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灵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第二日清晨，只听见外面突然喧闹起来。
“有粮食了，有粮食了！是香米！还有通心菜！还有黄花菜！”
“真的！玉姑娘没有骗我们！真的一夜之间就长成了！”
“太神了！玉姑娘是神仙转世吧？”
“太好了，太好了，不用饿肚子了！”
一片欢呼声中，突然有个格格不入的声音响起——
“快来人啊！城主夫人快生了！快去烧水！快去喊稳婆！”
听到城主夫人快生了，郁灵一下子精神了起来，武幽澈传讯说这几日夜溟的残魂会在城主府降生，难道就是他了？
虽然现在还有一个夜溟在妖族当着妖主，不知在搞什么动作，但郁灵还是很期待另一个夜溟的新生。
希望他此生不要再修道，做一个普通人，父母慈爱，衣食无忧，无人欺凌……
郁灵挽起长发，将归梦插在发间，起身就要去看望城主夫人。
“哎，夫人本就临盆在即，昨日跟着城主鼓舞百姓种植作物，这动了胎气，怕是要难产啊！”
郁灵心中一紧，加快了脚步。
刚到正院门口，遇到了长生，他拦下了郁灵，温和说道：“前辈不必担心。”
郁灵这才看到他身后跟了七八个稳婆，匆匆进了院。
郁灵诧异，这也太懂事了吧？未卜先知了？
“多谢玉姑娘，这稳婆来得太及时了！”说话的正是从院里出来，一头大汗的城主——颜恒。
此人倒是跟先祖颜如玉没什么相似之处……颜如玉人如其名温润如玉，这后人颜恒看着五大三粗的，一脸的胡子。
郁灵来哀劳城中数日，还没有见过颜恒其人，许是他一直在外赈灾，未曾回府吧。如今夫人临盆，灾民也都安置好了，自然就见到了。
许是察觉了郁灵些许诧异的眼神，颜恒忙道：“真是失礼了，这几日一直在外奔波，未能来得及整理形容。”
“无妨。城主爱民如子，让人钦佩。”
“禀报城主，公孙夫人也要生了！”
“什么？？快快，屋里拨出四个稳婆去给公孙夫人接生！”
郁灵一惊，公孙夫人？
“公孙夫人是……？”郁灵问道。
“玉姑娘莫误会了，在下只有一位夫人。这位公孙夫人是在下已故好友公孙敬的妻子，她丈夫死后她郁郁寡欢，身体也一日日垮了下去，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这个孩子……”
郁灵心想：“又一个孩子，哪个才是夜溟的转世呢？”
她看了陈长生一眼，她总觉着这个人好像知道得有点多……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郁灵看着这幅俊朗的身姿，总觉得他对一切似乎都了然于胸。
长生却没有与她对视。
城主听着院子里夫人的哀嚎，心中难受非常。
“城主，夫人现在一定很需要你。”郁灵看出了颜恒的不安，出言安慰道：“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城主不必担忧。”
“多谢玉姑娘。恕在下失陪了。”颜恒说完便快步回道夫人的院里去了。
郁灵心中疑惑，这两个孩子到底哪个会是夜溟转世呢？
“前辈放心吧，冥王殿下会让那个人平安降生的。”长生向郁灵靠近了一些，柔声安慰道。
郁灵心中却也有着盘算：“城主和城主夫人心善，夫妻和睦，爱民如子，投生到这样的家庭，一定是顶好的。可是武幽澈可是跟夜溟可以算是有仇的。且不说夜溟自负，对武幽澈这个师兄向来不敬重，还杀了武幽澈的得力干将……武幽澈能帮他转世已经是看自己的面子不计前嫌了，能给他找这么好的出身吗？但那个公孙夫人就不同了，孩子尚未降生父亲就已离世，听城主的口气，母亲看来也是命不久矣……关键还有城主这样的好人托孤照拂……选这样的身世……才是武幽澈的风格啊……”
“走吧。”郁灵对长生说道，转身离去。
长生紧紧跟着郁灵，跟着方才拨给公孙夫人的几个婆子一个方向去了。
跟城主夫人那边的生产情况不同的是，公孙夫人这边没有产妇凄惨的哀嚎，只见稳婆和侍女们忙里忙外，没一会儿，个个已都是满头大汗。
郁灵预感，这孩子的母亲恐怕熬不过今天，
此刻的郁灵心中矛盾非常，她早就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能干涉凡人的生老病死。”
小夜溟的父亲已经去了，母亲早已病入膏肓，若是出手救她一命，或许身为生母她能陪伴小夜溟一段时间，可那就打破了身为神族的规矩。对冥界的秩序也会造成影响。
