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红月觉得自己是真的饿了,居然会对烤焦的尸块产生食欲。

    她加大火力,很快将里面的东西烧成黑灰。

    把灰烬倒进花园里当肥料,她对自己用了个除尘术便匆匆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只剩瘫在躺椅上的岁白。

    岁白见到她过来,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吧,去烤鱼。”

    好耶。

    鯈鱼是一种名字奇怪,长得像激素变异鸡,叫声像鹊,但生活在水里的鱼。

    但口感很棒,吃完之后很快乐。

    夜红月愿称这顿夜宵为炭烤快乐鱼。

    坐在山坡上,看着无月的星空,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进入一种无忧无虑的状态。

    其实她的生活也确实如此。

    老板长得赏心悦目,人也可爱,有点儿恶趣味但基本不针对自己。

    工作也是钱多事少。

    素光宗给她的月例,比同样处于筑基期的内门弟子都要高。给仙尊发的俸禄也都存在她这里,由着她自由分配,想公款私用都没问题。

    上班时间符合自己的阴间作息,工作内容就是端茶倒水,打扫卫生这些简单事情,甚至不做也没什么。

    一壶茶给老板喝三天,他都没意见。

    有啥好吃的好玩的,老板也会想着她。

    唯一的同事虽然有点问题,但表面上还是非常和气,工作内容也不重叠,她偶尔无聊还能演演对方,让自己产生创造价值的满足感。

    除了没有网络让她这个网瘾少女有点难受之外,现在的生活几乎完美。

    “山上是不是很无聊?”

    夜红月回神,看着老板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忍不住说了违心的话:“挺好的。”

    “但我很无聊。”岁白说出了一句惊人的内情,“所以我才成天睡觉,你给我推荐游戏之后稍微好点,但现在又开始无聊了。”

    夜红月:“……”

    这谁能猜得到?

    大家都以为他是得了什么病或是有难言之隐,才每天睡那么久。

    结果真相仅仅是是他觉得无聊。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您为什么不下山呢?”

    应该也不是有什么禁忌,因为他今天出门就挺临时起意的,说走就走了。

    岁白顿了顿,说:“因为山下我的同龄人都还在摸爬滚打,跟我同境界的人都已经隐世不出,我当初选择隐月峰,也是想体验一下仙尊的生活。”

    嗯?

    夜红月先是一愣,觉得这话有点怪。

    因为平时素光宗的弟子对仙尊都非常尊敬,那种对尊长的尊敬。

    岁白称呼宗主时,也是用长辈对晚辈说话的语气。

    所以尽管岁白有着相当年轻的心态,她也以为他年纪不小。

    在丹露秘境外边,阴宿魔尊充老前辈,说岁白是刚入大乘期的小子,他也说自己已经进入大乘期有几十年。

    那会儿她觉得他在大乘期里算年轻人,年纪大概在五百到一千这个区间。

    但是现在他居然跟她说,自己的同龄人还在摸爬滚打。

    夜红月说话的语气更加小心:“那您今年贵庚?”

    岁白又是一顿:“差不多两百岁吧。”

    她点点头,心想:【这八成是四舍五入的。】

    他:“……一百五十一。”

    “真年轻啊。”夜红月情不自禁地感慨。

    按照修仙界的观念,两百岁以下都属于青春期,一百五十多岁大概算初出茅庐。

    因为练气筑基相当于小学初中,属于基础教育时期,要到金丹期才符合“出门闯荡”的标准。

    大部分人有结丹资质的人都在百岁之后才结丹。

    岁白这个年纪却已经成为仙尊几十年,简直不能用天才或是鬼才来形容。

    只有“空前绝后”这个词勉强能用。

    岁白叹了口气:“走得太快也不好,很多事情都变得太简单,没有意思。过往太短,追忆着追忆着,也变得没有意思。拿到浮光城宝契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愤怒,结果只是有些恍然。”

    距离他去浮光城的那日,已过去他大半的人生时间了。

    夜红月:“确实是这样。”

    就像一款游戏,升级的时候千辛万苦,盼着早些毕业,帮会的饭都按三顿去吃,毕业之后打什么本都是一样的操作。

    逐渐地就觉得无趣了,当初哭得要死的剧情,在被官方反复拿出来发刀卖情怀后,再想起也感到麻木了。

    所以她后来去抽卡游戏里当了赌狗,还给人当代抽。

    就算她抽卡抽到麻木,七连歪的时候依然会哭得撕心裂肺。

    她:“所以您是打算下山游玩一番吗?”

    已经躺在草地上的岁白:“过段时间吧,选一个风和日丽宜出行的日子。”

    夜红月没忍住笑了。

    这怎么跟死宅声称要热爱生活,拥抱繁华城市,被问及具体行动后的反应一个样?

