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幽州酷热难当,北方城市就这样,夏天酷热,冬天又冷又长。

    城中街道上往来的异族人,都缠着薄厚不等的头巾,他们有的从遥远的西北来,晒得皮肤黑红。

    汉族人则戴着编织的草帽避暑,有些年轻女子戴着薄纱帷帽,只有从基地海边回来的人,戴的是头巾。

    有些留着浓须的水手,因海水和烈阳,胡须变得有些焦黄,乍一看还以为是胡人呢!

    城中几乎每一棵大树下,凡是不挡路的,四周都镶了木制的长排椅子。

    此时都坐满了纳凉的百姓和工人,特别是万书阁和匠人工会一带,中午暑气中,工作容易中暑。

    工人们吃过午饭,都会选择在就近的阴凉地方纳凉,草帽往脸上一盖,随便靠在树下就打起了呼噜声。

    树上蝉鸣阵阵,远处人声鼎沸,城外稻田沙沙作响,城内爬腾的忍冬花飘着香气,共同交织出盛夏乐章。

    凌王府中,沈冬素一边吃葡萄,一边看着各机构送来的报告。

    她的肚子还不算很大,但因为太热,即便不动弹,也会出一身汗。

    又不敢吃冰碗,连葡萄都不敢冰镇了再吃,即便她是医生,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她也不敢任性。

    两个婢女在一旁帮她打扇子,月见帮忙将送来的信件、报告书等等资料分类。

    急件优先看,不急的后面慢慢看。

    待看到暗探传来陈星耀的消息,月见不加迟疑地递给沈冬素。

    打开一看,陈星耀这支钦差队伍,已经从济州到了津州,济州的案子全部核查完毕。

    凌王杀的济州士族,确实都是违了国法的,其中有两家,有明显证据跟鞑子勾结。

    东宫贺礼被抢一案,他们也有参与。

    因为陈星耀的态度,即便跟来的东宫官员想趁机作假,添些假证据污蔑凌王,也找不到机会。

    并且,他们也怕啊!这幽州哪里像太子说的,凌王不在,凌王妃还不任人拿捏。

    这哪里是任人拿捏,明明就是谁敢动幽州,都会任她拿捏!

    连陈方都敢杀,杀完两州陈氏,连个屁都不敢放。

    陈星耀都能被她拒之城外,连幽州城都没进去,他们这些官员又能有什么用?

    背后再怎么骂凌王妃不识礼数,不懂规矩,人前却不敢乱说一句。

    生怕被那女魔头听到,明个尸体被挂在城楼下示众。

    并且更可气的是,有几个官员大着胆子,想拉拢那些被杀士族的亲友,共同行事。

    让他们联合起来告御状,东宫承诺,事成之后,凌王夺走分给百姓,和变成囤田的土地,由这家人平分。

    另外,东宫还会给予重赏。结果这几家亲友皆惊恐地表示,被凌王杀的几家跟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这几家人甚至从此躲着钦差官员,背地里骂道,你们是没瞧见凌王杀人抄家时的模样,这是赶着我们去送死啊!

    还太子的赏赐,太子年年都要我们送礼,能有什么赏赐?

    难道我们还能等到,太子登上皇位再履行承诺,那时候还不知道太子认不认此事?而我们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长安离得远,凌王妃可是近在眼前,她若知道此事,状还没告成,人就被她杀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有了陈方这个先例,各家族赶紧约束小辈,千万别被那些东宫官员蛊惑。

    自然有些年轻人不服,凭什么容那个农女在北境作威作福?现在连太子都要给我们士族撑腰,凭什么不敢行动?

    凡是有这个想法的年轻人,很快被长辈约束起来,随时有人盯着他们,不给他们和官员往来的机会。

    至于另一个案子,也就是凌王强抢士族贵女为妾,有了那些贵女的口供。

    陈星耀直接问那些士族,是否自愿送女儿去幽州?现在是否要女儿回来?

    结果所有人都说,是自愿送女儿去幽州跟随凌王妃,至于是否回来的问题。

    有人直接把女儿带给陈星耀看,凌王妃并未限制她们的自由,有一些贵女已经回到济州。

    这是回来或是开店铺做生意,或是领了王妃的任务的。但士族自然不会跟钦差说实话。

    如此一来,那凌王强抢贵女为妾一案,便是无稽之谈。

    这些钦差官员们很是憋屈,如此朝廷派他们来查什么?查凌王如何慧眼如珠,如何爱民如子?

