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最后一次她和千陌寒同归于尽，整整过去了一万年，她没有任何意识地度过了一万度，可是千陌寒那张狠戾狰狞的脸，她却一日不曾忘记。
但也知道，
念初尘不是千陌寒。
如今的扶羽已经习惯性的逐渐淡忘，却仍然无法忘记那段挥戈回日的岁月，千陌寒屠杀修罗大陆万千生灵，三天无容身之地，昭昭之宇瞬间地狱。
如果再重来一次，扶羽仍然会与他同归于尽。
然而当扶羽知道千陌寒是浩渊祖圣留在世间镇守结灵息草的根时，她却又动摇了。
不杀他，他祸乱三天，杀了他，修罗大陆崩析瓦解。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扶羽眸尖颤抖，她声音微哑着问林启楼，“三天时期的神族尚且不知道此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林启楼无稽地摇头，“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漠河尘的陵墓看看，他可是当年浩渊祖圣麾下的大将，这件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胡说，当年绞杀千陌寒的人里有殇阑阙的人，漠河尘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扶羽大声喝斥。
然而，刚讲完，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参与绞杀千陌寒的人中有踏星辰，确实没有漠河尘。
他既然知道，又为何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了千陌寒？
林启楼背后的剑芒缓缓升起，他却是垂着眼，瞧不见悲喜与兴奋，“你可以自己下去问问他。”
扶羽抬头。
林启楼的剑芒已经变幻出万千流光，对准她全身七经八脉，扶羽立时反应过来。
她眸色一凛，失望憎恶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打不过林启楼，在极天她的灵力更加疏缺。
扶羽转身抓住玲珑翼的翅膀，“我们走！”
玲珑翼身体庞大，但反应灵敏有如蜥蜴。扶羽一抓住它的翅膀，马上被它甩到了身上，它展翅挥掉那万千流光，纵身跃起。
林启楼见状，驱剑追赶。玲珑翼的飞行速度比御剑快了数倍。身后，林启楼见自己赶不上玲珑翼，竟然双眸赤红，挥臂发动了海潮。
凶猛浪潮呼啸而来，玲珑翼就算飞行速度再快，身体再矫健，也抵御不了扑面而来的水浪。这些水浪有如猛兽般向他们扑来，咬住玲珑翼的翅膀。
玲珑翼的翅膀被束缚住，根本动弹不得，它撕心裂肺地用力，可是水浪的力量乃是天地精华，无人撼动。
他们在水浪中翻滚。
她看着站在水中逞强的男子，紧紧地抓着玲珑翼的翅膀，海水模糊的眼眸。
玲珑翼也在痛苦地吼叫，它的灵力快被海水吞食，天上之物本无法入水，一旦失了灵力，它会瞬间淹死。
扶羽眼眶微红，比水还要凶涌的记忆，让她心中刺痛，从前每次作战，玲珑翼都会护她左右。
她手掌用力，将自己的灵力传到玲珑翼身上。
她想护它一次。
玲珑翼感知到扶羽的灵力，吼叫声居然比刚才还要痛苦，它周身的五彩灵力大巨浪中发散，笼罩在扶羽周围。
扶羽迎着泼天的巨浪，看到五彩灵力中玲珑翼滚落的一颗红泪。
她感到呼吸逐渐微弱下来，没有了灵力，她在水中如同窒息。
晕沉间，一道冰芒从水面上空射下，对准林启楼的要害。
林启楼不得不收手。
水浪退去，扶羽的意识却开始涣散。玲珑翼动作迅速地将她甩到背上，纵身飞出了水面。
到岸上时，玲珑翼庞大的身体终于不支，扑通一声倒在岸上。
扶羽挣扎着站起来，迎着烈烈的日光，她看到一身白衣的少年立在自己面前。他全身阴暗，但周围却是金黄耀眼的光芒。
念初尘蹲下身，探身一揽，扶羽柔若无骨的身体落入到一个冰冷的怀抱。
她听见头顶传来念初尘轻笑的声音，透出嘲讽与喜悦，“还想跑？嗯？”
扶羽此时已经顾不上念初尘恢复过来的问题，她气虚无力地呓语，“玲珑翼，救，救它。”
念初尘怀抱着少女。
她全身湿透，乌发和眉眼都滴答着海滴，五官像被浣洗的玉，水光下闪动着皎洁的光泽。她如此狼狈，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他抚过她的眉眼，脸骨，一直到下颌，她的肌肤丝滑若绸，仿佛是绫罗剪裁出的人儿。
