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被人杀。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对梁治如此，对他们也是如此。
而且，老天时常会给人意想不到。
去烧河桥的时候，他们觉得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但是没死。
这次根本没人想到会有刺杀，结果这就来了。
木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得了，如果能活着回去，一定会被老段骂死。
——“叫你不要去，你非要去，现在好了吧！”
——“让你好歹带几个人，你偏偏要耍威风，单枪匹马，现在得意了吧！”
贺拔明月推了段兀尘一把：“行了，别说了。”
段兀尘就差蹦起来了：“要不是我让你找人盯着她，现在收尸都晚了！”
“那你也得等人醒过来再骂，现在骂也是白骂。”
贺拔明月给木兰盖好被子，忧心地问：“萧映那边伤的更重，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这个段兀尘就无所谓了：“听天由命，爱死不死。”
失血过多、体温过低，但木兰做起梦来，一点儿也不消停。
梦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木兰……你说是谁动的手？”
“反正不是梁科。”
他再缺心眼也不至于在自己地盘上杀他俩，总归得等他俩出了这地界再说。
那不是梁伯方、就是梁仲远，没想到这纸糊的两兄弟，还真有些魄力。
萧映的血淌的她满手都是，不知道他身上有多少伤口。
也不知道哪个重哪个轻……哪个深哪个浅……
现在还是快点儿跑要紧。
木兰感觉萧映瞳孔已经有些失焦，她立刻伸手往死里掐了他一把，边掐边大骂：“你是不是傻的，我用得着你来救！”
谁不是血肉之躯，谁不是你死我活。
“这算什么回事？你要是死了，倒好像我还欠了你一个人情，我最讨厌欠别人的！”
萧映不说话，头慢慢垂下去了。
木兰又把他的头给掰正，在他耳朵边大吼：“你现在不能死，你还要复仇呢！你全家就剩你一个人了，你现在死了，你们家就绝种了！”
感觉好像要不行了的萧映居然扯了扯嘴角，嘴唇动了两下。
木兰大叫：“你说什么？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要是萧映还是个正常人，八成得让她给吼成聋子。
木兰急的不行，简直要急哭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她不想欠别人的，尤其不想欠萧映的。
萧映也是倒霉，那么多的刀山血海都下来了，难道会死在这个地方？
她抹了把脸，怎么办，如果萧映真死了，她难道要把他的尸首丢在这里？
后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追杀，萧映但凡还有一口气，她就不能抛下他。
可如果他真的死了……
“不，不行。”
想起那时在河桥，萧映对她说的话。
——“如果死了，希望你知道我的心意。”
“萧映！”
木兰握住他冰冷的手，“若你死了，我就把你的尸体烧了，骨灰带回建康，让你落叶归根。”
如果你活着，我就陪你打回江东，听到没有，我说到做到！
她不知道萧映到底有没有听到这句话，很多话与其是说给别人听的，根本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日头烈的狠，人眩晕的厉害。
木兰叹了口气，也顺势躺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就这样把这么一个奄奄一息就剩下半口气的萧映丢在这样一个地方，让他自生自灭。
“竟然，你还真的为了我挡了这一刀？”
“难不成你对我真的有感情，不只是为了六镇，不只是为了你的图谋。”
“要知道你图谋的再多，如果人死了，那什么都没了……”
就像韩凌，人死不能复生，再满腔的抱负、也零落成泥了。他搅起的风云变幻，他也没可能收获了。
“萧映……”木兰揪着他的衣领，狠狠在他胸口砸了两拳。
“出师未捷身先死，咱俩没有诸葛孔明的本事，不配和他碰瓷，但是……但是你不能死！”
……
木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贺拔明月过来说：“醒了！”
“我……”
“没事吧，怎么就这么做起来了，快躺下。”
她慢慢转过脑袋，看着贺拔明月，皱了皱眉：“你——”
“是我，还认得我吗？”
“明月。”
“是。”贺拔明月高兴地说，“看来没啥事儿了，放心，这边早安全了。”
木兰松了口气、又躺了回来。
