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老娘有的是手段! > 第 14 章
    得知江子衍带着慕景淮回来,江族长早早领着众人在大路口等候。黑夜中亮起一片火光,众人盛装出迎,场面甚是隆重。

    江子衍远远瞧见,与慕景淮道了声“我先去打个招呼”,飞身下骡。他奔上前,看见江族长,行过礼,不仅毫无畏惧,反而嬉笑道:“二爷爷!想我了没?”

    慕景淮特意放慢了速度走在最后。江族长没看到本尊,问道:“殿下呢?”

    江子衍指了指身后,道:“在后面。”

    江族长当即变脸,“想个屁!”

    听闻江子衍被山匪撕票,江族长伤心之余,茶饭不思,竟病了一场。他憔悴许多,但一见真人,立马抖擞精神,骂道:“你个鳖孙,还知道回来?死外面算逑!”似气不过,举起拐杖便往江子衍身上招呼。

    江子衍嬉笑着躲闪,“您是我爷爷,我是您孙子,我们同宗同祖,骂我便是骂自己。”

    江族长憋不住笑了,眼底尽是喜爱之色。他停下手,拍了拍江子衍的肩头,夸赞道:“好小子!洪福齐天,逢凶化吉。”

    众所周知,江族长生性古板严肃,不苟言笑,却偏偏除自己的孙子外,对不着调的江子衍最是喜爱。众人虽不理解,但一来为讨江族长欢心,二来为巴结下任族长,明面上对江子衍十分友好。

    问候就像洪水泛滥,停不下来。江子衍频频招架,只觉嗓子要冒烟,嘴皮要磨破。

    等说得差不多,慕景淮这才缓缓而来。江族长俯首行了个大礼,“殿下万安!”此举引得众人纷纷下跪行礼。

    慕景淮扶起江族长,还礼道:“江老洪福!此番叨扰,还望海涵。”

    “蓬荜生辉!蓬荜生辉!”江族长笑言,随即引慕景淮到厅堂寒暄,又命人备了房间和宴席。

    一场乌龙,没什么值得庆贺的地方,况且贵客进门,上赶着有失格调。各方亲友不愿流连,约了改日再聚后相继拜别。

    晚宴不甚大,却极为讲究,觥筹交错,灯火通明。最好的菜肴尽数端在眼前,慕景淮却不贪食,只着手近处的两个菜品,细嚼慢咽,举止有度。见状,江子衍熟络地为他夹来其他菜肴,夹完,自顾自地大快朵颐。

    江子衍的吃相并不难看,但与慕景淮相比,细微处存着差距。众人纷纷称赞其皇家风范,几番恭维客套,慕景淮言辞谨慎,从容应对。人们从他身上套不出个所以然,索性讨论起窃贼被误会成江子衍、遭黑吃黑的过程。

    “天道轮回,善恶有报。”因着高兴,一向不好酒的江族长亦多喝了几杯。他有些微醺,神智却清醒,扫视全场后将目光落在慕景淮和江子衍身上,“老朽有一事不明,那山匪不认识和光,如何确定抓的是他。”

    江子衍与慕景淮已更衣梳洗,各自换了身华服。那衣裳面料华贵,做工考究,衬得两人越发仪表堂堂,器宇轩昂。

    “很简单!”江子衍放下筷子,眉眼含笑,胸有成竹道:“我名声在外,瑞宁县周围也没几人像我这般阔绰讲究,拿着我的东西稍微打听,便能知晓其主。山匪抓了盗贼,误以为抓的是我;盗贼为了保命,也索性冒充是我;即使否认,他也会被屈打成招。山匪纵然察觉抓错人,但想着能蒙混过关也说不定,也干脆将错就错,鱼目混珠。”

    见江子衍分析得头头是道,江益清道:“那乌云寨打着劫富济贫的名头,绑了不少富家子弟敲诈钱财。我已奏请天家,领兵剿匪,到时自会水落石出。”

    乌云寨处在苍州、和州、泽州三地交界的山野中。三地官府均曾派人上山剿匪,但因管辖权的问题,不敢越界,只能不了了之。往常劫掠钱财,闹出命案,如今更是太岁头上动土,着实叫人恐慌。江益清已与其他两地州府共同上书,看能否联合围剿。

    江族长点点头,道:“和光你丢的什么东西,列个单子,一来看能否找回,二来也看看什么人敢与乌云寨勾连。”

