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了琥珀枫的风波,到了应昽和椒盐才艺比赛的这天。

    按照抽签的顺序,应昽是倒数第二个压轴出场,而椒盐是最后一个出场。

    高台之上没有琴台,应昽席地而坐,取出一张琴置于膝上。

    他光是往那儿一坐,还未摘下面具,就让在场的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

    他的盘腿之上出现了一张旧琴,连琴面上的漆皮都已经斑驳不堪。

    椒盐和枯繁坐在一起。她听到身边人的讨论声。

    “这个人在装什么啊?面具都不摘。”

    “看他那琴,破成那样了还要弹啊?”

    “在场不乏高手,能看出他的来头吗?”

    一道尖利的声音插入椒盐身边地这些讨论中:“你们懂什么?好好看着就行了,准备被神……被他的身姿折服吧!”

    椒盐循着声音看过来,待看清那张白得像敷了一层面粉的死人脸时,有些震惊。

    枯繁问:“怎么了?”

    椒盐低声道:“看见个熟人。”

    衣路走好的店主怎么到这里来了?明明刚刚还没看见他的!

    椒盐走了几步过去,向他打招呼:“嘿,店主,你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枯繁像她的小尾巴紧紧跟在她身后。

    店主对所有人都一如既往地没有好脸色:“嘘,你别管,专心看。”

    椒盐心中有个荒唐的想法。难道他是专程来看应昽比赛的?应昽不是抢了店主的宝贝琴吗?

    但是她没问出口。她顺着店主狂热的视线往台上看去。

    应昽正抚摸着膝上旧琴,像是抚摸情人一样温柔。

    原来他不用衣路走好店主的琴,要用的却是这张旧琴。想不到他还是个怀旧的人。

    说不定,这张琴曾经属于他口中“一曲引百鸟”的珙桐。

    椒盐对应昽的琴艺并不怀疑。小说男主嘛,总得有些令人惊艳的才能。无论他的琴艺多高,椒盐都有心理准备。

    再高,能高过她妈老汉儿给她精挑细选的古琴老师吗?那位古琴小老头虽然脾气怪了些,教她古琴大材小用了些,但是那满柜子的证书奖杯做不得假。

    应昽再厉害,能有古琴小老头厉害?椒盐虽然自己没从古琴老师那里学到什么,但是磨出了一双对音乐有一定鉴赏力的耳朵。

    她竖起耳朵。不就是buff满身的小说男主?让她来听听应昽究竟有几斤几两……

    “握草……”应昽刚划拉出几个音,椒盐就不由自主地小声感叹道。

    他的手法跟她想象中的古人手法有些不一样啊?她想象中的古人弹琴,仙风道骨、闲情雅致,而不是像他一样,几个音就弹出一股……

    战场的感觉?

    他在弹琴还是在打架?

    连琴声都充满了杀伐的意味,和他那暴躁的性格倒是诡异地相配……

    椒盐一边吐槽一边听,竟然不知不觉地就沉浸在了应昽的琴声中。

    她的思绪随着应昽的琴声进入了古老的战场。她仿佛看见了血色残阳、破败旌旗和兵戈相接。

    琴声激烈,不似寻常古琴哀戚,仿佛融入了万千将士的勇气,弹奏出一首属于战场的激昂之曲,让听者的心也不由得为之澎湃。

    他的琴声又似大潮,击打在人们的心上,在心上激起雪白的浪花。

    这样的琴声让人们产生了一种既向往又畏惧的感情。他的琴声里有杀伐、有战意还有壮士牺牲的悲怆。

    椒盐之前还以为应昽要弹一曲类似于《长相思》的哀婉之曲,但他却用这样一张破败的琴,弹出了一曲充斥着刀光剑影的战场之曲。

    之前表演才艺的选手不乏有弹琴的,但没有一位选择在这样的场合弹奏这样的激昂之曲。

    毕竟是来选花魁的,大家都想的是和幽冥花相衬的柔婉风格,谁又能想到要弹一首这样激烈的曲子呢?

    幽冥花开的季节,台上无数幽冥花瓣随风飘动。在透明幽冥花的围绕中,应昽的这首曲子并不突兀。

    黄泉乡本就是游魂聚集之地,幽冥花本就是为亡灵盛开的花。

    无数将士的魂魄因为心有遗愿而聚集于此。

    连对花魁比赛不感兴趣的游魂都被琴声吸引过来。围绕着看台的观众越来越多。

    他的琴声吸引来最多的还是战场上牺牲的将士们。他们曾经那样意气风发,激昂大义、蹈死不顾,但后来也不过是一滩血肉、一堆枯骨、一抔黄土。

    这些将士的魂魄受琴声感召而来,闻之不由得想起昔日时光,又想起心中憾事,不由得纷纷垂泪。

    椒盐忽然想起,应昽是带兵的战神。

    她对应昽平日里的印象还停留在“用脑子换了美貌和金钱”的蛮横人,但是他今日出人意料的一首战曲,让她想起了应昽在大部分人面前的印象——

    领了无恨天一方天兵、明明履历出众却只是和职位不高不低的普通将领。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奏出这样的慷慨悲歌?