她痛苦的皱眉，双手紧紧抓住念初尘，楚楚动人的模样惹人怜爱。很像水里出来的美人鱼。
仿佛很久没有看见扶羽，念初尘心中的思念像蔓藤般滋生。
不像从前，他一见扶羽就像小物怪，头疼欲裂。
现在，他心底的阴霾在看见她时一扫而空，原来看见她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
念初尘抬眼看向玲珑翼。
它因为溺水，已经无力回天。
他叹了口气，亲吻着扶羽的额头，“它已经不行了。”
“不，不会的。”扶羽从他身上坐起来，苍白的脸上流下了滚烫的泪。
她的玲珑翼不能有事。
她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它的命。
玲珑翼趴在岸上，双眼紧闭，翅膀耷拉到地上，胸口的呼吸微弱，五彩翎羽暗淡无光。
扶羽一面流泪，一面拔下自己的头发，可是她的灵力太弱，根本治愈不了玲珑翼。
扶羽急道，“幽蓝玉，帮帮你。”
幽蓝玉说，“生死在于，玲珑翼的寿元已尽，它为了救你这个主人而死，死得其所。”
“不，我不要它死。”扶羽爬到玲珑翼面前。
岸上的沙土滚到了她的身上，那些她与玲珑翼的往事，像沙土一样无孔不入，扶羽觉得难以呼吸，她无法接收玲珑翼快要消散的事实。
那些碧蓝的天，隽秀的山，葱郁的林，它带着她走过了千山万水，带着她踏遍了群山峻岭。
她半跪在地上，趴在玲珑翼身上，身体巨烈颤抖。
脑海如镜面一般，闪过那些美好的岁月。月白纱衣的少女，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云。
玲珑翼在飞，有如一道五彩闪电，她在它背上，驱动仙剑无所不往，它的每一声啾啁有如战鼓擂擂，扶羽的剑穿过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剑芒在玲珑翼的周围雷霆霹雳。
那时候总觉得时间还很长，一转眼，却是物似人非。
相见当真不如不见！
林启楼阴翳的眼盯着念初尘，神情透出紧张，“看来我的人已经被你杀了。”
扶羽一到王宫，林启楼便知道了，他的人跟到山顶，见念初尘居然像小孩子一样，便打算除之而后快。
林启楼赶着回极天，没想到他居然恢复了。
淡漠孤冷的白衣少年，漫不经心地撩开了眼。眼尾挑起轻嗤，“我还要感谢你派去的人，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快清醒。”
林启楼脸色一暗，紧紧抿起唇，“你怎么知道她来了极天？”
扶羽来极天，林启楼也是后知后觉，他感应到极天有人闯入，这才匆忙赶回，他回来时念初尘还是痴儿的样子，不可能这么快恢复又赶过来。
念初尘哼笑一声，带着十足的嘲讽，“你似乎忘了一个人。”
林启楼微微睁大了眼。
念初尘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声音闲闲，不吝指点道，“白灵淼！”
林启楼一哂，果然愣住，“她没死？”
那日他亲眼看见白灵森吸了舟齐的精气，身染魔性时被念初尘的人所杀，她怎么可能还没死。
林启楼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念初尘从一开始就怀疑白灵森，所以刻意制造了她的死。
白灵淼虽然嚣张，但行踪从未败露，而且她与白浅栀本就不和，从前也是想置她于死地。
林启楼深邃的眼神凝置，开始他就是利用白灵淼和白浅栀的关系，笃定傲气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就算杀了白浅栀也不会有人怀疑。
没想到还是没能瞒过念初尘。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布下了一个局，结果却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所以你根本就知道我的计谋，只是将计就计？”
“你答对了。”念初尘抬起眼，盈盈一笑，友好且兴奋，“不过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林启楼拧眉，“什么？”
