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殊合归家的时候,正碰上季远山在后院练拳。

    这拳法由他独创,上半身发力,以柔和、迅猛的拳风为主。因其招式模仿梅花的轻盈和变化,故称之为梅花拳。

    虽说他如今腿部有疾,不良不行,但自归京后季远山一向未曾放松过训练。后院更是为了他练拳方便开辟出了一块空地,放些悬挂木桩,沙袋等物。

    因此季家后院并不像寻常官家布置的那样,清幽秀丽,而是有一股粗犷豪迈之气。

    一套拳法下来,早已是大汗淋漓。汗气上涌,碰上寒风,在季远山头顶打璇儿。

    季殊合随手从架子上扯了块巾帕递过去,趁季远山擦汗的时候道了一句:“明日长公主会上一道折子,是有关哥哥的。无论折子内容与否,都请父亲持肯定态度。”

    季远山停住擦汗的动作,惊讶问道:“你何时跟长公主扯上了关系?”

    “再者长公主为何会上折子?折子内容到底是什么?”

    季殊合懒得再答,转身就要离去。

    季远山一把拦住他,脸色阴沉:“说清楚再走。长公主为何会帮我季家?”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是不是答应了她什么?”

    季殊合闻言一顿,心里莫名一股烦躁:“长公主不是好人,那那些让父亲吃闭门羹的好友就是好人了?”

    季远山被噎住,随即一怒:“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长公主她仗帝年幼,把持朝政,本就乱了纲常,你如今还去找她帮忙,岂不是助长了这股不正之风?”

    “那父亲说说,如今这朝堂之上还有何人可以帮我季家?父亲为了脸面连大哥的性命也可以放弃吗?”季殊合讥笑道。

    季远山见说他不过,察觉到他步子迈开,越性的伸手拦住他。

    “总而言之,你现在跟我去长公主府,让长公主撤了那道折子。”

    “晚了,现在折子说不定都已经摆在圣上的案几前了。”季殊合双手抱臂,把玩着耳边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的道。

    “而且我实话对父亲说了吧,目前只有长公主能救季家。”

    季远山闻言,脸色一凝,手里松了些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今幼帝临朝,登上皇位不过两月。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都想在这新政里分一杯羹。我季家若下去了,正好给他们腾位置。”

    “长公主看似处于旋涡中心,人人都巴结,其实她是最不能动的那一个,毕竟她的想法就代表了圣上的想法。”

    “有哪个臣子愿意皇帝偏袒自己的对家呢?所以长公主只能做中立派。”

    “那依你之言,长公主若救了殊羽,岂不是会把目光都聚集在我季家?对我季家更为不利?”季远山反驳道。

    季殊合淡然一笑:“父亲可忘了,自己可是做了多年的纯臣呢。在朝臣之间广有清名,长公主帮咱们也不过是顺应人心罢了,算不得什么的。”

    季远山眉间犹豫,似是被他说服,又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只得佯怒道:“事情都办完了,还闲逛什么,还不赶紧回屋温书去。”

    季殊合闻言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转身未答离去。

    寅时,各部等待上朝的堂官已经到达了午门等候。卯时第三通鼓响过后,谢檀下了马车,站在武官的第一列,由右掖门进入,准备早朝。

    圣上特许她早朝可以省去一切礼节,是以当其他官员都行一拜三叩之礼时,谢檀穿着绛红绯袍站在队伍的头一个,目不斜视,双手执着象牙笏,身姿挺立,傲然不屈。

    圣上入座之后,兵部尚书崔文正朝后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位官员出列了。

    “臣,兵部员外郎方选,有事禀告陛下。”

    “何事。”谢伯玉坐在宽大恢弘的龙椅上,双脚才堪堪点到地面。

    “关于前几天兵部呈上来的折子,抚海卫副指挥使季殊羽谋反一事,敢问陛下,这道折子如今为何还未批红递下来?”

    群官闻言顿时议论纷纷,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执掌礼仪的黄门见状只得喝了一句肃静。

    谢伯玉平静道:“这件事,朕已有决议,无须再谈。”

    “敢问陛下有何决议?”方选不死心追问道。

    谢伯玉闻言有些恼了,看了谢檀一眼,并未作答。而是开口说了一句:“今早朕收到了一份折子,说是季殊羽谋反该当死罪。众爱卿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目下皆惊。

    那方选抓住机会,道了一句:“臣也以为这位同僚说得对,自古国无法不立,更何况还是谋反的罪,更加应该处以极刑。”

    谢伯玉看了他一眼,望向下面,“众爱卿还有其他意见吗?是否都同意方大人的说法。”

    底下窃窃私语多,未有人敢公然言之。那方选见无人反驳,更是趾高气扬,满目舒展。就在他要催促谢伯玉做决定的时候,有人站出来了。

    “微臣以为不妥。”说话的是左佥都御史陈洪。

    谢檀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竟然是他。

    “陈爱卿请直言。”谢伯玉道。

    “微臣以为,仅凭赵大人一面之词就擅自断定季殊羽生死,太过武断。”他说完就退回去了。

    随着他的带头,陆续有几个文官开口求情。那方选见势不对,又要开口。

    谢檀铮然出列。

    “方大人不去协助你的上级处理军务,倒来插手刑部的事了?”

