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茹拿上手机，开门要走。
林霏看了父亲一眼，忙追上去：“妈，这大半夜的你去哪儿啊？你来跟我睡吧。”
“不用你管。”林母道。
林霏也跟着穿鞋：“那我跟你出去走走吧。”
刘文茹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将林霏从门口推了回去：“你明天还上学呢，跟着我干嘛，赶紧回去睡觉去。”说完，反手推上了门。
他们夫妻二人刚吵过架，都还在气头上，林霏怎么敢让刘文茹自己出门？
她蹲下身穿鞋就要追出去，林父站了片刻，还是走过来：“你作业还没写完吧，先去写作业吧，我去追她。”
……
这一晚，偌大的家里没有了妈妈刷小视频的声音，也没了父亲看新闻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安静。
林霏晾完了衣服也没了写作业的心情，找学霸要了答案随便抄了几道题，随即搬了个椅子去父母的房间翻箱倒柜。
父母虽然吵完了，但这一场争吵的导火索还没有处理呢。
她可不想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校服上学。
平日里，她们三口人是不怎么熨烫衣服的。
一来，是因为家里确实没有什么需要熨烫保养的名贵衣料。二来，刘文茹每次将洗过的衣裳抖一抖，晾在晾衣架上，第二天晾干后照样柔顺平滑，基本上不需要熨烫这道工序。
林霏翻箱倒柜找了好一阵，也没找到那许久不见的老古董。
与此同时，家门被钥匙拧开。
她跳下凳子一瞧，是林父一个人回来的。
“爸，我妈呢？”林霏问。
“去你表姐家了，我明天再去接她。”林父径自走进洗手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洗衣机：“你把衣服晾起来了？我拿出去烫一下吧，省得明天没得穿。也不知道这个时间还有没有干洗店开门了。”
林霏：“爸，衣服要晾干了再烫的。我找一找熨斗，明天早上起来再烫吧。”
林恩默了一瞬，一拍额头：“我还真不知道，那我找吧，你早点睡。”
有刘文茹在的这些年，她们父女二人基本上从没做过家务。
家里的大事小事，也从没用他二人操心过哪怕一点。
可口的饭菜，整洁的衣服，干净的房间……都不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时间精力去应付，去打理。
她知道，林恩也知道。
可人都会这样，愤怒的时候总是会口不择言，会将最锋利的矛头指向自己最亲近的人。
然后再用沉默来粉饰血淋淋的伤口。
……
林霏睡不着。
她听着隔壁卧室父亲在翻箱倒柜，已经有好一阵了。
这种不常用的小家电，都不知道被收拾到家里的哪一个角落去了，找不找得到都成问题。
林霏闭着眼睛，想了片刻还是爬起来，走到隔壁卧室敲了敲门：“爸，还没找到呢？”
“也不知道被你妈收拾到哪儿去了。没事霏霏，你先睡吧，明天爸爸一定让你穿着平平整整的校服去上学。”林父关上最后一扇柜子的门，看了一眼快要移动到12的时针，催促道：“快回去睡觉，明天还上学呢。”
林霏听话的回了房间。
月光透过窗帘与窗框的缝隙映入房间，在墙壁上拉出长长的一条光隙。
林霏看着那光，伸手拽了下窗帘。
挡住了那一隙月光。
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taptie上米月宁发了一张男孩的背影照，应该是传说中的体委。
宋培臣连发了四条消息。
“呦，乖乖女也开始抄作业了？”
“风水轮流转啊。”
“不是吧，你这个始乱终弃的女人，拿到答案就不回我消息了？”
“喂！喂喂？”
林霏仰躺在床上，大被蒙过头。
直到压在枕头下的手机嗡嗡了两声。
她滑屏解锁，是时序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林恩站在钟楼前，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时序，周围是大片盛开的黄色孔雀草花。
这种在她小的时候东北地区最常种植的花卉，这几年已经不多见了。
时序：“刚在相册里翻出来的。”
林霏将屏幕的亮度调暗了些，回复道：“这都十几年的老照片了！我小时候怎么笑的像哭一样？”
时序：“那天你非要去摘花坛里的花，伯母不让，就说了你两句。结果你哭半天都哄不好，后来还是我爸说带咱们去照相，才给你哄好的。
林霏：“你怎么又翻旧账啊！
这件事林霏早就没什么印象了。
她那时太小，又是个爱哭包，难为时序将这么点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时序又连着发了几张图片，有她的单人照，也有两个人小时候一起玩的合照。
有那么几年，他们是真的经常在一起，每天都会见面的。
林霏揉了揉被光亮刺痛的眼睛，打了一行字。