念初尘向后转了下头，树林后面红衣女子满眼盛怒地走了出来。
林启楼果然神色一袁，他惊恐地喃喃道，“柔水”
念初尘侧开了身，阖首笑道，“不用怀疑，我们刚才的话她全听到了。”
林启楼不复自己温和的形象，面目狰狞地咬牙道，“你卑鄙！”
“彼此彼此！”
柔水一步步走近，她神情憔悴且愤怒，仿佛对林启楼充满了憎恨。
林启楼上前一步，柔水便退后一步，她大喊道，“你别过来，你这个卑鄙的小人，我一直这么相信你，这么崇拜你，我甚至已经做好把自己交给你的打算，可是你令我太失望了。
“柔“林启楼一只手抚在半空中，用力地握了下拳，他淡漠的脸胀得通红，神色痛苦且难堪。
林启楼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解释，他流着泪看向柔水，面色纠结，指尖蜷蜷缩缩。
柔水哭着摇头，“我不想再看见你，我恨你！”
“柔水”看着哭着跑走的柔水，林启楼耷拉了着肩膀，他全身颤抖，白衣在海风中被吹乱。
这时，徐陟尧和江予昂也带著各自的人马赶来。
不同的是，他们旋首一望，齐刷刷地跑向了扶羽。
“浅栀”
“浅桅”
一把淬着冰芒的长剑横在他们身前，阻断了他们奔跑的脚步。徐陟尧和江予昂同时转过头，看见一双微愠含笑的眸。
念初尘眼中也淬着冰芒，他微微笑道，“浅栀也是你们叫的？”
徐陟尧和江予昂一顿，脸上皆是黑色。
江予昂盛气凌人，他呛声道，“念初尘，浅栀逃婚，说明她根本不想嫁给你，你又何必自作多情。”
徐陟尧顿了下声，又鼓起了勇气，“没错，浅栀是我们的朋友，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过去。”
念初尘眼中的冰芒降寒，脸上的笑容也冷了下来，“凭什么，就凭你们打不过我。”
徐陟尧
江予昂
江予昂抡起了剑，“念初尘，我跟你拼了！”
扶羽从悲痛中抬起头，玲珑翼已经一动不动了，它好像睡着了一样，全身上下还是五彩斑斓。
她抚摸着它的头，泪水模糊了双眼。
幽蓝玉说，“这一万年它为了寻你，上天入地，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终于解脱了。”
是啊，它终于解脱了。
听说神兽羽化后可以再世为人，不知道玲珑翼会投生到哪里。
它这么重情重义，不管投生到哪里，都是正直善良的人。
幽蓝玉声音也透出哀伤，“人生在世，有聚终有散，有散才能重娶。”
扶羽点点头，“我知道。”
这个道理她自然懂，可是她不是冷血无情之人，面对死亡，还是自己至亲之物，怎么可能不悲伤。
收敛了心绪，扶羽转过头。
此时念初尘和徐陟尧、江予昂打了起来。
不远处的林启楼头发披散下来，周身的灵气有如一层厚云，正在翻腾着向他们而来。
“小心！”扶羽喊道。
念初尘转过头，低咒一声，驱剑迎向了林启楼。
江予昂和徐陟尧对视一眼，如今谁敌谁友，一见分明，二人不约而同拔剑，齐齐刺了过去。
念初尘手掌凝出庞大的灵气，冰白的气泽遮天蔽日，身体中一条金龙冲天而起，天空金光乍现，云层金芒，金龙在云巅游动，带着绝对浩大的气泽冲向林启楼。
徐陟尧和江予昂被这波气泽震出来数米，空气仿佛被这灵泽所影响，坠下点点金光。
金龙气势雄伟地朝着林启楼而去。
林启楼提掌凝气，冰蓝灵气有如一柱水瀑冲天而起，瞬间乌云密布，遮挡金芒，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他双眼赤红，白衣若骷。旋即，一道充斥着戾气与罪恶的气泽在空气中弥漫，水花剑雨溅起千层，层层叠起气墙，瞬间将念初尘的灵息挡在墙外。
扶羽觉得不对，林启楼不会有这么强大的灵力。
他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念初尘一个天灵三阶的仙者，居然对上这道气墙，生生脚步向后摩擦了数米。
精气决定气灵，念初尘精气受损，灵力无法发挥到最高水平。如此一来，他不是林启楼的对手。
扶羽站起身，只是她灵力尚未恢复，迎着巨大的灵气阻挠，她举步艰辛。
林启楼一转头，看见扶羽朝这边走来，他一只手伸出，灵气抓住了扶羽的脖子。
念初尘想都没想，当即收手，一掌劈开了林启楼的灵气，将扶羽拉到自己身后。只是林启楼的灵气未断，雷霆般撞向念初尘的心口。
扶羽听到一声爆破的声响，灵气在念初尘身前止住，她预感到不妙，脚尖一转，转到念初尘身前。
