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说！你今天干什么去了！”林正辉愤怒甩手，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
林惜安暗暗设想，如果林正辉知道自己也会抽烟，肯定又要上蹿下跳地暴怒一番。
可明明他自己没有做出一个好榜样不是么？
“我朋友家里有事，心情不好，我去陪他。”林惜安踢掉鞋子，换上拖鞋，淡淡道。
换完拖鞋之后，她又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她上楼也不是，站在原地听训也不是，无论怎么选择，都有可能被林正辉挑出毛病辱骂一顿。
或许她也可以坐到林正辉身边，可是本能在拒绝，拒绝她靠近炸弹边沿。
她是有些害怕的，但害怕的程度最多只能让她此刻摆出不去针锋相对的顺从样子，并不能影响她的行动。
林正辉像是听到了极度大逆不道的话，他闭着眼扶额，短暂的惊诧荒谬后，狠厉从他的眼底迅速浮现，几乎是一刹那的时间，他迅速爆起，扇了林惜安一个耳光。
“你有毛病吗林惜安！你朋友家里出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跑过去犯什么贱啊！可显着你了是吧！给你能的，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自己的事都管不好呢，还去管别人，我怎么这么看不惯你这自以为是的样子！”
林正辉嘶吼着，一旁正在擦鱼缸的高菲闻声转了过来，朝林惜安甩了一记眼刀，也跟着骂道：“一点都不知道孰轻孰重！你现在是搞那些乱七八糟事的时候吗？你考不上好大学你那个朋友能养着你吗？呵，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上了大学之后联不联系都说不准，你还在这为了他的事牵扯精力，能不能有点大局观念！”
林惜安感到一阵荒谬，只要一牵扯到学习，他们就像是被下了chun药一般，双眼冒着精光，嗅到一丝一毫影响学习的事都会发狂，毫无理智地放大所有事的影响。
浪费几个小时去安慰朋友，就要考不上好大学？人生就此完蛋？用尾椎想都不可能，可面前两个人心中巨大的焦虑扭曲了他们的眼睛，林惜安的不顺从成了他们的宣泄口，任凭他们的疯狂宣泄。
林正辉甩了林惜安一巴掌，气顺了些许，他坐回沙发上，大口喘着气。
在高菲的尖叫输出之后，他的声线沉了几许，竟从刚刚的激动转变成一种苦口婆心：“道理都跟你讲了多少遍，你怎么就是油盐不进呢？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你今天学了多少习？朋友？朋友是个屁，能比你的前程重要吗？我告诉你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大家利尽则散，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假设你今天欠了几百万，嗨呀，我就不信，你那个朋友还能帮你还债？笑话！”
高菲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小时候让你学围棋就是为了锻炼你的大局观念，不要只着眼于一小部分最后弄得满盘皆输，结果你看看你现在，天天就知道担心一堆没有用的，你太以自我为中心了吧，你是不是以为世界离了你就不能转了？你那个朋友没了你他还不活了不成！”
二人的语调再次递进升高，林正辉附和道：“就是！自以为是你！自己那点事都管不好呢，还想管别人家的事，不自量力！”
林正辉作势再次扬起手要打她，忽听林惜安一声冷笑。
“你笑什么！”林正辉喝道。
“我笑你俩跟唱戏似的，起承转合抑扬顿挫的，你俩不愧是······”
话还未说完，林惜安只觉腹部一阵绞痛，身体不自觉蜷成一团，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你他妈的！白眼狼！你敢跟你老子这么说话！啊······”
林正辉一把扯起她的头发，把她往旁边重重一摔。
高菲见状不好赶紧跑过来拉住林正辉的手臂。
林惜安额头猛地撞到茶几的尖角，她顿时眼前一黑，仿佛沉入深海，周遭的谩骂声变得逐渐遥远，脑中回荡着阵阵嗡鸣。
她捂着头倒在地上，眉头拧成一团，久久站不起身。
“你拦着我干什么啊！还不都是你惯得！她现在都敢这么跟我说话了，我把她养到这么大，是让她这么跟我说话的吗！”
“林惜安，跟你爸道歉！”高菲瞪着林惜安道。
林惜安意识尚未回笼，她扶着脑袋，疼的面部都扭曲了，她不知怎么，偏生出一种玉石俱焚的语气，冷哼一声道：“不可能！”
林正辉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砸向林惜安的头部。
“说不过就动手，你真是好威风啊林正辉，打女人打孩子，可显着你有男子气概了，这就是你的教育方式？”
粘稠的液体顺着林惜安的头顶缓缓流下，高菲不干了，对着林正辉尖叫道：“你干什么往她脑袋上砸！你疯了是不是！砸出毛病怎么办！”
林正辉喘着粗气，在看到林惜安额角的伤痕时，难得地呼吸一滞。
林惜安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不像是在看自己的父亲，倒像是看一名宿敌。
林正辉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他的拳头收紧，视线在林惜安身边搜寻，像是在找其他发泄的工具。
林惜安扶着身旁的茶几，满满站了起来。
“啪嗒”一声，兜里的手机掉了出来，砸在古朴的红棕地板上。
