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未亮,沈书元就起身了,本想着不吵醒戚许的,谁知道他刚动了一下,戚许就睁眼了。

    “你不会没睡吧?”沈书元问道。

    “不会,我昨晚说了,每天都要操练,起的很早的,我习惯了。”戚许翻身起身。

    沈书元下了床,依旧抬起手,看着戚许帮自己穿好衣衫。

    “你再睡一会。”沈书元说道。

    “我送你回去……”戚许说道。

    “不用,这个时辰,就算遇到旁人,我也有很多说辞,你连个外袍都没有,穿着里衣,成何体统。”

    沈书元拉开门看了一眼:“雨停了,但昨天下了一天,路上泥泞,回去时小心些。”

    戚许虽然舍不得,但也知道沈书元说的对,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才关上了门。

    快到巳时,戚许和沈书元打了招呼就回营了。

    沈书元让卢知意出去送的他,想着府衙外,戚许翻身上马的场景,他却半点也看见,心里不由的有些不快。

    “大人,已经送走了。”卢知意说道。

    “嗯,有紧急的公务吗?若是没有我去一趟覃县,让人给我备车。”沈书元说道。

    “今日去?”卢知意有些不解:“杜大人让人来回话,他也不准备去参加宴请,此刻见面会不会惹人猜忌?”

    “该猜的怎么都是猜,不用在意这些。若有急务,便让人去覃县找我,若是落雨了,晚间就不回来了,不然必归。”

    沈书元到了覃县,却没直接去县衙,而是让车夫驾了空马车,去县衙给杜蓝送信,说他办完事情就会过去。

    而他要办的事情,就是找人拉了一车的好酒,还有一些日常物品,上了凌越山。

    贤然道人看着不请自来的人,眉头紧皱,再看着从车上搬下的大米,油,盐,酒……更是心里直打鼓。

    那日让戚许送人下山,他到底干了什么啊?

    等到东西都卸到了院子里,沈书元看着送货的离去,他才站到贤然道人的面前,掀开衣摆,双膝直接跪地,就准备行个大礼。

    贤然道人被吓得不轻,抬手就准备扶人,却在看到沈书元坚定的目光之后,松了手。

    “大人,这是何意?”

    沈书元行完礼,坦然起身:“那日骗了道人,实属不该,在下虽也在陵州境内任职,却不是覃县县令。”

    贤然道人点点头:“那天准备来套老道的话,真的出了什么事,就能赖到杜县令头上了是吗?”

    “也不尽然。”沈书元摇摇头:“我和杜兄是好友,他自然也不会怪我。”

    看着贤然一脸不信的样子,沈书元也不在意,这件事本来杜蓝就不会知道,而他能知道的唯一途径,就是贤然道人是个坑蒙拐骗的。

    当初杜蓝不愿意来,就是因为他身为县令,若是被人知道前来拜访,等于给贤然道人做高了身份。

    这个道理,反之亦然,贤然道人若只会坑蒙拐骗,有县令前来拜访,对于他而言是多大殊荣,这么好的事情,他一定会找机会宣扬出去。

    可等到他闹大了,府衙里的压根不是他说的杜蓝,可信度自然就降低了。

    而自己前来拜访之事,杜蓝是知道的,其中关节一想便明,那他也不会任由贤然道人继续招摇撞骗,定会出手惩戒的。

    贤然道人心中不喜,压根不想再多说什么:“那今日大人前来,行了如此大礼,又是为何啊?”

    “在下沈书元,是来感谢当年道人对戚许的救命之恩。”沈书元规矩弯腰,俯首行礼。

    “沈……”贤然道人略微一想:“当年的榜眼?戚许还真的认识你啊?”

    沈书元微微点头:“自然,他就是陪我上京途中,遇到的山匪。”

    贤然道人点点头,这倒和上次他的说辞不谋而合,只是:“戚许,只怕不是你的表兄吧?”

    沈书元坦荡说道:“是的,他是我的契兄。”

    昨日凌越山中也落了雨,此刻院中石凳无法坐人,贤然道人便指了指屋内。

    “你这声感谢,老道便收下了。”贤然道人坐下说道:“但只怕,今日前来不止为了感谢吧?”

    沈书元颔首轻笑:“还想问问,当年戚许的具体遭遇。”

    贤然道人本以为他是准备问孟将军,谁知道居然还是戚许之事:“你们二人应该已经相逢,直接问他便是。”

    “他的性子,道人也该知道,一带而过,避重就轻,哪能知道全貌啊。”沈书元说道。

    “他既然不想让你知道,自有他的理由,那也不必知道。”贤然道人说道。

    “他的理由,不过是希望淡化他的伤痛,减缓我的愧疚。他可以为我着想,可我也该有所报答。”

    “他不说,不就是不在乎你的报答,何必执着。”贤然道人挥挥手。

    “施人之恩不发于言,受人之惠不忘于心。他可以不说,我却不可以理所当然带过,就此不提此事。”

    贤然道人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戚许确实是你家人,一看就是你教的。”

    沈书元却摇了摇头:“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戚许是本性如此,我给他的教导,真的不值一提。”

    “也是,若不是他真的挺好,老道我,也不会过了大半辈子,都快被黄土埋了,还要收他为徒。”

    听到自家徒弟被夸奖,贤然道人笑的开心。

    贤然道人便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沈书元听了:“说实话,若不是老道,就他身上那个伤,估计你也只能寻到白骨了。”

    沈书元神情凝重,点点头:“道人大恩没齿难忘,戚许是您的徒弟,他自有他的报答,我自有我的,还望道人千万不要客气。”

    “别给老道送东西了,我不缺这些,他日若是有事用的上你,老道自然不会客气,这样可好?”

    今日一聊,贤然道人对沈书元也是十分看好,只是这两个的孩子的前路,只怕不是那么顺畅啊。

    “如今人找到了,可想过后面如何?”贤然直接问道。

    沈书元摇摇头:“实不相瞒,就算今日再回头看去,我也不知道当年,我们两人若没有分开,我当如何。”

    “现今相遇,依旧没有定数,惟有见招拆招,只盼此生,尽我所能,护佑戚许初心不改,道心依旧,我俩能携手日升日落,也算不枉此生了。”

    贤然道人摸了摸胡子:“天道忌满,人道忌全,大道至简,无欲则刚。无为则无所不为,万物皆为我所用,满载而归。”

    沈书元释然的笑了下:“谢道人指点,但清知心中自有所为之事。”

    贤然道人听到和沈书元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便都哈哈笑出了声:“你这读书人,一点不古板,不好玩,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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