    “我南明什么时候一官可以身兼多职了?”

    “若方大人真喜欢刑部,本官也不是不可以跟吏部说一声,调你去刑部,只是人家看不看得上你就不好说了。”谢檀沉声道。

    方选被她的三连问激的面色通红,浑身战栗,手指着谢檀,一句“你你”在喉咙里打转,半天愣是没憋出一个字来。

    崔文正见状,恼怒方选的无能。目光不善地瞥了谢檀一眼,冷声道:“那季家的事也与长公主无关吧,长公主何以做这个出头鸟?”

    谢檀看了他一眼:“崔大人,这是在朝堂上,还请称呼我的官名--谢指挥使。”

    “其次。”谢檀继续道,“季家先祖为皇室打天下,季家儿郎为皇室守天下。我身为谢家的一员,还不能为自己的恩人说句话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季殊羽现在谋反,孰知是恩人还是仇人?”

    谢伯玉皱着眉看着他一眼。

    谢檀转身,面向崔文正道:“崔大人仅凭一张真假难辨的折子就定了季殊羽的罪,未免太过武断。”

    “还是崔大人有证据确定季殊羽就是谋反了?”

    这话说的阴阳,谁知道你的证据是找的还是造的。

    “若无证据,崔大人觉得我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是摆设不成?”

    “那正好。”谢檀顺手指到了刑部郎中杨复。

    “杨大人你来说说,你们刑部断案也是这么断的吗?”

    杨复没料到看热闹还看到了自己身上,两边他都得罪不起。只得擦着脑门上的虚汗回应:“自然不是,刑部查案要先调查取证,再审理,最后裁决。”

    说完偷瞥了崔文正一眼,缩进队伍去了。

    谢檀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心满意足的看向崔文正道:“崔大人刚才也听到了,刑部断案是要经过诸多流程的,不是仅凭你一人之言。”

    那崔文正面色铁青,嘲讽道:“那指挥使莫不是还要亲去边关取证?”

    谢檀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自然。”

    此话一出,朝堂瞬间像炸开了锅,频频有官员出列反对。

    “指挥使千金之躯,实在不宜亲自前去。”

    “指挥使若去了,那上京的治安可由谁来管?”

    “若实在紧急,刑部,大理寺随便指个人去也就罢了。”

    谢檀不予理会,依旧上前奏请前去。

    “上京治安已经交由卓吾负责,有事寻他即可。”

    “我亲自前去,才更显得我南明天子忠厚仁恕,内政修明。”说完她俯身作揖,久久未直起身来。

    虽说圣上免了谢檀的一切礼节,见帝可不拜。平日里史官揪着她这点没少上折子参她。

    但她此刻的行为却是无可指摘。

    谢伯玉见此习惯性地起身想扶,碍于朝堂众人又中途止住。只得快速答复:“准奏。”

    话音刚落,崔文正又插口:“指挥使前去调查一事,是不是还得先问问安国公的意见?”

    “况且指挥使年幼,平日里只协理上京治安,与调查一事恐怕不太熟悉,不如在刑部再找几个主事一同前去协助如何?”

    谢伯玉闻言是彻底恼了,神情冰冷,眼里仿佛能淬出火来。这个崔文正三番四次挑衅他,仗着他年幼,屡次蹬鼻子上脸,不把他说的话放在眼里。

    他正要开口,却听得谢檀道可以,安国公如今告病在家,等散朝了自己自然会前去征询意见。

    怒气一下子全泄开了,只剩下不解。散了朝就急忙宣谢檀去内殿。

    “阿姐,你为何要答应那个崔文正的话,明知道他不安好心,带的人就是去监视你的,为何你还”他挥手屏退了前来伺候的黄门道。

    “无需多虑,我自有妙计,他想监视我,只怕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谢檀安慰他。

    “好,阿姐我相信你,你若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

    “嗯,眼下确有一物品还望陛下相赐。”

    “何物?”谢伯玉疑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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