    特别是东宫的官员,急得团团转,若是不能趁机将凌王的名声弄坏,还替他扬了名的话。

    那回到长安,他们肯定会被太子骂死的!

    陈星耀生怕这些太子党情急之下在济州搞事,隐晦地说,也许是因为死了个陈方,让济州士族太过害怕。

    津州的情况大为不同,不如到津州查过之后,再做决定。

    太子党的官员认同了,暂时放弃怂恿济州青年一代,联名告御状之事。

    准备到津州之后再从长计议,可惜他们不知道的,他们这些小动作,暗探都看得一清二楚。

    当消息送到沈冬素案前时,她不禁跟月见感叹:“他们怎么就得不到教训呢?”

    “看来杀一个陈方还不够。”

    月见却觉得:

    “是王爷之前太过仁慈,没有株连,若是再多杀一些,打断北方士族的筋骨,看他们还敢背后生事不?”

    沈冬素失笑:“如此一来,王爷就真成了太子党口中的,暴戾无道了。”

    “不过,王爷不杀,本王妃能杀啊!就像他们说的,我一个不识规矩的农女,多杀几个人怎么了?”

    “听说有人在背后唤我女魔头呢!这名字,真威风!”

    月见一时噎住,王妃你的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别说这些扫人兴的事,扬州那边来信说什么?”

    沈冬素是真不把太子党放在眼里,就会在背后搞小动作,还只会推别人出头。

    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无法对幽州造成直接伤害,顶多污蔑她的名声。

    名声这东西,她才不在乎呢!你们就算往长安传,我是母老虎,女魔头又怎么样?不影响我幽州发展就行了。

    刚穿越来,就顶着天煞克亲的名声,这么一路磨炼过来,老娘还怕名声坏了?

    扬州大鱼哥来信,先是旧案重提,杭州、苏州几州的富商、士族等,都来找他,要去当地建大医馆。

    之前是因为医护不足,他不敢应下。但今年有不少太医院退休和老太医,来到扬州医馆。

    同时也带来了不少徒弟,另外扬州的护士学院,已有数百女医护毕业。

    也就是说,已经有了开分院的能力,但大鱼担心一开分院,自己管理不过来,士族插手。

    这医馆就变了质,由全民医馆,变成专为士族富商看病的医馆。

    这一点沈冬素早就想过了,把医馆的规章制度定好,再成立医药监管工会,由官府和医院同时管理。

    便是士族和富商要插手,也得遵照规章制度。有她凌王妃之名的医馆,可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圈到自己庄园!

    若为了避免这个情况而不开分院,迟早士族富商会想办法挖人,偷技术,然后自己开医馆,那时候就更不好监管了。

    信的最后,大鱼才说了,沈冬月和丁启坐海船来到幽州的事。

    原因就是,一直没有冯文生的确信消息,不知他是生是死。

    沈冬月害怕他找到扬州报复自己,害怕到心病严重。丁启为了她和腹中的孩子,只能带她远离扬州。

    沈冬素心一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想到沈冬月,和她年纪差不多。

    却已经怀了三次孕,可前两次都因意外没了孩子,她的精神压力肯定特别大。

    不禁又唤来甲四:“冯文生还没找到吗?”

    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那么好找人,哪怕凌王的权力这般大,想找一个从岭南逃走的犯人,也很难。

    道路难行加上消息难以传达,还就是,岭南到中原,山林极多,冯文生若往深山一逃,还真找不到他人。

    甲四摇头:“回王妃,还未找到他的行踪。不过王妃放心,扬州那边已经安排人盯着,他要敢去,立即就会抓到。”

    沈冬素点头:“盯紧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也许只有冯文生的尸体,才能彻底医好沈冬月的心病。

    看到大鱼哥附带的物资清单,沈冬素心中一暖,都怕凌王走了,她在幽州艰难,想方设法地给她送东西。

    只是其中一份清单东西特殊,是些极难寻的木材和金属,再一看下面的附言,果然是给李念鱼的。

    她便让甲四送去给李念鱼,和月见笑道:

    “李念鱼总担忧因为过去欺骗大鱼哥的事,大鱼哥怪他,再不和他往来,看来他是白担心了。”

    月见敏锐地提出:“那蔡大鱼知道李念鱼的真实身份吗?”