白衣少年胸膛一个碗大的窟窿，鲜血染遍白襟。
他一只手握住剑，另一只手拉住扶羽。
林启楼并没有收手，庞大灵气一拨接着一拨而来，有如山峦层层叠叠向他们撞来。
念初尘面色雪白，他咬着牙，硬是将扶羽推开。
灵气眼见撞向念初尘。
他的心脉早就断了，完全靠着一口气在支撑，如果再受一次重创，他当即魂飞魄散。
扶羽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居然冲破了气浪，挺身站到了念初尘身前。
他是唯一能对付林启楼的人，如果他死了，极天必定祸乱修罗。
念初尘不能死。
这一刻，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迟来的钝痛令扶羽缓缓闭上了眼。
桃花林中桃精飞舞，少年不经意地抬眼，桃花映进他的清亮的眼眸，这一刻仿佛定格在了岁月的轮回之境中。他的眼是那样温柔，他对她笑。
困兽谷中万兽出没，他眉眼都不眨一下，居然还开玩笑地告诉她，“若是别人，我就不来了。”因为是她，所以他必须来。
乾坤院中，一身大红喜服的阙主，不失威严地看着她，盈动的眼眸中漆黑如星辰，他妖艳得如同浴火而来，踏着千层火海走向扶羽。
她更不会忘记，大婚当日，他们剑矢对峙，谁都不曾相让。
迟来的情愫，迟来的情丝，却让扶羽痛得血滴骨血。
她不想再去判断念初尘对她是什么感情，爱了就是爱了，扶羽从不会做违心之事。
今日一死，她也绝不后悔。
周围滚动着隆隆的马蹄声，扶羽听见徐陟尧和江予昂在喊‘父王’，四天齐聚，可是外面兵慌马乱，却是谁都进不来气浪。
如洪水般卷袭而来的巨浪前，扶羽心如止水。
却是突然间，她感到头顶一阵灼寒灌入。
扶羽慢慢睁开了眼，玲珑翼的身体已经消散，天精之髓的光芒从它身体里浮出，和扶羽身后的审判之剑结合。
天精石从审判之剑中脱落而出，一双冰眸从扶羽的头顶灌进，清泠的气泽滋润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身体轻盈起来。
她感觉到任何异样，可是眼前的气浪却被尽数挡回，周围狂风大作，吹得修罗海都在颤抖。
呜呜哽哽的海浪声，接连不断，仿若野兽时断时续的吼叫，一时间天地呼啸，山摇地动，就连万古亘山都如奔跑的节奏。
扶羽的身体升到了半空中，她抬起头，迎着灼白的光芒，双臂伸展开来，身体放松，仿佛在吸呐天地的灵气。
她听见有人呼喊了出来，“她吸收了天精石的地精石的灵气！”
“那她岂不是和上古瑾凤祖圣一样强大！”
念初尘终于不支，他单膝跪在地上，手捂着胸口抬头向上看。
扶羽的身影消失在天地间，浩瀚的蔚蓝海面上，慢慢地出现了一阵狂风，它来得快又猛，几乎掀浪破海般挑起千层水浪，天空雷声轰鸣。
转瞬间，黑色的浮云渲染着涨面，红色的雷纹快速流转，海啸声如万马奔腾般咆哮。万顷海面血染般鲜血。
在这诡橘云涌的海天相交处，出现一道极白的光芒，仿佛剑芒划破天际，海面下沉，天空上升，灼白色越滚越大，刺眼的光芒扑天盖地而地。
念初尘稍稍转开眼，等光芒渐淡后，他看到那道光芒处化出一个人影。
女子一身斑斓彩衣，踏着白云而来，和玲珑翼同出一辙，在身后的海天交映中，映射出光怪陆离的色彩。
她乌发在风浪中飞舞，仿若翰墨肆意挥洒的墨线。
念初尘气息已经微弱，可他还是仰望着前面的女子，她的模样并不是他之前看到的，反而比之前的样子更美。
少女乌发垂落间，有如夜色从雪中滑过，勾勒出完美的脸骨。
她的脸不似人身肉长成的，而是精心绘出的轮廓，五官精美绝伦，杏眼乌睫，肌扶有如薄雪淬玉，白皙的肤底映出淡淡的玉泽。青衫浅淡，浮动着淡淡的红岚。
她的目光依旧明亮，可眼底浑然天成的威仪肃沉之光远远地就能让人俯首股拜。
这根本不是一个少女，分明是从天而降的仙女。
念初尘知道，从前綦天一族多生神女，容貌据说倾尽岁月，无人能及。他是无缘一见，今日看到，只觉神女再现。
她的气质淡雅高贵，比起白浅栀如花般的美貌，她的美可以用撼动日月来形。
她出现的那一刻天空如洗，日月星辰，浮云流光全都羞得不见。
身后一片鸦雀，许久念初尘才听到一阵躁动的声音。
“她是白浅栀吗？”
“应该是，她吞食了天精石和地精石，所以成了神女！”
“她是神女啊！”
念初尘心口一痛，另一只手压住剑柄。
心口的血顺着手臂淌成兰汀，他凝聚在心中的灵根分析瓦解，念初尘的身体摇摇欲坠，他却还是支撑着眼眸看她。
“你到底是谁？”