    猫有猫路,狗有狗道,销赃亦有特定的路途。江族长的本意是清理掉乌云寨的关系网,顺便看看是不是真如江伍氏所言,有人故意作梗,借着乌云寨的手干那手足相残的恶事。

    江子衍的失物里,便有那枚白贲山人的印章。江元成的脸白了又白,情不自禁地挪脚,做好伺机撤离的准备。

    江子衍咧嘴一笑,道:“太多了,我也不记得。”

    要说不记得,却是记得的。但听闻山匪撕票时送的信件措辞,他便知山匪早已提前告知,只是消息被扣留下来。是谁扣留的,他说不准,问,也没人会认,索性揣着明白装糊涂,不露圭角的好。

    江元成松了口气。

    江族长笑骂:“你就会吃白饭,这点事都记不得!”

    江子衍笑眯眯地夹了块鱼,道:“我不止吃白饭,我还吃肉。”

    众人哄笑。

    江族长道:“别说千两,就是万两,我们江家拾掇拾掇也拿得出手。只是直至收到那贼的尸首,我方才知晓。也幸亏和光命大,叫那贼做了替罪羊。”

    至于后来,山匪挟残肢要价,江家拒付赎金,则是众人商议的结果。怕山匪尝到甜头,依样画葫芦,置其他人于危险之中,江族长默认了这个做法。

    江益清询问众人,尸首送来前有没有收过消息。众人左顾右盼,纷纷说自己也没收到,若收到消息定会告知族长。

    见问不出所以然,江族长只能作罢,“罢了,和光平安回来就好,剩下的交益清处理。”

    江益清配合着道:“山匪未剿灭之前,大家出门小心,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众人纷纷应承。

    江族长最近总在回想,吴茉儿在审判时说的话。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细细想来,江元成对江家是有怨气的。

    他本为正妻所生,是江家真正的嫡长。但其母江王氏难产去世,父亲江益年没多久便续了弦。江邓氏美貌过人,又有手段,很快拢住丈夫的心。江益年不但将亡妻抛诸脑后,对江元成亦日渐冷落。

    偶尔的管束成了刁难,关切成了虚与委蛇。江元成怨气丛生,表面亲密无间,对江元宏爱护有加,背地里却引他到井边玩耍,意图推入井内,幸被江益清撞见。

    彼时的江族长在临近的州府任职,偶尔还家。江益清将此事告诉了他,他没说什么,却自此对江元成不甚喜欢。江益年临终前推选族长,适逢天家打击旧党提拔新贵,江邓氏的哥哥邓世通甚得君心,江家有意拉拢,江元宏亦性情更加宽厚仁慈,他便违背礼法,赞成了兄长的决定。这次以为江子衍殁了才选的江元成,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江族长看向江元成,只见他面无二色,静静吃菜。

    他像一只温驯的山羊,速度却慢得多,与其说吃,不如说是品。曾经不喜欢的菜,忍着忍着,不知不觉中已然接受,左右咂摸,甚至能品出滋味来。

    人有时候就像这菜,再不喜欢,尝着尝着也就习惯了。他的世界何尝不是如此?但总有根刺刺在心里,沿着血脉,刺得他如鲠在喉,寝食难安,甚至喘不过气来。

    他想要的,为什么总被轻易夺走?母亲、父爱、族长之位,还有曾倾慕的女子……

    察觉江族长在注视自己,江元成心下一紧,抬起头,故作镇静地问道:“二叔可有吩咐?”

    江族长凝视着他,意味深长,“元成!你这坐相,别学得跟和光一样。”

    江元成愣了愣,收起歪斜的腿脚,挺直脊背,恭顺一笑,道:“知道了,二叔。”

    菜已上齐,宴席逐渐接近尾声。有人陆续离席,剩下的把酒言欢,侃侃而谈。

    “爹!”江族长的三子江元达犹豫再三,上前俯身凑到父亲耳边低声嘀咕。他告诉父亲,幼子玉衡曾收到一封信件,但玉衡只顾与人玩耍,那信件便成了五谷轮回之物的随葬品。

    江族长瞠目结舌,原以为是有人故意为之,谁料是场意外,且是亲孙所为。一时间,他竟梗住,有火不能发。

    江族长攥着酒杯,忖思片刻,一脸严肃地对江元达道:“玉衡五岁,是时候启蒙了。你明日即送他上学,每日千字文章,我要检查,写不完不许睡觉吃饭!”