可头还没有碰到枕头，就跟砸了钉子似的又弹了起来。
贺拔明月扶住她：“怎么了？”
木兰咿咿呀呀地说：“他，他呢？”
贺拔明月的脸色一下子暗淡了下来：“萧映的情况不太好，已经烧了几日了。”
大夫都懒得看的，只让准备后事。
段兀尘果立刻找人把棺材拉过来了。
木兰脸色一白，就要下床。
“别，你伤还没好，别乱动。”
木兰咬着牙说：“把段兀尘给我叫过来！”
老段进门的时候还是开开心心的。
“木兰你终于醒了！”
木兰抄起床边的一个不知道啥东西，朝他劈头盖脸砸了过去。
段兀尘身子一闪，自然而然避了过去。
“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
“萧映呢，你是不是没给好好看伤！”
段兀尘一脸黑线：“他自己伤的重，我有什么办法。这还没断气呢，不过也就剩一口气了。”
“你——”木兰指着他，“你这是公报私仇。”
段兀尘给气笑了：“你难道以为我把他弄死的，分明是梁家那两兄弟干的。”
这件事已经查得明明白白了，其实凶手也很好猜。利高者疑，谁得利最狠、谁嫌疑最大。
而且，反正他们现在要对付晋州，理由很充足，但可以更充足。
就算真的不是他，也是他了。
这俩兄弟是想把这件事栽赃给梁科，也算是狗急跳墙了。
“萧映死了那不是更好么，他在关中有一些旧名，如今他被梁家二兄弟刺杀身亡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关中的那些他的旧部个个群情激奋。”
本来他们已经和梁科谈好了，也不用他动什么手，他们自己亲自收拾晋州。
如今倒好，连梁科都摁不住他们了，个个喊打喊杀的，要把梁家二兄弟剥了皮。
那帮的人自然是气急败坏，好歹现在还有萧映能帮他们做主，很快就可以回归大业朝廷的大怀抱。不用真的沦为草寇。
结果呢，梁家那二傻子借刀杀人，倒是断了他们的后路。
木兰生气：“他这次可是救了我的命 ，我花木兰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我不管，你赶紧给我找大夫好好治他，他要是死了，你以后也别来找我。”
她气，段兀尘更气。
“咱俩这么多年的兄弟，你从来没跟我吵过这么大的架，发过这么大的火，现在你居然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人跟我要闹翻？！”
这说着说着，他眼眶就红了。
“我还不是为了你，萧映绝对没安好心，救了你又怎样，你瞧瞧你这样子，色令智昏。”
“你——”
“我怎么，你还拖着他去躲那些追兵，你把他扔那儿，自己早跑掉了。”段兀尘翻了个白眼，“你还说什么想要利用他，我看你早早被他迷住了，那姓萧的狐狸精！”
外头贺拔明月越听越不对劲儿，这怎么回事儿？这怎么吵的奇奇怪怪的，还扯上狐狸精了？
这跟小情侣吵架似的，还吃上醋了？
“不行不行。”
她转了一圈，从旁边抓了两个果子进去。
“好了好了，别吵了，有什么可吵的？萧映那边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碍了，死不了。”
“真的？！”
木兰喜上眉梢，立刻下床说要去看看。
她边穿鞋子边瞪了段兀尘一眼：“人还没死呢，搞什么棺材。”
贺拔明月打圆场：“你们汉人这不叫做冲喜么，是有这个说法吧。”
给病入膏肓的人娶媳妇，也是这个道理。
“冲什么喜。”段兀尘咬着牙，“我可就盼着他死，他就算不死，我也要把他钉在棺材里面闷死！”
说着甩手走了。
这有了小情人，兄弟果然就放在一边儿了，真是没良心。
咱们当初浴血奋战的时候，萧映还不知道在哪儿吃香喝辣的呢。
木兰现在也没空安抚他心情，这便去了萧映房间。
萧映躺在床上，一张小脸儿白的跟在水里泡了三天似的。
其实那天刺她的第一刀，倒不是在要害，也是她躲避的快。
但后来萧映替他挡的那一刀就比较要紧了，如果那刀真的砍到她身上，估计后面也跑不动了，只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所谓英雄救美，但这一次的险象环生，谁是英雄、谁是美，谁救的谁，倒是真不清楚了。
木兰试了几次他额上的温度，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
贺拔明月教训段兀尘：“行了，你老刺激她干什么？”
“还用我刺激。”段兀尘撇嘴，“你瞧她刚才疯疯癫癫的，为情所困，不是能干大事的。”
他心中长长叹了口气，瞧吧，这萧映要是好端端活回来，日后就得做他们六镇的主了。
真是为他人做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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