扶羽听见他狐疑且胆怯的声音，念初尘爬向她，似乎怕她会展翅飞走般，用力地伸出手。他虚弱得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是白浅栀？”
扶羽先是看了眼林启楼。
在场所有人只有林启楼认得她，可此时，林启楼只是死死地看着她，并没有揭发扶羽的身份。
扶羽现在并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她的情绪平静地点点头。
得到肯定答案的念初尘释然地笑了出来。
扶羽永远，她消失的那段时间，对于他来说有多么漫长且煎熬。
第一次扶羽离开王宫时，他只觉得气恼，从没有对一个小怪物这般好过，凭什么她还不知足，居然会离宫出走，除了气恼，还有一些连他自己都说不出的情绪。，
从来不懂深究，幸好她回来了。
第二次扶羽离开王宫，他毅然决然地追了出去，心里为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寻找九天精草，但真实的想法只为一人而去。
那时的情窦懵懂，只以为世间的男女都是如此。你追我赶，也是乐在其中。
直到她在婚礼当天和徐陟尧离去，迟来的痛恨和心慌将他吞噬，从没有这般害怕失去，也从没有这般想要拥有。一面恨着，一面上天入地地寻她
现在他只想着，只要她能回来，不离开他，踏星辰的遗命不重要，六天也不重要。那种撕裂的心肉的疼痛，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天精石的地精石的灵力强大，扶羽同时吞食了这两种精石，体形相貌的确会产生变化。
会有此一问，也是觉得一切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早在他初入王宫时，就觉得她比一般的女子睿智，修为虽然不济，但不妨碍她的果断。闯修罗镜，入睚眦山，连六天魁首都不敢轻易闯入的地方，她竟然毫不畏惧。
她睚眦必报，善恶分明，像夏冬的雨和冬，温暖时能感化人的冰封，冷漠时亦是能消弥人的热情。
念初尘从前不懂情，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女人地存在，他装病装软弱来博取她的同情，笃定了扶羽心中的一隅终有他的影子。
少年对着高高在上的女子，笑了！
扶羽心情悲痛，失去了玲珑翼，念初尘因她受重创，纵然恢复了神女时期的修为，她也高兴不起来。
目光落在始作俑者的身上，她淡声问林启楼，“你是选择自我了断，还是等我出手。”
在这样轻漠且霸道的声音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好大的口气，居然让林启楼自我了断。
林启楼是谁？他可是上古神族的后裔。但众人再看向扶羽时，灵气恢宏，竟然不约而同地觉得林启楼真的应该自我了断，让扶羽出手他只会死得更惨。
林启楼抿着唇，瞬间化作一道银光钻进了水里。
扶羽本想解决掉林启楼，但是身后传来念初尘的一声轻咳。
她转过眼，走向念初尘。
念初尘抓住自己的剑，剑矢撑地，剑身弯曲，薄薄如一弯银月，竟撑住了他全身的力量。
他手臂一压，剑身折断，手臂应声砸到地上。手臂上的鲜血舀舀流下，带着摧毁之意。念初尘跪在地上，抬眼看她，眼中透出惊艳与绝望。
两种色彩，一段颜色。
少年笑着唤她，“浅栀”
扶羽探手扶住念初尘，却是抬起限，对着身后的众人冷声道，“六天之事，全是林启楼在幕后操控，如今他不敢再生事端，如若谁还敢再挑起纷争，我定让他神魂俱灭。”
身后的徐思骞和江宥珩哆嗦了一下，就连徐陟尧和江予昂都看着扶羽不敢作声。
他们谁都不会想到，从前那个废柴，如今已经成为主宰生死大权的强者。
这种情况下，谁还敢造次？
扶羽低下头稳稳扶住念初尘，她看着少年苍白欲裂的脸，垂眸说道，“我可以救你，但你要答应我，绝不再惹起纷争。”
虚弱而苍然的少年，微微抿起唇。
扶羽又说，“踏星辰的死是林启楼所为，与六天无关，你可以放下了。”
念初尘看着少女的眼，仿佛是那样遥不可及，他抓不住她。
绝望而焦急的情绪瞬间攫住他的心，念初尘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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