    江元达哭笑不得,玉衡才五岁,只识得一二三四五,这千字文章也不知写到什么时候。也怪他怕父亲较真,查出来更生气,便多了嘴,不然也不会落得他当年的下场!

    父命难为,又极其固执,江元达只能领命接受,“遵命,爹!”

    江子衍幸灾乐祸地笑道:“五岁才开始写,不早了!我当年可是四岁。”

    四岁那年,伍玄庭携全家登门拜访。他对未来嫂嫂喜欢得紧,便送了条他捉的、有史以来最大的菜虫给她,吓得伍茉花容失色,当即哭成泪人。为此他第一次被父亲罚写检讨,因错字太多,到处都是圈圈|叉叉,又被罚抄十遍的《千字文》。还是兄长江子珩帮忙才勉强过关,但也开启了他不断抄书写检讨的人生。

    说来也怪,他嫂嫂江伍氏一向柔顺谦卑,洁身自好。他出门不过一个多月,却翻天覆地,与污糟事扯上关系,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伍家在临近的苍水镇,人却从松花镇的方向带回。女儿家家,大概孤立无援,找不到出路,才会抛下一切选择逃跑吧。他定要搞清楚,若蒙冤必想办法还她清白。对他而言,江伍氏不止是嫂嫂,更是唯一的亲人——他发过誓,定要看护好她。

    其他人七嘴八舌,纷纷附和,“五岁是有点晚。我像玉衡这般大,已会背《三字经》跟《千字文》!”

    “我三岁就会啦!”

    “善通你得对玉衡多加管教。你看他要识字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无了么?”

    ……

    江家子弟三岁便要启蒙。因父亲严苛,江元达自幼便笼罩在繁重的课业阴影下,由此产生逆反心理,竟一事无成。眼看着而立之年已过,他不得已捐了个县丞,官小禄薄,但胜在祖业丰隆,不愁吃喝。他做得矜矜业业,有滋有味,只是相较父亲,过于寒碜。江族长看他不惯,曾多有指点,但江元达一副岁月静好、不求上进的派头。江族长大动肝火了几次,最终甩了句“烂泥扶不上墙”,随他去了。

    没有父亲的压迫,江元达只觉身心舒畅,神清气爽。他不想子嗣再受他的罪,学业上多有娇纵,孰料父亲借题发挥,还是逃不过。

    一想到儿子写文章,他免不了要指导,更免不了要挨骂,江元达就头疼。他索性祸水东引,将锅甩了出去,“我资质愚鲁,最近府衙的事也多。和光你最近没什么事吧?若没事,玉衡的课业就麻烦你关照几天。他也算害过你,所以但凡看不过眼的,是打是罚随你便!”

    江子衍目瞪口呆,心道,若他真关照玉衡的课业,那罚写文章的可就不止玉衡一个,搞不好他写得比玉衡还要多。

    江子衍赶紧推脱,“玉衡天资聪颖,得找名师,我是半桶水,只怕越教越倒退。”他暗暗戳了戳慕景淮,道:“我还要陪慕兄去鸿安寺祈福,怕是没时间。”

    慕景淮佯装不知,笑道:“不妨事,我可以多等几天。”

    江子衍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这次倒挺谦虚。”江族长将一切尽收眼底,笑道:“反正你整日游手好闲,抽空指点一下,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江玉衡已日渐露出祸祸头子的影子。江子衍觉得自己十分顺看,看他却头大。知道江族长的目的,江子衍灵机一动,道:“好,不过要拿《风雪松山图》来换!”

    江族长笑骂:“铁算盘的生意经是尽数传给了你。”

    江子衍混不吝地笑:“二爷爷您就说同不同意吗?您之前答应过给我,可不能说了不算。”

    “我只叫你看,可没说给。”江族长万般不舍,但他自认在绑架一事上有对不住江子衍的地方,心存愧疚,索性答应,“罢了,你再让我看两天。不过我这画不能白给,除了教玉衡,你还得替我处理两个月的族中事务。”

    两个月,不长也不短。看出江族长身体微恙,一来是想休养,二是为他继任做准备。江子衍没有推辞,拱手致谢道:“多谢二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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