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萧娅娅离开以后，陈杰眯缝着眼睛瞧了安晏一眼，最后失望地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甄妮更是气愤地说道：“朽木！烂泥！废铁！安晏，你到底是怎么搞的？我真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说那些话，我之前对你嘱咐过不下一百次了，你就算真的是块木头，现在也学会了吧？可你竟然还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你知不知道你的话有多伤人？我们这一整天忙前忙后是为了什么？”
“他是故意的。”陈杰补充道。
甄妮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是故意的吗？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安晏一下子想到了前几天他遇到萧娅娅和王海海在一起时的情形，那张婚纱照的谜团依然没有解开，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去问个明白，今天看来，这极有可能是个误会。但是，仅仅是因为这件事吗？他不确定，也无法说出口，于是，他苦笑着说道：“你们谁能理解我的苦衷呢？你们……唉……我真不希望在今天见到萧娅娅。”
“是啊，现在她走了，你们的关系很有可能就断送在今晚，你满意了吗？”甄妮忿忿地说道。
“满意？不，其实我现在也很后悔。”
“后悔就去把她追回来，和她解释清楚。”
“但是……如果让我再来一次的话，我可能还会那样做，还会说那些话的！”
甄妮不解地问：“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迟早的事。我刚才就说过，假如我今天没有伤害到她，那么明天就会给她带去更大的伤害。我们都在撒谎，虚伪和谎言是无法撑起一段感情的。”
“你……当然，这是你的自由，可是，伤害也是可以避免的呀！”
“这无法避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总有一天会露出破绽，她总有一天会明白我对她是虚情假意的。所以，我才在今天说了那些话，我只能这么做，这就是我现有的唯一对策。”
“然后你一走了之？”
“一走了之……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总比现在痛苦的处境要强一万倍。”
甄妮叹了口气，最后摇了摇头，说道：“你呀，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陈杰听着甄妮和安晏的谈话，终于不耐烦地打断道：“甄妮！他想继续做缩头乌龟，想继续他日复一日不人不鬼的生活，你就由着他去好了，再说了，他那叫什么生活啊？就是苟且偷生的生，半死不活的活罢了！”
安晏苦笑道：“呵呵，你说的很对，但是，这就是现在的我，不但你们讨厌，我也很讨厌我自己，可是，我也毫无办法。我心中住着一个恶魔，虽然我看不见，但是，那个恶魔却无时不在，无处不在，它给我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坏主意，让我和萧娅娅在一起，和萧娅娅约会，然后又让我不再联系她，最后离开她，这些主意都是那个心中的恶魔指使我这样做的。你们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你们不知道……”
陈杰听着安晏那些装神弄鬼的话，不由得发出阵阵冷笑，甄妮却对安晏投来同情的目光，她说：“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让我先赶走那个恶魔再说吧！抱歉，我也要回家了，再见。”
2
第二天是星期日，安晏一早就预感到，这又是不愉快的一天。
昨天回到家里，他想了整整一夜，他想到自己和萧娅娅之间的关系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现在处理起来会很棘手，正如甄妮所说，一旦他向萧娅娅正式提出分手，这不但会对萧娅娅造成极大的伤害，还会使自己落下一个不道德的名声。可如果不提分手也不见面呢？她和萧娅娅之间的关系也会随时间的推移而自生自灭，可萧娅娅会怎么想呢？萧娅娅是不会理解他也不会原谅他的，这同样会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寝食难安。
天亮时，他没有想到任何有效的办法，但是，他想到了一个人，只有这个人可以帮助他排忧解难，只有这个人比他本人更适合去见萧娅娅，而这个人就是甄妮。
吃过午饭之后，安晏来到甄妮的咖啡厅，他希望和甄妮进行一次短暂的交谈，可是，一旦和甄妮谈起话来，就会是没完没了的长谈。他不可避免地提到了自己的心事和顾虑，或者说，他的心事和顾虑都是被甄妮故意勾起来的。当见到甄妮，他就有很多的话，有些话是他原本要对萧娅娅讲的，他之所以把这些话都对甄妮讲了，是希望甄妮可以把他的意思转达给萧娅娅。
整整一个下午，甄妮不厌其烦地听他唠叨到最后，这已经不是安晏第一次来找她倾诉了，在过去的许多日子里，安晏经常在他心绪不佳的时候找到甄妮，对甄妮大倒苦水，把他心里积攒了许久的那些零零总总的烦扰都毫无保留地倾吐出来，他并不在乎甄妮愿不愿意听，也不关心甄妮的感受，他做到了一吐为快，甄妮有时候的确会很痛苦，也很为难，尤其是听他说起和夏如雪有关的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毕竟是喜欢安晏的，甚至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对安晏如痴如醉不能自拔，所以，对安晏不管是怎样的一种生气，也都会转瞬即逝，接着又是如潮水一般的爱意。再后来，当她决定和陈杰相守终生以后，她就不那么喜欢安晏了，她只是更加怜悯安晏，并真心希望安晏能够摆脱现在的这种一个人的孤独处境，摆脱那些痛苦的回忆。所以，当她从安晏那里听到萧娅娅这个人的时候，她由衷的为安晏感到高兴，并施尽全力去促成安晏和萧娅娅在一起，但没想到，最后是安晏亲自拆了她辛辛苦苦搭起的台。
今天，甄妮没有再像昨晚那样对安晏口无遮拦的责备，更多的是对安晏进行安慰，多年以来，甄妮对安晏的性格了解得一清二楚，她了解到了安晏内心最柔弱的地方，她知道对于安晏来说，能够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是有多么的不易，而守住一段新的感情有多艰难。
