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无人的楼道,鹅黄色灯光,光线,闪烁着一种嗜血的慵懒。

    九十七、九十八……

    一阵凉风拂过,江言澈的计数声戛然而止。走完上行楼梯,面前,是小区公寓的天台。

    步履不停,江言澈如同一个机器人,每次脚步迈出频率、步幅完全相同。

    他的双眸呆滞,面无表情,像是提线木偶,一步步走向天台边缘,走向死亡的深渊。

    临近坠落,速度不减,一步踏空后,江言澈全身失重,于夜色中径直坠落。

    失重感弥漫心头,江言澈如梦初醒,眼眸恢复清明。

    看清周围场景,他不由得,一叹。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个梦了!

    从大概十天前起,每晚江言澈都会处于这样呆滞之中,机械般踱至公寓天台,纵身跃下高楼,整个过程,他的自主意识无法插手分毫。

    江言澈以第一视角一次次看着自己坠楼,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居所的公寓共有十二层,第一晚噩梦,江言澈在坠落至第十二层的高度便因失重感惊醒,当时并未过度在意,直到第二晚,这个清醒时限延迟。坠楼后,下坠到第十一层的高度他才惊醒。

    ……

    以此类推,之后每一晚,江言澈脱离噩梦的时间都会延后一些。

    唉……

    熟悉的失重感涌上心头,可江言澈已经几乎麻木,一双眼眸仿佛死水,波澜不惊凝视着一旁楼层。

    按照前几晚的规律,这回,应该……

    ……

    哈……哈……

    一阵哆嗦,江言澈全身一颤,从床上弹起,双手青筋暴起,将床单攥得死死的。

    直到凉风钻入窗罅,刺激着上半身裸露的肌肤,他才打一个寒战,急促呼吸渐渐缓和。

    果然,梦境终究还是梦境,他依然在自己的房间,只是……

    正如他所料,这回,足足坠落至二层楼高度,他才从梦境惊醒。

    往日里,摆脱噩梦的喜悦已经不再,江言澈担心的,是下一个夜晚。

    如果他坠落至一楼地面都还没从梦中醒来,那么……他会不会真的死亡?

    随手抓过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江言澈活动活动脖颈,来到洗手间。

    看着盥洗台镜子,他不由得一愣。

    这还是他自己吗?

    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瘦削的脸颊上,两个颧骨像两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眼白中布满蛛网般血丝,嘴唇干裂出沟壑。

    噩梦本身,或许没有如此影响,可连续十一天做一样的噩梦,同时,在梦中要亲身体验一次自由落体,这对人体的危害,就不再是简单累加那么简单。

    从高楼跃下,由于惯性,全身的血液都会大量涌向大脑,脑充血的感觉,江言澈是实打实有体会,眼白中这些血丝,大抵便来源于此。

    呵呵……

    他苦笑一声,照这么下去,就算下一个夜晚他没因坠落地面而死,他的精神也会崩溃。

    五天前,他便已去找过心理医生,可哪怕是心理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连续数天做同一噩梦实在是匪夷所思,江言澈的身心状态又不假,最终,只能草草定下个压力过大,配了瓶安眠药。

    但有一说一,这安眠药江言澈没敢吃。

    他认为,自己就是因为醒来及时,才免于在梦中感受坠地冲击,万一服用安眠药后睡太死了……

    ……好吧,这可能不符合科学逻辑,但就江言澈眼下的精神状态,没有百分百把握的事儿,不会做。

    用冷水简单冲了下脸,江言澈回到卧室,颓然坐在床沿,凝视着夜晚闪烁的霓虹灯,凝视着天际泛起的橙黄朝霞,凝视着阳光再度莅临人间。

    这一刻,他才清晰地感受到:我,是真正活着的!

    ……

    一天时间恍惚而过,朦朦胧胧,时间便已来到傍晚。

    江言澈垂着头,从学校步行回公寓,精神状态极差。

    他在准备考取文学博士,文科不大繁忙的课程是他近些日子唯一轻松的点,不过,大概学文学的人都带有感性情绪,江言澈从骨子里流露出一丝阴郁。

    “小伙子,最近运势不顺?来试试塔罗占卜吧!”

    这丝阴郁被近些时日的噩梦激发,十分明显,走在街上,一声招揽将江言澈暂时从对噩梦的恐慌中脱离。

    扭头一看,不知不觉间,他路过一所小学,一位白发苍苍的婆婆在门口铺着地摊,席地而坐,摊位上,是一叠塔罗牌。

    “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

    现在可不是玩塔罗牌的时候,江言澈苦笑一声,摆摆手,步履不停。

    “小伙子,确定是事急,而非心急?”

    又是一声招揽,江言澈直接愣在原地,双眸眯起。

    如果说到这儿他还意识不到什么,他根本没资格拥有文学研究生这样的学历。噩梦扰乱情绪,但基本的思考能力还在。

    占卜嘛……

    “行,麻烦您了。”

    江言澈被说动了,略显内向的性格让他下意识钻了牛角尖,想要自我解决噩梦问题。

    虽然迷信了些,但或许,占卜真能给予他许些方法,哪怕是心理安慰,对现在状态的他来说,都是上好的良药。

    在老婆婆面前坐下,江言澈聚精会神,注视着老婆婆动作。

    “怎么洗?”

    “正常的交错吧。”

    洗牌、切牌、摊牌……

    江言澈在老婆婆的身上只看到了两个字——荒谬!

    首先,她的出现就是一件极其荒谬的事儿,这么一想,江言澈突然觉得,这几天都活得浑浑噩噩,白天仿佛一晃眼就过去,整个世界都不自觉荒谬了起来。

    其次,如此年纪的老人,洗牌如此娴熟,还会专门去研究塔罗牌这种年轻人才涉猎的新鲜玩意儿,一种强烈违和感莫名涌现。

    “想问什么问题?”

    “……梦境。”

    挑挑眉,老婆婆毫不惊讶顺时针打乱着塔罗牌,随后,将打乱后的塔罗牌收拢。

    先取上方三分之二的牌摆在江言澈面前,紧接着,从中再取二分之一,置于自己面前。这样,三个牌堆便已形成。

    最后,按照顺序将三个牌堆融为一体,逆时针旋转九十度后横向将牌堆摊开。

    “请吧,三张。”

    江言澈凝视着桌布上背面是蓝底星星的塔罗牌,脑海,开始回忆噩梦的具体内容。

    取牌,开牌,

    正位【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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