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按照顺序，轮到孟秋意和周云上山，两人下工后去山上各自拖了一捆柴回来。
到了院门前，周云憋了一路的内急忍不下去了。跟孟秋意说了一声，把柴火扔到地上，火急火燎去了厕所。
孟秋意尚未应声，周云的背影已经不见了。她将手中的柴火拖到柴房，再回到院门口将周云的那捆柴也拖进柴房。
把两捆柴整整齐齐码放在柴房里，孟秋意去厨房舀水洗手，甫一进门，烟味呛的她直咳嗽。
孟秋意忙走到窗口将窗户打开，散去烟味，她才看清站在灶膛前的吴恩尚。
他的脸上糊了好几道烟灰印，头发上粘着几根烧火用的稻草杆，打理得干净整洁的衣领也落了灰。
孟秋意瞧见他的狼狈模样，皱眉问道：“吴知青，你在做什么？”
吴恩尚俊秀的脸上染上一丝尴尬，道：“今天轮到我做饭，早上和中午有赵晴姐帮忙指导，下午的时候没看到赵晴姐，我自己一个人回来了。我不太会烧柴火，火刚点上很快就熄了，反复几次，才把火点上。但刚才开窗后，火又熄灭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废物，烧个火也不会，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于是孟秋意看到他白净的鼻翼转瞬变得黑乎乎，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烧火是有门道的，我刚来的时候也不会，掌握诀窍后就好了。”
她走到灶后，抽出三四根柴放进灶膛里，木柴成扇形堆叠，顶端聚拢出一个空心。
“木柴要这样放，你把火柴划出火后就放进这个空心洞底下，这样火就不会熄灭了。”
孟秋意边说边点燃柴火，小小的一簇火苗逐渐茁壮长成薪火，火光倒映在她明亮的眼眸里像是星光散落，吸引人坠入。
吴恩尚猛地低下头，手指不自禁摸了下鼻子，道：“原来如此。”
孟秋意忍不住笑出声，道：“你别再折腾你的脸了，你现在就跟在地里滚了一圈的小花猫似的，哪里还看得出半分俊秀的模样。”
吴恩尚有些懵的抬起头，笑靥如花的明媚面容陡然撞进眼底，似乎一路撞进心口，让他的心跳紊乱了一息。
他在那双盛放星光的眼睛里看清了自己的模样，狼狈转过头，匆匆洗完手和脸。
孟秋意的笑意歇下去，道：“你做饭吧，我帮你烧火。”
吴恩尚虽然以前没下过厨，但学东西快。早上和中午的两顿饭，赵晴教了他怎么做。
他这会儿照着学来的，淘米煮饭，切菜下锅炒，将晚饭做了出来。
孟秋意帮他端菜，手才碰上瓷碗，被他伸手拦住，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心烫，我来。”
吴恩尚说完才发现自己捉住了孟秋意的手，葇荑温热的触感从肌肤相连之处传遍四肢百骸，他一时怔住。
门外传来一道愤怒的女声，“你们在干什么？”
林秀香回来找吴恩尚，不曾想见到这一幕，她本就郁结的心更为难受。
她下了工去大队办公室打电话回家，这次是刘丽接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直接说了自己想回城，让刘丽叫林志伟想想办法，让她回城。
结果刘丽吞吞吐吐道：“香香啊，你爸爸这几天正在气头上，家里不敢提你的事。”
林志伟知道她报名下乡的事确实气了好几天，但在她走之前，态度明明软化了。
刘丽在她临行前给了她一大把票和钱，林志伟是一家之主，如果没有他的默许，刘丽是不敢给她这么多钱和票的。
所以她走的时候，毫无心理负担，甚至觉得只是去乡下待一段时间，很快就可以回城。
林秀香想不通，林志伟怎么会生气？
刘丽很快给她解了惑，“你离开第二天，曹家以你下乡为由上门退婚。曹家那边退了婚后，就跟陈家女儿陈锦玉相看了，听说两家快要定下了。”
陈家跟林家是死对头，陈锦玉和林秀香在同一个高中，但是不同班。
两人在学校因为长辈不和的原因没少针锋相对，但林秀香知道，陈锦玉和她作对的另一个原因是她和曹荣有婚约。
陈锦玉喜欢曹荣，这是她偶然发现的。
刘丽续道：“你知道你爸爸和陈家不对付，他知道这个消息后放了话。让你要么一辈子待在乡下，要么靠自己回城。”
刘丽怕她难过，安慰了句，“你舅舅、舅妈也在红星大队，有事可以找他们帮忙。我之后跟他们打个招呼，让他们多照顾照顾你。”
后面的话，林秀香没心思听了，浑浑噩噩挂了电话。
林志伟之前再生气，也没说过这么狠的话。她很清楚，林志伟把林家的利益看得最重，其次是他唯一的儿子林耀祖。
林志伟对她的好是有前提的，不能损害林家利益，这次是真的触到了林志伟的霉头。
他有可能真的说到做到，不再管她。林秀香心下慌张害怕不已，焦灼地乱转。
不，她不能一辈子待在农村做个村姑，一定要想想办法。
对了，还有吴恩尚。吴家既然能把她调到红星大队，肯定也有办法回城。
林秀香急急忙忙回知青点，想找吴恩尚打听情况，一进来看到的就是他和孟秋意含情脉脉携手对视的一幕。
