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后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扎进姜木身体里的刀子。
“母后！”姜木不可置信道，“难道你认为这一切是我想要的吗！”她急忙想要解释道，“一开始是误……”
“够了！”林太后道，“事实就发生在眼前！就算是陛下要你，他是天子！你为了不让天子犯错，也要自刎！”
“……您是这样认为的？”
姜木茫然。
是因为从前没有发生这种事，所以她错估了母后对她的疼爱吗？
是因为原国不再是姜国，父皇永不在，所以从前对她百般疼爱的母后有所改变？
为什么？
不过是龙椅上换了一个人，母后对她为何大变？
林太后深吸一口气，雍容华贵的身形一错不错，闭了闭眼，将厌恶藏了起来，说道，“姜国国破五年，我受够了旁人的冷眼相看，如今我好不容易回到皇宫，得到我理应得到的太后之位。你就可怜可怜我，以后莫要找我，让我名声敞亮的归去地府，也好和你父皇还有你的外祖父与舅舅们交代。”
“……”
姜木往后退了一步，踩到蒲团有些不稳，她软倒在蒲团上。
她仰头道，“母后，我是你的耻辱吗？”
【你是我的宝贝呀。】曾经小姜木的又一次逃学后，小姜木没忍住有些懊恼，彼时林皇后慈祥又温暖的道，【木儿，你永远是母后的宝贝。】
此时此刻，林太后止步在言福殿外，面对着金佛，垂眸漠然道，“不然你以为呢？天子近前你也敢放任天子有错，你父皇是怎么教你的，你能对得起你父皇吗？”
“……”
姜木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可是毫无改善，她想要站起来，却没有一点力气。
她仰着小脸，脸上的神情脆弱又破碎。
“母后，我恶心，你说我恶心。”
她张了张嘴，看着林太后脸上的神情，林太后的任何动作都在剐她的心。
“总之你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你要恶心就恶心你的，莫要沾染我！”
说完，林太后转身就要走，却被一道轻轻的声音叫住。
那声音哑极了。
“太后娘娘……”
“……”
林太后微微侧身，余光看见姜木在蒲团上垂首，长发散落，看不清面目，只能听见她沙哑的声音。
“这五年……”姜木扬起笑脸问道，“您过得好不好呢？”
“……”
林太后什么都没说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木的双膝都麻了，都想不起来要站起来。
直到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从蒲团上拉起。
“这五年，你过得好不好？”
姜木欣喜抬头，却撞上原越幽深的凤眸。
“……不好。”姜木瘪嘴道，“回宫后，有你更不好，此时看到你更不好。”
“……”
原越气笑了，猛地松手，姜木便又跌坐在蒲团上，原本就麻木的腿密密麻麻的刺疼，引得她艰难忍耐着。
原越又心软，面上却不露分毫，蹲下身，单手放在膝上，凤眸紧紧盯着姜木。
“朕看你是一点事都没有，尽惹朕生气！”
姜木看了看他，忽而撑着膝盖大哭道，“好疼啊！”
原越动容，正要说话，姜木哭着道，“腿麻怎么会这么疼啊！”
“……”
原越叹了口气，伸手按住姜木的后脑勺，把她按进自己怀里，没过一会儿就感觉自己胸前湿漉漉的，湿漉漉得令人心烦意乱。
“想哭就哭……姜木，这次是例外，我允许了。”
金佛悲天悯人的看着一对相拥的男女，对面高高的麟星楼上，仿佛浮现出十年前的景象。
【你不许可怜我！】
【好！答应你！】
【你也不许再哭！】
【好！答应你！】
……【姜木！我恨你！我永远恨你！】
梦中十五岁的姜越面目扭曲，在临别之前攥着她的衣襟恨声道，【你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是你对不起我！】
【姜木！别给我机会回敬你！】
姜木猛地惊醒了。
醒来之时，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屋里似乎没点灯。
一只大手忽而压在她胸前，引得姜木大惊挥开他。
“是谁！”
那人坐起来，姜木终于适应了光线，认出原越。
“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越没理她，扬声朝外面喊道，“镜水！进来点灯！”
他和姜木独处时，他连苏奴在场都接受不了。
镜水进来点了灯，然后就跟看不见眼色一样，像雕像一样站在灯旁。
原越看向镜水，姜木连忙道，“说啊！你怎么在我床上！”
原越冷笑道，“也不知道是谁，昨夜大哭一场，好不容易睡着了还抓着朕不放。昔日汉哀帝为了不惊醒董贤从而断袖，朕是不是断袖之癖，想来没有比你更清楚的，朕又凭什么要断袖而走？”
但他可以惊醒她而走。
姜木瞪圆杏眸，不知道该怎么回。
原越冷哼一声道，“哭唧唧一夜，丢死人！”
说完便拂袖而走。
“……”
姜木指着自己，偏生又找不到罪魁祸首，气得好一会儿才冷静。
睡前一幕这才浮上心头。
姜木愣了愣。
“姑娘……”镜水担忧极了。
姜木柔声道，“守了我一夜，你也该累了，快回去睡觉吧，我这里不用守着。”
镜水还想说什么，姜木却翻身又睡下了。
她以为自家姑娘是故作坚强，可是她又守了一会儿，却发现姜木很平静。
姜木这一平静，就是平静了数日，把镜水吓得毛骨悚然，都快哭了。
“姑娘，算镜水求您了，您要是不开心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您要是憋坏了，镜水也不活了！”
“……”
姜木叹了口气，拉过镜水坐下道，“你冷静一些。”
镜水茫然。
到底是谁需要冷静？
却见姜木笑了笑，垂眸说道，“他人厌之，自远他人。”
“……姑娘是说？”
那可是林太后！姜木心心念念许久的母后！
“这是我父皇跟我说的，我父皇曾经说过……若有朝一日他不疼我了，那也是实属世间之事变化无常，我因他疼爱成长成如今的姜木，也该因为他的不疼爱成长成豁达的姜木。”
镜水听得痴了，“明澄皇真英明……”
“是啊，父皇他向来英明。”
姜木出神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道，“所以，只要母……只要林太后如今过得好，她纵使厌憎我，我也仍然是姜木，仍然要好好活。”
不因她人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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