林正辉瞳孔一缩，怒而抓起林惜安的手机，手指在空中用力地乱点：“天天就知道玩手机，和同学聊聊聊！怪不得你成天消息这么灵通，谁家有事了你都知道，你现在不能再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牵扯精力了你知不知道啊！道理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林正辉急得脚步乱跺，林惜安堪堪站起了身，抬手在额间湿滑的地方轻轻一抹，血色晕染开来，但她这心不在焉的动作再次激怒了林正辉，林正辉大叫道：“要我说你们这一代的孩子，都是让这个破手机给毁了！天天就知道对着这东西，玩玩玩！我让你玩！”
“啪啦”一声，手机屏幕四分五裂被丢进厨房的地砖，林惜安心脏一紧，那手机里还有她积攒的举报赵强的证据，她猛地抬头，对上林正辉猩红的眼睛：“我手机里还有重要的东西呢！你懂不懂尊重啊。”
“你还敢跟我喊！你再喊一个试试！你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啊？你现在还能有什么比学习还重要的东西！”
林惜安懒得再辩，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从心底涌现，她小跑着走过去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已然四分五裂，如一捧冰晶散落在地。
那些珍贵的证据，都是同学们真真切切受苦的经历。
即便她还不算下定决心，但至少手中要有筹码。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她不知道手机里的东西还有没有复原的可能。
学习学习学习！她真想一把火把所有的教材都烧了泄愤！家长们口口声声的教育，分明起了极其强烈的反作用，让她甚至想通过自毁和堕落来报复宣泄，可她的理智仍死死拉住她，不让她心中那根快要绷到极限的弦断裂，她不住告诉自己，不要自毁，受苦的自己，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别人。
明明她这么为自己负责，家长还自以为是地批判她不懂得规划未来。
蠢货！自大的蠢货！
林正辉紧随其后迈步走到她身边，高菲一脸焦灼地看着这边。
林惜安刚把手机宝贝地揣回兜里，便被林正辉一把扯着脖子拽了起来，她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你告诉我，你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我还不能看的，啊？你天天在背着我们忙活什么？！”
林惜安在心底无声地嗤笑：瞒着他们的事可多了去了，但要不是这些东西，她迟早被这鉴于一样没有创造力没有活水没有希望的生活折磨到zs。
“你尊重一下我行吗。”林惜安被他拽着，头脑有些发昏，她颇为疲惫地冷冷道。
林正辉的后槽牙磨得咔咔作响，面色狰狞，蕴蓄着极其狂暴的怒火，却因为看到林惜安身上的伤而用力克制着没有继续动手，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克制住踢林惜安的冲动，松开了捉住她脖颈的手，指着她道：“我告诉你，林惜安，在我这，你没有隐私可言，我是你爹！你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别在这跟我谈隐私 ，除非有一天你不再花我的钱！”
又来这套，林惜安眼前一黑，那种愤怒又无处发泄的感觉刺激得她喉咙发紧。
她说不出话来，只气的想要一头撞死。
“你给我说！你那手机里有什么？让你这么捉急？你要不说你就别吃饭了，我看你到最后说不说。”林正辉恶狠狠威胁道。
林惜安一身反骨被激发，她看着厨房置物柜的水果刀，忽然生出了哪吒剔骨还父割肉还母的欲望。
手指嵌进掌心，快要戳烂皮肤，林惜安放纵着脑中疯狂的念头如细菌般飞速发酵，口中却说不出话来。
高菲走过来劝道：“我也想知道，你那手机里到底有什么，有什么事你还不能跟我们说吗？咱们家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家，什么事也都讲求个民主，我跟你爸绝大多数时候也都尊重你的意见，你不能和我们沟通吗？非得藏着掖着吗？”
林惜安看着高菲真诚笃定的眼睛，胸口一阵一阵发堵，巨大的悲哀裹挟了她。
林正辉也在一旁应和着点头，语气也弱了下来，“对啊，你就说吧，咱们家什么事没尊重过你的意见？我不是从小就跟你说吗，咱们家很民主，你想吃什么想买什么我和你妈也没太干预吧，那都是实在觉得你做的欠妥当才干预你，但也不是说就勒令你不准怎么怎么样，我们不也每次都是和你讲道理吗，你有什么不能跟我们讲的？”
只短短几秒的时间，她的身体仿佛刮起一阵狂风，吹灭了所有愤怒与痛苦的火焰，下了一场安静冰冷的白雪。
她紧握着的拳，悄悄松了，人也脱力一般，放松了肩背。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对自己所说的话毫不质疑的两人，眼底泛上了泪光。
冰冷的雪，在她心里激起一阵寒颤。
林正辉看着她态度似乎软了下来，眼中终于流露出些许不忍，抬手想要摸摸她的头。
林惜安躲掉了，她还以为林正辉又要动手打她。
她重重呼出了一口气，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手机里是一些录音，我想举报赵强。”她沉声道。
“什么？！”林正辉和高菲异口同声，再次瞪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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