吴恩尚看到她来，立马放开了孟秋意的手。
林秀香如火炙烤的心，像是被浇了一桶油，火势窜窜上涨，将她的理智烧没了。
“孟秋意，你不勾引男人会死吗？前有娄智明，后有江初，两个男人还不够吗？吴恩尚才来两天，就迫不及待下手了是吗？”
吴恩尚皱紧眉头，呵斥道：“林同志，你胡说什么？”
林秀香见吴恩尚帮孟秋意，心头火更旺，道：“我胡说？你怎么不看看你们刚才在做什么，要是我不来，下一步是不是该亲上了啊？”
没想到她说出这样放浪的话，吴恩尚羞得面红耳赤，道：“你简直不可理喻，我和孟知青清清白白。”
“如果清白，你脸红什么？我看你心里有鬼。”
一句话怼得吴恩尚不知道怎么接。
林秀香将炮筒转向孟秋意，“孟秋意，你下乡两年还是一副细皮嫩肉，就是靠男人养的吧。”
“也对，长成这样，你勾一勾手，怕是大把男人前赴后继。看着那些男人拜倒在你石榴裙下，心里肯定很得意，也不知道你跟多少男人滚过”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话。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让林秀香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挨了一巴掌，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裂，目眦欲裂道：“你竟然敢打我？我要和你拼了。”
吴恩尚挡在她面前，捉住她伸出去的手，向来温和的面容头次出现严厉之色，“别闹了。”
孟秋意掏出帕子一根根擦干净自己的手，仿佛方才打那一巴掌时碰到了肮脏之物。
慢条斯理擦干净手，她讥讽道：“第一，你与吴知青不是男女关系，他做什么与你何干。第二，我与吴知青清清白白，只是帮他烧火、端一下菜盘子，不知道哪一点刺激到你发疯。第三，娄智明现在黏着的人可是你，要说来者不拒，该是你吧。”
“这一巴掌是我对你那些脏话的回敬，你若再说，我不介意再给你一巴掌。”
一早听到动静的窦河灵就在厨房窗户外面看热闹，还拉住了欲上前帮忙的娄智明。看到林秀香脸上清晰的五指印，她觉得自己的脸也疼了。尤其孟秋意最后说的那句话，仿佛也是在警告她一样。
她不敢再看热闹，硬拖着娄智明走了。
在门口碰到回来的赵晴和王大力，窦河灵幸灾乐祸地指着厨房嘲笑。
赵晴从她的话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颇为头疼，和王大力去厨房将对峙的三人拉扯开。
没等赵晴劝，吴恩尚拽着林秀香离开了。
孟秋意没事人似的端起饭菜摆放到院里的桌子上，甚至主动开口叫站在原地不动的赵晴吃饭。
赵晴轻叹口气，道：“你是打得痛快了，但林秀香那吃人的眼神可是死死盯着你。何雨怕是会上门来闹，帮她外甥女出气。”
她盯着孟秋意从容平静的表情，续道：“我以为你脾气好，之前窦河灵再怎么闹，也没见你怎么生气。甚至娄智明那晚说的难听话，让江初忍不住动手，你却理智地把人拦住了。这次面对林秀香，你怎么会上手？”
孟秋意顿了顿，若无其事道：“看她不爽，所以有仇当场报。”
这巴掌憋在她心里一辈子了。
在她被迫和曹荣在一起的时候，在她的录取通知书被林秀香抢走的时候，在林秀香逼她替林耀祖顶罪的时候，她无时无刻不想打碎林秀香伪善虚伪的面孔。
这辈子，她没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林秀香和平相处。
这一巴掌正式撕破了两人的关系。
以林秀香的小肚鸡肠，心里已经记恨上她了。
吴恩尚拽着林秀香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放开手，颇为失望道：“你说你是因为我才选择下乡插队，说我的热血和勇敢鼓励了你胆怯的心。以我为榜样，你才敢迈出那一步，响应号召建设农村。”
“你说和舅舅家亲近，想和我一起建设你舅舅所在的乡村。”
“我以为我们志同道合，真心把你当做朋友，所以让爸妈将我们放到同一个大队。”
说到这，他顿了顿，接着道：“可你嫌弃居住环境差，嫌弃饭菜难以入口，嫌弃农活累、敷衍了事。你对你舅家表妹颐指气使，把我当成你的私有物，出言污蔑孟知青。”
“我实在看不出来你是一个有高尚情操的人，如果你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们多年的同学情谊到此为止。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话落，他转身离开，不想再多看林秀香一眼，任她怎么挽留也没理。
林秀香站在原地，恨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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