若是不出手，郁灵心中总是不安的。
郁灵神思恍惚，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长生正一脸担忧地观察着她。
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郁灵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哎！孩子没事已经是造化了……”里面出来一个稳婆，摇头叹息道：“快去跟城主报喜吧，公孙夫人诞下一个健康的小公子。公孙夫人……哎！只怕是不行了。”
郁灵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冲进院里，冲入产房中。
看到床上瘦弱枯槁的女人，她眼神迷离涣散，盯着窗户那透进来的柔光，几乎看不到她胸口的起伏，真的是，只剩一口气了。
稳婆将孩子清洗过后，抱着包好的小婴儿凑到了女人身边，让郁灵意外的是，那个女人居然别过脸去，好像并不想看这个孩子一眼。
稳婆无奈叹了口气，将孩子抱走了。
经过郁灵身边的时候，郁灵拦下了稳婆，打开襁褓，看了看刚出生的孩子。
眉清目秀，根骨奇佳，应是夜溟没错了。
稳婆抱着孩子离开了。
郁灵指尖捏决，一道金光亮起，却被旁边的长生拦住了。
“前辈，不可。”
郁灵顿了片刻，终究还是只给了她一点点“生命力”，女人的气色好了一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到了屋子中间的郁灵和长生。
“多谢。”女人气若游丝道，“我夫君也是修道之人，你们是他的朋友吧？”
“是。”长生回答道。
郁灵知道这是长生善意的谎言。
“我夫君一生行侠仗义，好友无数，最后为他照顾妻儿的也只有颜城主一人，还能来看望他妻儿的，却也只有你们二人，真是可悲。”
“并非如此，修道之人多四处游历，故而很多友人可能并不知晓公孙大哥已经离世。况且嫂夫人和孩子有颜城主精心照拂，像我们这样云游四海的朋友自是不愿多叨扰的。”
郁灵心想，长生今天的话倒是挺多。
“多谢小兄弟的安慰之言。夫君去时，我本想与他共赴黄泉的。无奈腹中骨肉无辜，我也只能隐忍至今，如今终于可以与他团聚了……”女人两行清泪打湿了枕头，窗外透进来的光刚好投射到她的脸上，可是她似乎并不觉得刺眼，任由阳光将眼中的泪映得闪闪发亮，甚至都没眨一下眼。
“你且安心去吧，你的孩子，有颜城主和城主夫人代为抚养，我也会好生照拂的。”郁灵淡淡道，她心知，这位母亲已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多谢了。”女人眼神逐渐空洞，“夫君，青儿来了。”
她走了。
郁灵问长生道：“你还能联系上冥王吗？”
“前辈且放宽心，冥王殿下会好生安置这对夫妇的。”
郁灵眼里尽是落寞，她最近消耗太过，连给冥界传个消息都心有余力不足……不知又要修养多久才能恢复。
郁灵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匆匆赶来的城主，一个眼神交换，城主已经知道了好友夫人已逝。
“敬兄，兰青妹妹，你们放心，这孩子以后就是我颜恒的义子，我一定将他视如己出！”颜恒对着公孙夫人的房间深深鞠躬行了礼。
“或许对公孙夫人来说，能随夫君而去，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哎！若不是念及这遗腹子，兰青怕是早已撑不住了。”
“公孙夫妇的感情实在令人动容。”郁灵感慨道。
城主聂恒感念玉姑娘帮助哀劳百姓渡过难关的恩情，一再请求二人留在哀劳，被郁灵拒绝。颜恒便请玉姑娘为二位夫人的孩子取名。
郁灵也不客气。
大笔一挥——颜阙。公孙月初。
潇洒离去。
长生和颜恒看着郁灵的墨宝，面面相觑。
墨迹虽工整，却毫无技巧可言。实在是，不像个世外高人能写出的字。
长生快步向郁灵追去，想不到刚走出城主府邸，外面却站了一个蓝袍少年等待着他们。
正是聂云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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