片刻，又删掉了全部，只发了一个字过去。
林霏：“哥。”
时序：“恩？”
林霏：“你的校服能不能借我穿两天？”
林霏：“如果你也要穿的话，就不用了。”
片刻，时序回复：“在柜子里放久了可能有味道，我洗洗过两天给你拿过去？”
“我明天就想用。”林霏道：“方便的话，我明天去你那拿吧。”
入学不过半学期，大多数同学都只买了一套校服。
除了时序的，她想借都没处借。
时序瘦瘦高高，远看就是个衣服架子，校服要穿185码的。
林霏却又瘦又小，167厘米的身高，穿165码的校服正正好好。
男孩子长得慢，小时候时序淘汰的衣服她还穿过几年。
可现在时序个头窜起来，她再穿时序的校服，不用想也知道和身上套了个蓝白色的麻袋差不多。
手机又安静了一阵。
林霏伸出手指，勾着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
窗外是清亮亮的月光。
对面楼时序的房间还亮着灯，他的灯总比林霏熄的晚，也难怪每天清晨坐在校车上，他都会困倦的睁不开眼睛。
林霏合上窗帘，刚准备钻回被窝躲起来。
手机毫无预兆的响起振动声。
是时序的电话。
他很少给她打电话，一般都是发消息。
林霏光着脚下地，再一次的将窗帘拉开一个缝隙。
果不其然，时序就站在窗前。
他一只手握着手机，正看向林霏窗子的方向。这么远的距离，一个高度近视且没戴眼镜的人应该什么都看不清吧。
可不知为什么，林霏总觉得，时序的视线仿佛就落在了她的身上似的。
就像那清亮亮的月光一样。
她下意识的接通了电话。
“林霏？”
时序的声音传来：“怎么了？想不想跟我说说？”
林霏：“没怎么呀，就是有点急用……”
一句话出口，眼泪“啪嗒”一下砸在了睡衣前襟上。
可真没出息，林霏心想。
她连忙抹了抹脸，将哽咽声咽了下去：“真没事。”
尾音仍旧微微变了调子。
时序拿过桌子上的时钟看了一眼。
十二点十五分。
“能下楼么？一会儿我把校服给你拿过去。”时序歪着头用肩膀夹着手机，从衣柜的角落找到了那套许久不穿的校服，随手摸了个买画材时赠的纸袋子装起来：“晚上哭，明天早上眼睛可要肿了。”
林霏知道自己的狗血体质，晚上哭过后，第二天早上眼睛一定肿的像核桃。
她仰起头向上看天，说道：“我就是校服洗完忘了晾，在洗衣机里压的都是褶子，明天穿不了了，所以借你的校服穿一天。等明天我的校服洗好晾干了，就把校服还给你。”
两句话的时间，对面楼道里的感应灯已经亮了起来。
应该是时序下楼了。
听筒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林霏一只手捏着窗帘的边沿，听到时序的声音：“把你的校服也拿着，穿件厚外套，外面挺冷的。”
隔壁卧室，父亲已经睡下了。
林霏悄悄的拧开房门，轻手轻脚地下楼，只在睡衣外面裹了一件臃肿的外套。
而刚刚还在提醒她多穿一点的人，自己却只穿了一件薄衬衫。
时序似乎总是这样，要风度不要温度。
“哥。”走出楼道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林霏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我明天去你那拿就好了。”
时序将提着的纸袋子递给她，又将她的校服抖开看了看。
只是有些褶皱而已。
一点小事，也值得她大晚上的睡不着哭鼻子。
时序张口呼出一口白气：“你先把我的校服拿回去，你的校服……我去想想办法。”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动了林霏敏感的神经，微肿的眼圈又有些泛红的架势：“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想办法？”
“你哥除了化学，无所不能。”时序的手在她的头顶揉了一把：“不是吧，还哭？”
林霏最不喜欢别人说她爱哭这件事。
可她也太没出息，看到感人的电视剧小说，眼泪掉的比谁都快。
遇到事情总想着坚强坚强，可眼泪已经不争气的先掉下来了。
她伸手就要抹脸，时序似笑未笑的勾着嘴角，拦了下她的手：“别抹，小心风一吹明天就皲了。”
他弯着食指，小心擦掉了她眼窝下的那一点水迹，微凉的骨节划过眼角：“回去早点睡觉，别想这想那的。”
“恩。”林霏轻轻点头。
拿到了时序的校服，林霏像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疙瘩。
时叔叔时阿姨恩爱多年，从不吵架，独子时序也是装在蜜罐里长大的。
他应该不会知道，在这十五六岁的年纪里，明明已经对人生有了懵懂的规划，对未来有了美好的畅想，却又对原生家庭无能为力的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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