    笑着笑着,她突然笑不出来。

    因为她也是这样,出过最远的门是漫展,最现充的时候是去楼下咖啡馆吃蛋糕。

    岁白:“主要是你不觉得无聊,那就不急了。”

    夜红月又是一愣。

    随即觉得他这是在给自己懒得出门找借口,没放在心上。

    天边逐渐泛白。

    通过术法一键收拾现场,两人回到院子里。

    岁白开始睡觉,感觉自己还很精神的夜红月则在隐月峰的建筑群里随意逛着,看到歪了的摆件扶一把,权当散步消食。

    走着走着就碰到了人。

    带着一身血气的霍望月迎面走来,让她心中提起十万分的警惕。

    “你这是?”

    霍望月面带愁容:“仙尊的四弟子突然浑身渗血,吓得我连忙去请医修,大夫说她是吃了太多丹药,虚不受补,多流点血不是坏处。”

    “我想着她到底是爱俏的姑娘家,便端水为她擦洗,折腾了快一个时辰。”

    “哦哦。”夜红月同情地看着对方,“明智的选择,不然等她醒了,怕是有的闹。”

    “不提这个,听闻仙尊昨日下山了,还遇上了一位成名已久的魔尊,他老人家可还好?”

    听到“老人家”这个称呼,夜红月心中产生古怪的感觉。

    “能有什么不好的,尊上厉害着呢,自然是将那老东西吓得狼狈遁逃。”

    她盯着霍望月的眼睛,欲要看透此人心中的真实想法。

    “那可……真是令人失望。”

    夜红月欲要说些什么,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她僵硬地低下头,看到一只蝎尾穿过她的身体,在她的眼底晃动。

    被刺穿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再无生气。

    霍望月抬了抬下巴,美丽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既然怀疑到我头上了,就该想到我会为了能继续留下来,换上你的身份。”

    将现场收拾干净,她把尸体带回了自己的住所。

    霍望月轻轻地捧起夜红月的脸,欣赏了半天,才满是玩味地说:“真是个漂亮的丫头,怪不得栖剑仙尊会那么喜欢。等我换上你的脸,想必也能叫他喜欢。”

    “只是可惜了现在这张漂亮脸蛋,才用了两个月就不得不丢掉。”

    她走到镜子前,满是遗憾地捧着自己的脸。

    却见到镜中的人,分明与夜红月有着一样的容貌。

    “……”

    她悚然一惊,后退半步,偏头看到躺在床上的夜红月依旧是一具没有生机的尸体,又看向镜子,惶然发现自己的双瞳在逐渐变为血红色。

    眼前的世界也蒙上了一层极为不祥的血色,屋中熟悉的陈设也给她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

    扭曲,粘稠,仿佛藏着无尽的恶意。

    她所出的地方,不像是精心布置的安全之所,而是要将她吞噬的巨口。

    霍望月张了张嘴,欲要念咒稳固心神,却什么也不记得。

    她再次回到镜子前,看着镜中倒影,再次笑起来。

    笑容清澈美好,无忧无虑。

    “我……我是夜红月。”

    “不,你不是她。”

    有人从屋外走进来,使得屋内恢复正常。

    来人白发披散,穿着宽袖的长袍,褐色偏金的眼眸分外冷淡。

    正是多年不在白天活动的岁白。

    女子目光茫然:“那我是谁?”

    “一个被吞食了记忆与心智的可怜人。”

    岁白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么?没想过隐月峰为什么会长期招侍女,也没想过那些上山的人为何在短时间内就选择下山,还很快就消失了?”

    被他问了,女子空白的脑海中浮现出数段不同记忆,她分不清哪一段是属于自己的,但好在大多数的理由都相同。

    “他们说,是因为你很难伺候,贴身的侍女待不了几天就会被赶下山。”

    岁白:“看来你也只是弃子,下辈子注意一点吧。”

    临终关怀和杀戮一同进行,等他的话说完时,对方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淡红色的光藏于日光之中,欲要绕过他逃去外面广阔的世界。

    一滴血滴到它上面。

    它如同被烫到了一般,以更快的速度退去床的方向,一下子钻进夜红月的身体里。

    复杂的铭文在她的皮肤上闪烁浮现,肌肤纹理变得通透,让她看起来像是由金玉雕刻而成。

    夜红月胸口狰狞的大洞被眨眼修复,尚未完全失去温度的身体又逐渐回温。

    片刻后,她开始呼吸,仿佛只是睡着了。

    岁白将她抱回房间,然后对着她身上带血并且破了大洞的衣服陷入沉思。

    从前把“红月”关在偃甲里,偶尔也会出现衣物损伤的情况,他也时常更换,并未觉得有什么。

    而如今,这具身体里住着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姑娘。

    但等她醒过来,发现这些问题,他不好解释。

    毕竟,让一个普通人意识到自己变成了怪物,时常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嗯……

    反正是偃甲的身体,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区别。

    夜红月第二天醒来时,听到了同事“不想伺候方梓音,连夜下山被猛虎啃掉脑壳”的噩耗。

    紧接着又见到了名叫蒙烟月的新同事。

    她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一句地狱笑话:一刻也没有为霍望月哀悼,立刻赶到战场的是……蒙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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