    椒盐表情凝重,望向台上依然戴着面具的应昽。

    因为他戴着面具,椒盐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他膝上卧琴,长指如游龙般在琴弦间游走,浑身散发出与平常浑然不同的气场。

    一曲终了,随着他的动作如波浪般鼓动起来的宽大衣袖也平静下来,静垂于地。

    他双手按在琴弦上,静默无言,如同一座精致的雕塑。

    现场本就人山人海,应昽的琴音又吸引来了更多的人。

    但是曲子结束的一瞬间,竟无人出声。

    几秒过后,几位评判官齐刷刷站起,一齐鼓掌,而台下观众随之掌声雷动。

    连椒盐身旁的枯繁都抚掌而笑:“我不懂琴,但觉此曲极好。”

    椒盐点头道:“教我琴的老师若是见了他,大概要相见恨晚引为知己吧……”

    应昽从容起身,拂去衣上尘土。

    司仪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请问这位公子,既然是花魁比赛,可否摘下面具,让大家一睹真容?”

    一位评判官也道:“是啊,阁下技艺精湛,但花魁比赛也要看相貌。阁下气度不凡,也通过了初选,想必是相貌堂堂。”

    另一位评判官道:“此曲从未听过,可是阁下所作?”

    应昽的手按在面具上,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此曲没有名字,乃是本君为纪念千年前冰魔大战中牺牲的将士即兴而作。”

    他说话间已经摘下了面具。他本来一头金发和一双红瞳就已经很惹眼,摘下面具后的他又露出一张精雕细琢的脸庞。

    有个资历老的评判官已经认出了他,惊呼道:“应昽神君!”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居然是应昽神君!他怎会到此处?”

    “这小小花魁比赛居然能惊动这样的大人物!”

    “应昽神君是谁?”

    最后一问是椒盐旁边一个人提出的。椒盐好心地给他解释:“就是天界一个出场贼拉炫酷的战神。”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应昽时,他以真身出场,还卷起一阵狂风的情景。

    确实炫酷,可惜当时的他像是刚被吵醒,顶了个鸡窝头就来了,于是椒盐给他的炫酷打了05折。

    椒盐身边的店主则鄙夷道:“连应昽神君的大名都不知道?你生前是干什么吃的?”

    眼看店主和提问的那人就要吵起来,椒盐赶紧岔开话题:“快看台上!”

    出声的评判官身材纤长,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她急切地越过评判席,靠近应昽,向其行礼。

    “神君怎会到此处?”

    “有一处黄泉乡入口开在了月华山。有些蹊跷,本君需要调查一番。”应昽穿着从衣路走好里买来的新衣服,颀长优雅,好不矜贵。

    人群中有道突兀的尖声传过来:“神君穿的是我家店衣路走好的衣服!神君,我从小就崇拜您!我爱您!”

    椒盐无语地看向一脸狂热迷弟模样的店主。她算是知道应昽是怎么拿到店主的宝贝琴了。

    应昽皱眉,一道静默术扔上店主的脸。

    “好吵。”他冷冷道。

    长着一双格外引人注目的大眼睛的评判官一愣,低声吩咐道:“把那人带走。”

    很快,店主就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阴兵拖走了。他四肢乱舞,涨红的脸表明他还有许多话想对仰慕已久的神君倾诉。

    店主这一嗓子不叫还好,一叫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被应昽一首战曲吸引过来的将士魂魄纷纷叫道:

    “神君,我曾在您麾下待过的,我爱您!”

    “若不是神君千年前众将士勇斗冰魔,焉能有咱们今日的安稳!神君,我爱您!”

    “神君,我们全家都爱您!”

    ……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靠近舞台。无数人都想一睹神君的真容,观众席岌岌可危。

    枯繁紧紧拉住了椒盐的胳膊。

    椒盐光是听那几嗓子就已经大为震撼,这快要发生踩踏事故的现场更是让她不由得发出“原来宝批龙在阴间这么有人气”的感叹。

    更多的人喊道:“神君弹琴好好听,我爱您!”

    “神君长得国色天香,我爱您!”

    “神君身姿俊朗,我爱您!”

    椒盐第一次经历这样嘈杂的示爱场面,不禁被热烈的情绪感染,甚至在考虑她要不要也趁乱喊一句“神君给我付灵石的样子还是很帅的所以我爱您”!

    表达爱戴的声音和凑热闹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应昽青筋暴出,咬牙道:“停!”

    他这一声并不高,但随着声音发出,有一股强大的威压震慑了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压在心头,让他们不敢出声。

    大眼睛评判官看起来是其中最有地位的一位,她赔笑道:“神君受惊,大家也是出于爱戴之情,还望神君不要动怒。请神君移步清静处说话。”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向前拥挤的人群也不敢再动。椒盐松了一口气,拍拍枯繁拉着她的手:“好了,不怕被挤成锅盔了。”

    应昽的目光飞速往椒盐的方向扫了一眼。

    他淡淡道:“本君无意打断比赛。还有一位选手,请她上来吧。”

    大眼睛评判官有些震惊,原本就大的眼睛更是瞪得连眼皮都看不见了。

    神君真是来选花魁的吗?

    她有些汗流浃背了,本想说什么,但是被神君一眼瞪了回去。

    还是司仪有经验,各种奇奇怪怪的场面见得多,连忙报幕道:“神君的精湛琴艺令人折服。下面有请最后一位!”

    应昽率先走出舞台,大眼睛评判官也随之走回评判席。

    但是谁还有心思看椒盐的表演?除了枯繁,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快黏到应昽身上去了。

    椒盐硬着头皮上台。本来不太害怕在人前表演的她有些发怵。

    应昽珠玉在前,她根本没想过能比过他。她想的是,要怎么才能不出丑!

    她愤恨地转头盯了一眼已然坐上评判官席位的应昽。应昽正好也在看她,像是故意让她出丑,所以来了这么一出。

    他挑衅地挑了个眉。

    哼!椒盐和他目光打架以后,恨恨地转过头去。

    想看她出丑,必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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