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这七位姑娘压压惊。”

    方亦曲吩咐役卒要好好地照料她们,不准戴枷锁,更不准戴脚镣手铐。另外,还要备齐笔墨纸砚,供其作诗。

    某日。天牢里。

    豆娘和妹妹们一起,为被稀里糊涂掉了脑袋的伍二牛(老头)继续祷告,愿他不屈的灵魂早日升天。

    在这破破烂烂的世道,总得有人在用卑微的生命去缝缝补补。

    一轮阳光射进天牢,增添了些许温煦高迈的暖意。豆娘叫妹妹们一起来到铁窗边,用窗外的风景疗伤。

    夕阳西下!

    幺妹花头建议,如此辉煌壮丽的美景,不如让花阳姐姐以“夕阳西下”来吟诗一首。找她吟诗,是因为近来她所经历的苦难比我们多。

    花阳没有推辞,沉思一会儿,然后吟诵起来:

    夕阳西下时,孤独随山远。

    绝顶青云迟,晴空白雾晚。

    寒鸦啄世寒,野鹤刨松暖。

    雁阵惹愁归,山深人亦缓。

    吟毕,姑娘们大呼过瘾。只是豆娘淡淡地说:“那句‘寒鸦啄世寒’可改一字,改成‘寒鸦啄月寒’,虽然夕阳西下之际,难见月亮,却能给人期望,且意境更妙。”

    姑娘们点头称是。

    然后嬉戏打闹,相互追逐,好不快活。

    “姐妹们,我们让大姐豆娘填词如何,一天到晚,能看出她都在思念裤子云,若此词填不好,我们可要向云哥哥下手了哟。”

    乐观的花阳驻足,边说边做鬼脸。

    花头研墨,豆娘不遑多让,不久,新词“蝶恋花相思”便跃然纸上:

    天下情殇千古有。

    这处相思,那处风云陡。

    远上黄河意难守。

    天涯暗痛霞刚走。

    .

    楚阳秦月双杯酒。

    醉在人间,岁老山不朽。

    多想银河解寒钮,

    好将星汉浇佳偶。

    .

    此词意境高远,令六仙子爱不释手。

    爱扭腰的花枝催问:“姐姐,裤子云给我和妹妹们悄悄讲过你在绝情谷差点疯掉的故事呢,是真的吗?”

    豆娘顿时陷入痛苦的回忆:

    不明白母夜叉为何非要抓她不可,自己哪是练功的材料嘛,人都对付不了,却要去跟鬼斗。

    那次多亏裤子云及时赶到。

    记忆里,绝情谷底的那条小溪给了她新生,一曲溪水舞令裤子云感动不已。

    “大姐,大家还在盼你再露一手呢。”花阳又在催。

    “好吧,那我就以‘溪’为题,以武陵春为词牌,献丑了。”

    花头铺开纸张。不久,新词诞生:

    溪水悲欢情婉转,

    九界又何妨。

    物外寻低曲透香。

    意境胜诗行。

    潇洒无须花换浪,

    悦己在川江。

    总有知音念四方。

    爱达远、贵悠扬。

    大姐,你真行。现在,大家把填词的矛头指向花夕。

    假小子花头说:“二姐的目光总在看窗外,大家何不让她给我们以词安慰一二?”

    “好,到时候你们也得写诗填词不可。”花夕将头轻埋,接过纸笔。

    不假思索,挥毫而就:

    渔歌子窗外

    初雪无言爱掩茫。

    孤桥长树短忧伤。

    窗外事,镜中央。

    山河也在接心房。

    词成。姑娘争相传阅,尤其喜欢末句:山河也在接心房。

    这时,假小子幺妹花头毛遂自荐:“六位姐姐听好,我也以同样的词牌献词。”

    也许,她早已打好腹稿,这次直接摇头晃脑地口诵:

    渔歌子英雄

    不与小草论短长。

    霸王横剑断乌江。

    生著迹,死留芳。

    楚河汉界滚夕阳。

    “真好,真大气,真不简单……”

    大家都在夸赞。

    突然。

    天牢外传出喝彩声。

    …

    “妙妙妙……”

    知县方亦曲带着几个心腹在天牢外偷听多时。

    姑娘们还在惊疑之中,只见牢门打开,方亦曲和几个跟班闪了进来。

    七个人。

    两个跟班抬着木箱,两个高大的卫士手执大刀,一脸严肃的师爷,和不断整理青袍满脸微笑的贺离骚。

    “还不跪下?”说话的是戴着鸭舌绿帽的山羊胡师爷。

    “我们要跪就跪天跪地跪父母,否则,跪也不会心甘情愿。”姑娘们异口同声。

    方亦曲见状,哈哈大笑:“好哇,你们这群腹有诗书的天使,真是令我大开眼界。罢了罢了,不跪不跪。”

    说罢,他示意矮个跟班先不要打开雕刻精美的红木箱子。

    方亦曲双手按在木箱上,微笑着问:“姑娘们,先得猜猜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若猜对了,有赏。”

    花头噘了噘嘴,双手叉腰:“猜就猜,谁怕谁,反正这是个毫无逻辑可言的世道。”

    贺离骚插话:“乱说,叫你猜就猜,你不猜我就请花阳上。”

    花阳接话:“我猜你个鬼。”

    贺离骚自讨没趣,习惯性地稳了稳头上的乌纱帽。

    师爷轻声问:“要是猜错了呢?”