    沈冬素一愣,好像还真不知道呢!

    “呃,李念鱼自己应该会和大鱼哥说清楚吧?”

    月见想想那个因长期不晒太阳,又是熬夜而变得苍白暴瘦的工作狂。

    摇头道:“我觉得他没说,他要说了,就不会这么愧疚了。”

    沈冬素笑道:“哎呀,月见越来越懂得揣测别人的心思了呢!”

    要知道,以前这姑娘可是直来直去,从不懂得别人的暗示。

    她戏谑笑问:“那你猜到甲四的心思了吗?”

    月见不理她,继续分类信件。

    沈冬素也不是爱八卦的人,月见不接话,她也不再多问。

    这时婢女来报,庞先生求见,月见和婢女抬过八扇的屏风,挡在沈冬素面前,这才请庞先生进来。

    不是沈冬素矫情,她以前见官员见任何人,从不戴帷帽,挡屏风的。

    只是现在她肚子大了,人总是懒懒地靠着软榻上,这个样子见客人实在不成礼数。

    并且,想到沈冬月上一个孩子,是在极正常的情况下,被埋伏的肖氏打得落了胎。

    现在陈星耀和东宫官员都在北方,万一里面混了如施姑姑一样的厉害人物,来暗害怎么办?

    所以不管见任何外人,她都陪着屏风,月见更是寸步不离。

    保护王妃和保护王妃腹中的孩子,是他们最重要的任务。

    庞先生现在差不多三、五天才会来一次,为的是不打扰王妃休息,并且自陈方事件之后。

    他觉得现在幽州的任务事,都不算大事,用不着麻烦王妃处理。

    可以说,杀一个陈方的好处太多了,不光按下了北境士族蠢蠢欲动的心思,还把幽州全体上下的胆子给壮大了。

    庞先生今天带来的是好消息,先递上一本书籍,是很普通的诗经。

    但页码那里,用的是简体数字。

    沈冬素撑着手臂坐起,喜道:“这是我们自己书局印刷的?”

    庞先生强掩着激动道:“是的,李大人改良了胶泥,印出来的书籍不比阳版雕印差。”

    沈冬素笑道:“如此,咱们幽州再也不缺书了!只等万书阁一落成,就能广布天下,凡是学子,都能来幽州借书。”

    庞先生回道:“我已经让姜氏商行的人,在江南和长安一带传开,且看年前有没有学子前来。”

    沈冬素笑道:“先生太心急了,都知道幽州冬天苦寒,外地学子岂会赶在这个时候来?”

    “最迟也要到明年春、夏,所以我们还有一年的准备时间。”

    没想到一项稳重的庞先生,事关万书阁之事,他能激动成这样。

    庞先生说的第二个好消息是,基地的盐田晒盐法,非常成功。最近往城里送的盐,翻了倍数。

    他觉得能扩大规模做盐的生意,只是钦差还在,为防消息走漏,暂不让姜氏做盐的生意,可以扩大和异族人的生意。

    沈冬素点头认同,她很清楚,只要晒盐法扩大规模,百姓不缺盐吃是迟早的事。

    现在跟中原朝廷和士族,抢盐的生意,利润小风险高,还极易引发盐商的围攻,太不划算。

    不如跟异族人做生意,幽州的盐、糖、茶三样,可是异族人最喜欢的商品。

    她点头道:“先生决定就好。”

    庞先生要说的重点是:“基地晒盐有功,老朽觉得应该重赏。”

    沈冬素笑道:“升官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说,但赏赐可以大方些。另外下一季的城建经费,多给些。”

    庞先生这是怕,因为沈林钟立了功,却没得到重赏,她心里不舒服。

    唉,这些文人,就是改不了说话喜欢拐弯的毛病。

    庞先生笑着应下,又说起今年新兵征的多,这过冬军衣要提前准备。

    朝廷给的军资又拖延了,得王妃批示,让工坊先做军用物资。

    沈冬素丝毫不犹豫,生意再要紧,也没有军队当紧。现在是人手不足,军用和民用、商用还未分开。

    她准备最迟明年,这些工坊就分开。内城是军民工坊,商用主要集中在海边基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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