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韫璋风尘仆仆归家时,脸上的青胡渣已经很深了,门房的小厮差点没有认出来这个虬髯汉是他们平日里玉树临风的世子爷。

    玉徽园静悄悄的,平日里常在桂树下躺椅上的人也不在,只有莫阑坐在廊下正在做衣衫。

    莫阑猛地一见一个大汉大步流星地朝主屋走来,吓得她手里的绣花针差点扎了指头。

    若非大汉开口,她只怕要惊叫了。

    “少夫人呢?”

    莫阑从未见过世子这副模样,心有余悸地站了起来,“今日是谢府大姑娘大婚的日子,少夫人昨日就回谢家做谢大姑娘的福人去了。”

    纪韫璋闻言轻哼了一声,“她倒是清闲。”

    莫阑以为世子对少夫人不满,假意体贴道,“少夫人虽然高堂不在,但好歹是谢家出嫁的,去当谢大姑娘的福人无可厚非,只是……”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

    纪韫璋停下步子,皱着眉侧头看她,“只是什么。”

    莫阑抓着帕子似是为难的扭捏了两下,“奴婢知道做福人是要添福礼的,给新人讨个好意头。”

    “可少夫人带了整整一箱子的礼回去,未免也太重的礼了……”

    “花你的银子了?”

    “啊?”莫阑没有反过来。

    纪韫璋已经回过了脸,声线冷冷的,“管的挺宽,少夫人允许的吗。”

    莫阑捏着帕子的手骤然停住,满脸羞怯的表情瞬时凝固。

    她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纪韫璋进屋前最后一句,却让莫阑脸上血色退尽,摊在原地。

    “玉徽园不需要不忠之人,自己走吧。”

    莫阑反应过来,快步膝行至门边,“奴婢逾矩了,念在奴婢是初犯,世子饶了奴婢吧!”

    纪韫璋有些厌恶,高声喊道,“吉星,把她拉走。处理不好,你跟着一起滚。”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诶诶诶!来了!”

    原本猫在一旁躲懒的吉星立刻不知从哪个方向跑了出来。

    荣佩兰带着荣令宽回来的时候,吉星正拉着莫阑离开。

    莫阑像看到救星一般,一把推开吉星,“扑通”一下就跪到她的面前,“少夫人,求你救救奴婢,奴婢再也不犯了!”

    吉星可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哪里还敢让,莫阑求情。

    “世子发了话,你求少夫人也无用,还莫说你告少夫人的状。”

    荣佩兰气笑了,告她的状,还想求她的饶。

    真当她是面人儿不成?!

    “那日我说的话才几日就忘得干净了?玉徽园的丫鬟,第一条,嘴严。”

    说罢对吉星道,“带去给吴管事,让他安排吧。”

    “是。”

    吉星拖着大哭不已的莫阑渐渐走远,一路上引得婆子丫鬟侧目,见是玉徽园的,又默默垂下头,主子院子里的丫鬟犯了事,莫掺和。

    荣佩兰走到屋前,看到一旁掉落在地上的针线篓子,里面还有一件绣了一半的男子外衫。

    细密的针脚,丹顶鹤的羽毛都栩栩如生,她摸着绣线忍不住啧啧道,“真是可惜了这好手艺。”

    荣令宽从旁边探过头来,“姐姐你羡慕了吗?”

    荣佩兰,“……”

    跟在两人的身后的海棠垂首缄默,从她们第一日进玉徽园,少夫人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嘴严。

    可也是个潜在要求,忠心。

    只有忠心的人才不会四处传话,才会做一个目明耳聋的人。

    纪韫璋从净房出来的时候,就见姐弟俩正在书桌前看什么。

    “回来了?”

    “嚯!”

    “嚯!!”

    突然的声音吓了姐弟俩一跳,再一回头就见一个虬髯大汉又是吓了两跳。

    纪韫璋,“……”

    他不过一路风尘未来得及打理,何须这反应!

    他有些恼怒地指着立在门口的海棠,“你、就你,叫什么来着,来给爷净面!”

    海棠立刻挽起袖子进来给虬髯大汉净面。

    荣令宽好奇地凑了上去,他身边都是白面书生,像这样的虬髯大汉还真是第一次见。

    “姐夫,你这副模样,若是犯了事儿,通缉令都不管用,完全不认识!”

    纪韫璋,“……”

    若非怕丫鬟手里的剃刀将他毁容,他非要把这臭小子的肥脸捏爆不可!

    “世子爷。”

    一身黑衣的魏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惊得海棠手一抖在纪韫璋的下巴留下了一道小口。

    海棠看着小伤口迅速渗出的小血珠,大气都不敢喘。

    纪韫璋却顾不得许多,顶着才刮了一半的胡子就和魏迟一起出去了。

    魏迟看着自家主子的模样,愣在原地欲言又止。

    “愣着做什么,难道让贵人等你吗?”

    魏迟听话地闭上了嘴,在姐弟俩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匆匆跟上了世子爷的脚步。

    海棠和少夫人相视一眼,纷纷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忍俊不禁。

    纪韫璋心里装着事,没发现一路上的异样目光。

    直到了地方,贵人一见他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纪韫璋不明所以地行礼,“纪韫璋参见太子殿下。”

    孟玄翊的声音里透着隐忍的笑意,“韫璋这是开始走丑角的路子了?”

    纪韫璋下意识摸了一把脸,脸色霎时就黑了。

    竟然无人跟他说,他就顶着这么一副鬼样子就出来了。

    他眼神锐利地看向后面的魏迟,原本应该在他身后的魏迟,这会儿早就隐到门外去了。

    孟玄翊半抚着唇角,对着纪韫璋的这幅模样,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高公公,先给纪世子净面。”

    门外出现一个白面公公,尖细着嗓子,“纪世子随杂家来。”

    待纪韫璋梳洗一新归来,太子正背负着一只手站在窗前,另一只手中拿着一串玉石手串站在盘转着。

    “太子殿下。”

    孟玄翊回身走到桌案后面,指着桌子“韫璋,你如何看。”

    桌上两个小纸条,来自两个探子。

    一个写着庆王无异。

    一个写着庆王有异。

    纪韫璋指着无异的纸条,“无信则安。”

    飞鸽易被射杀,往往有事才会飞鸽传书,无事谁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传书。

    夕下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两张字条的上的字都映着光辉泛起了金光。

    孟玄翊看向纪韫璋,狭长的眸慢慢眯了起来。

    纪韫璋的呼吸也瞬时屏住了,声音低沉,“太子殿下,内贼混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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