    方亦曲摆出一副知书达理的君子模样,微笑着说:“这个,我可还没想好。不过肯定是要惩罚。要想好,一个人猜错了,其余姐妹都得一起受罚。哪个先来呢?”

    姑娘们一起悄悄酝酿。

    贺离骚急得汗珠直冒,可能他也不知道箱子里究竟是什么。

    弱弱地问外甥:“若猜错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方亦曲哈哈大笑:“若猜错了,花阳就得无条件地嫁给你贺大人,且马上洞房。”

    姑娘们一听,急了。

    贺离骚高兴得抓耳挠腮,猴急道:“这可不是说说而已,这是朝廷命官的话,一言既出,是、是多少马?难追。”

    矮个子自以为是地回答:“可能一百匹吧。”

    “胡扯。”师爷瞪了他一眼。

    姑娘们笑了。

    方亦曲也淡淡地笑了一下,问:“谁先来猜,注意,机会只有一次。”

    气氛压抑,虽然游戏荒唐不经,却真不是闹着玩的。

    经过一番痛苦的思索,豆娘终于说话:

    “大人,我来猜。”

    方亦曲见豆娘成竹在胸,便似笑非笑地说:

    “为了公平起见,为了让每个姑娘都有参与猜的机会,现在,我要改变游戏方式,即每个人把所猜答案写在各自的纸上。”

    豆娘发愣片刻:“大人,这分明是在刁难小女子们呀,要是只有一个猜错了呢?”

    贺离骚接话道:“一人错,就等于全部错,不接受反驳。”

    他巴不得出错呢,目光已不时地在花阳身上游弋。

    方亦曲理了理青袍,严肃地说:“这得公平,贺大人(舅舅)的建议有失偏颇,这样吧,七个人,4比3胜。”

    看来,胜算的希望更加渺茫了,姑娘们又不得不接受这种玩法。

    对方只给了一炷香的时间。若弃权,则被视为输。

    时间一点点地流失。

    被各自隔开的姑娘们陷入痛苦的思索。

    “时间到。”师爷捋着山羊胡。

    一个侍卫把“试卷”悉数收下,毕恭毕敬地递给方亦曲。

    姑娘们的心悬得老高,咚咚直跳。

    看了试卷的方亦曲面色大惊。

    “大人,快快揭晓答案。”轻脚妙手走到方亦曲背后的贺离骚窃喜不断。

    方亦曲对他耳语:“全对,答案惊人地一致。”

    贺离骚傻了眼,镇定下来后,悄悄对外甥说:“干脆作废。”

    遭到方亦曲白眼。

    “现在,请方大人公布结果。”师爷捋着山羊胡。

    姑娘们试着镇定。

    方亦曲书生意气的脸上泛起笑容,他示意师爷拿过试卷,宣布答案。

    看过答案的师爷无比错愕,但他不敢公布,这得揣摩大人的心思,弄不好,会掉饭碗,甚至脑袋。

    花头等不及了,催问:“大人,为何还不当面公布答案呢?是死是活给我们来个爽快。”

    这一问,令方亦曲不得不揭晓:

    “全部正确。”

    姑娘们欢呼起来,立马抱着一团,细细密密地哭泣着。

    贺离骚把气撒在师爷身上,对他恶狠狠地说:“方大人把试卷给你,你的脑子却不开窍,替主子徇私舞弊都不会,真是头猪。”

    答案会是什么呢?

    “石榴裙!”

    …

    方亦曲的奖赏来了;

    一是不准用刑;

    二是注重营养;

    三是练习舞蹈;

    四是鼓励琴棋书画。

    五是量身订制石榴裙。

    六是任何人,包括天王老子地王爷,不准动这七位姑娘的歪心思。

    很明显,第六条是针对贺离骚的。

    他很不服,联想起当年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方亦曲拉扯长大,想起风雪中背着他去念私塾的场景,倍觉委屈。

    暗骂,给老子,现在翅膀越来越硬,想上天了,要不是我这个舅舅,说不定正在云台县讨饭吃,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当方亦曲带着跟班走后,姑娘们心事重重,更加忐忑。

    天啦。

    这样的奖赏,真不知道葫芦里埋的是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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