疑地回答,“是、是个好看的公子。”

    好看的如同画里走出的谪仙。

    好看?

    许清如撇了撇嘴。

    还能比探花郎好看?

    江念辞还真是有眼无珠!

    不过这样也好!

    她不犯错,自己又怎能顺理成章地成为探花夫人?

    最好……最好把嫁妆也留给自己!

    当下,许清如暗暗做了决定,不管二人是否真的有染,她都要想办法替她们将生米煮成熟饭!

    待到江念辞回府,许清如仍然没走。

    “表小姐在小厨房忙了一下午,这会儿正和老夫人一同用膳。老夫人当着下人的面,竟然说希望表小姐做她的儿媳妇!”

    砚书气得牙齿打战。

    表小姐怎么什么都要抢?

    也不管是脏的还是臭的!

    “不必管她。”

    江念辞根本没打算理会许清如。

    她翻开钱掌柜一早送来的账本。

    账本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应是黎序之清算过了的。

    江念辞信得过他,也没有再算一遍,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看着最后的数额,不由弯了弯嘴角。

    品芳斋赚得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她拨出一部分银子交给砚书。

    “把这些钱捐给城郊的慈幼院吧!”

    “记住,一定捐给长公主名下的慈幼院!”她强调道。

    京城的慈幼院一共有八家。

    可其余几家只为博个名声,根本不顾妇孺死活。

    唯有长乐长公主,虽身处边疆,却一直关注着慈幼院的状况。

    想了想,江念辞又道,“品芳斋不远处有个荒废了多年的院子,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主人家愿不愿意出手。还有……”

    江念辞还未说完,严嬷嬷就推门而入。

    “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她凑近江念辞,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模样,“夫人,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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