甄妮问安晏：“你想通了吗？你心中的恶魔赶走了吗？那么，你要不要把萧娅娅找回来？”
安晏却摇了摇头，说道：“你希望我做什么呢？我要和她坦白吗？还是要继续对她撒谎？昨天回家以后，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我希望她不要原谅我，就是这样。”
“其实，你不需要什么都告知对方，你只要在合适的场合讲合适的话即可。”
安晏又摇了摇头，说道：“对于我来说，这太难了。”
甄妮又说道：“可是，必要的时候，说假话也是维系感情的一种方式。只要目的单纯，手段并不重要。”
“甄妮。”安晏突然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帮帮我吧，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份儿上。”
“我自然是帮你的呀，如果你能和萧娅娅重归于好，如果你们能结婚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帮你。”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想，了结我们的这层关系。”
“你说什么？你……”甄妮气冲冲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办呢？你怎么能让我来办这种事呢？呵呵，当初是我鼓动你去找萧娅娅表白的，我是你心里的那个恶魔，是吗？”
“可是，甄妮，我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安晏感到自己罪孽深重，他脸涨得通红，好像昨天的酒劲还没有消退一样，他说：“说实话，这些天我一直都很苦恼，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苦恼，那种苦恼的感觉真的是糟糕至极，我为什么要想着离开她摆脱她呢？是因为我不喜欢她吗？不，我其实是喜欢她的，自从我在青城经营这家书店以来，她是出现在我生活当中最多的一个女孩儿，因为她的出现，我的生活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我常常在暗中观察她，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我早就看习惯了，时间久了，我真的很难对她无动于衷。这些年，虽然我们交流不多，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如此深厚，她是我开书店的意义所在，她是我这些年枯燥人生中唯一的色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为她敞开的书店的门，为她亮起的灯，有一晚见不到她，我就会百爪挠心心神不宁，当我见到她以后，我又会假扮深沉，故作镇定。有一天，她和其他男生在我书店里相亲，我内心深处的嫉妒，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突然用力扼住了我的喉咙，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如果我不喜欢她，如果她在我心里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感觉？一切都是显而易见一目了然的。我不怕你笑话，实话告诉你吧，就是在那天，她突然对我表白，我整个人都感动了，我甚至……我甚至都热泪盈眶了，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我没有别的想法，我也不想有别的想法，我只能答应她，我为什么不答应呢？”
听着安晏的娓娓而谈，甄妮渐渐地平复下来，可安晏的话不足以消除她心中的困惑，她不解地问：“你说的这些，我完全理解，可是，你现在突然放弃，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个人，不，是很多人，很多方面。”
“你能说具体点吗？”
“从英国回来后，我去找萧娅娅，就在她的楼下，我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那个男人我见过，和她相过亲。按理说，我不应该怀疑她，她和我坦诚过，她和那个男的虽然相过亲，但是谁都没看上谁，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但是，就在那天，我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个男的手里居然拎着一幅婚纱照。”
“婚纱照？是萧娅娅和那个男人的婚纱照？”
安晏摇了摇头：“我当时离得太远，没看清照片上具体是谁。”
“那你当时做什么了？”
“我就那样远远地看着他们。”
“你呀你！你当时怎么不上去问问呢？你是她的男朋友，你为什么不主动迎上去呢？”
“这……是我的问题。”安晏叹息一声，低下了头。
“你一定是误会娅娅了，以我对娅娅的了解，她结婚，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你去英国这段时间，我们见过好几次面，她说她一直都在等着你，你误会她啦！”
安晏默不作声，甄妮又问道：“你刚才说，这止是因为一个人，那么，还有谁？”
“还有，就是一直催促我结婚的母亲，她现在逼着我和她的一个助理结婚。”
“还有这种事？这不要紧，你把萧娅娅的事告诉你母亲不就行了吗？”
安晏又摇了摇头，说道：“最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还有一个人，最重要的一个人。”
“你是想说夏如雪把？”
“就是夏如雪！”
“你怎么还惦记着她？”
“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把夏如雪忘记了，可惜，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我和她的事已经过去七年了，可是，当我从我母亲那儿听说了夏如雪和别人结婚的消息，我突然觉得自己心如刀绞。这一段时间以来，我心中一直有个强烈的愿望，我想再见她一次，我甚至想亲眼看看她结婚时的场面，只有这样，我才能完全死心，完全放下过去。可是，我却苦于一直找不到她，她从我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了。可是，她结婚的消息是空穴来风吗？是我母亲故意撒谎蒙骗我的吗？她为什么会突然对我撒这样的一个谎呢？我想，那一定不是空穴来风，但这个消息的背后，一定还有别的隐情。所以，当我到了英国，我便偷偷地去爱丁堡，我要找到答案，解开我心中的疑惑。但是，当我去了爱丁堡，却听到了一个坏消息，夏如雪病了。从那时候起，我就再也不能释怀了，每当我闭着眼睛，我总能看到两个人的脸，一张是夏如雪的脸，一张是萧娅娅的脸，只要我和萧娅娅走的越近，夏如雪的脸就越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让我感到特别的自责！我……我……”安晏低着头，颤抖着声音，好像是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甄妮安慰道：“你自责什么呀？人总会生病的，这也不是你的错啊！”
“这怎么能不是我的错呢？我不但有错，而且罪大恶极！当年，她突然和我提出要解除婚约，我什么都没问，头也不回地走掉了。现在想想，是不是我太极端了？我为什么就不问问她，为什么要解除婚约？难道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得了病才那样做的吗？难道不是因为她为了不拖累我才做出的决定？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真的是太可憎了，你知道吗？她和我提出解除婚约，我当时的心里只有恨，我失去了理智和耐心，什么都没问，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现在想来，不是她绝情，而是我太绝情了，我不但毁了我的爱情，我还毁了她的爱情，甚至包括青春和生命，这都是我的罪过。”
甄妮又开始对安晏滥施同情，她关切地问：“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呢？”
“甄妮，我已经把一切都毁了，事到如今，我必须要找到她，如果一切都来得及的话。而且，我现在的心里只有夏如雪，所以，我必须要离开萧娅娅，只有这样，对她才算公平。”
甄妮斟酌了许久，最后说道：“好的，我会替你和萧娅娅解释的。”
“除此之外，我求你一件事，你能继续帮我打听夏如雪的下落吗！”
“这……我尽力而为吧！”
“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别把我们今天的谈话告诉陈杰，尤其是我的请求。”
“我……不会告诉他。”
“谢谢你甄妮，我等你的消息。”
3
一个星期以后，甄妮才下定决心要见萧娅娅，她没有想好要和萧娅娅怎么说，她只是觉得，时间来不及了，这件事到了必须要办的地步，所以，她约萧娅娅来咖啡厅喝咖啡，邀约出奇的顺利，萧娅娅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当天下午，甄妮在见到萧娅娅的时候，她开始没话找话地对萧娅娅说起了那场令人不快的聚会活动。
甄妮问：“娅娅，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在为那天的事生气？”
萧娅娅则微笑着回答道：“生你的气？不，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呢？那天我吃了很多你亲手剥的虾，还吃了好几块你做的蛋糕，呵呵，看在你做的美食的份儿上，我怎么可能生气呢？”
“那么，你在生他的气吗？”
“他？你是说安晏吗？我当然生他的气，他那天的所作所为，你是知道的。而且，到今天为止，他都没有给过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这几天见他了吗？”
甄妮望着萧娅娅，愧疚的心情让她找不出任何合适的言语来回答，她点了点头，难为情地说道：“是的，他来找过我，当时就是在这里，也是这样一个下午，他就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上。”
“那么，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他……娅娅，我……”
“事到如今，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我没事，我想说的是，安晏……他来找过我……他说了很多的话，他希望我转告你，希望你不再生气……希望你……希望你能不要为他痛苦……就是这样。”
“他是想和我提分手吗？其实，那天晚上我已经看出来了。”
“娅娅，那天晚上的事，都是我的错。”
“我已经说过了，那天晚上的事，我早就不在意了，不要再说谁对谁错了。”
“我不是指我们聚会的那天，我是指另外一个晚上，就是我鼓励你去找安晏表白的那个晚上，现在想想，都是我不应该，如果不是我的怂恿，你也不会在后来的这些日子里忍受那么多的委屈。”
萧娅娅急忙说道：“甄妮姐，千万别那样自责，让我受委屈的又不是你，你有什么错呢？如果非要说谁有错，我想，也是我自己的错吧！可是，我又有什么错呢？喜欢一个人是错吗？其实，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从你的眼神当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你也喜欢安晏，我说的对吗？你别急着回答我，你只需要告诉我，遇到这样的人，遇到这样的事，你是怎么做的？你也有像我一样的困惑吗？或者说，你的困惑比我的还要深，因为，你既要做陈杰的妻子，又要继续着你喜欢安晏的事实。所以啊，我们俩现在谁都不要急着承认错误，我想，安晏一定给了你答案，那么，他同样会给我一个答案的。”
甄妮第一次领教了萧娅娅的伶牙俐齿，她有些感慨地说道：“我没想到，你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在没有听到他的任何解释之前，我还是喜欢他的，如果，他真的要和我分手，要和我划清界限，就让他亲自来找我吧，我会一直等着他，等着他亲口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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