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个小鬼，着实有些惨。
这小鬼名叫抱朴，祖上也是有学问的人家。只不过时不待人，没遇上好时候。再有才华也是白搭。
“我家住讼京连廊坊，家里有一个哥哥”抱朴说道。
“连廊坊听说不是一个好地方”黄萱接道。
在以前，连廊坊这个地方相当于贫民窟，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人命是最不值钱的，是讼京地下交易最多的地方。
这个地方法律照管不到。它起初就是从位高权重的人的手里发展起来的。
还是近些年政治清明，李晋泽铁血手腕，清理了许多幕后的黑手。尽管如此，还是存在着眼睛看不见的黑暗。
有光明就会有黑暗，对立的极与极共存。
要说原本抱朴起先也是一家人齐齐整整地过活着，他还未出生时时，父亲出门无故被人打死。还没出生就已经没有了父亲。
要问缘由，就是没有，连廊坊每日都会有人身亡。大家已是见怪不怪。
他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而死。
幸好他还有一个大他十岁的哥哥，平常对他十分爱护。于是，抱朴磕磕绊绊地长到了十岁。
抱朴生活原本也可以就这样过下去，可天不遂人愿。
他被套麻袋带进了宫里，麻袋被打开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他的眼前站了一个比他大一两岁的孩子。穿戴得是他几辈子的努力也买不起的东西，更何况旁边站着凶狠彪悍的仆人使他身体不住地打颤。
他逃不了
这个小男孩抱朴见过，当时小男孩见他第一句话就是:“我买你好不好？”
再见他则站着对趴着的他说：“我是淮南王之子范师”
他一直不懂，为什么就因为自己拒绝了他，就要遭受如此对待？
是了，像他们连廊坊的人是没有拒绝的权利。
被范师虐待的日子里，他也渐渐麻木了。变成了一个听话的木偶，不敢拒绝到不会拒绝，假意服从到只有服从。想必看着他日渐变成这样范师很开心，毕竟他们就是这样以他取乐。
欺负他的人慢慢变成了三个人。
在百花盛开，万物复苏的某一春日。
为什么万物如此生机，唯独他连获得生机的机会都没有呢
他被他们埋在地底下他拼命呼吸，却伴随着泥沙的侵入，堵塞住了他每一次的呼吸。
最后一次，范师站着对躺着的他说：“记住！我是淮南王之子范师。还有，我讨厌你的眼睛。”
讨厌？为什么讨厌他？
抱朴不明白
小时候读到：“人之初，性本善。”这句，他觉得这句话是骗人的，用来哄骗人向善的。
可他愿意相信这句话。
抱朴看着张弥两人道：“姐姐你们觉得人本善呢？还是恶呢？”
他又问了一遍。
周围很安静，尤其在这深夜，只有门前的宫灯招引着飞蛾一次次扑火的撞击声。
黄萱听完说不出话，他才十岁，却遭受着来同龄人的恶意。因着身份，这样的恶意对他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他出生的环境，出生后遇到的人都在告诉他人性本恶这一事实。
但他为什么还要问？
抱朴见招他过来的张弥不答，眼神望向她。
张弥被他另一只还完好的眼睛看着，才知道为什么范师会讨厌他的眼睛。
抱朴的眼睛有很干净的眼光神，他那样望着你，你会想到湖水，月亮。抱朴的眼睛正正因为过于干净，肮脏卑鄙的人一看他的眼睛就会照见自己的恶，让人自惭形愧。
而那些人却毁了他。
“我之前相信人性本善，后来觉得人性本恶。再到现在，我觉得人开始并没有好坏之分。未经教化，未受周围事物的影响，趋近于无知无觉。”张弥回道。
应该说，更像她引魂舞差使的混沌之力，人初始是混沌的。如若未启蒙，一生都是混沌行走。
“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人性本善”抱朴忽地笑着道。
黄萱两人震惊地看着他。
怎么会有人经历这些后还愿意相信人性本善呢？
“姐姐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招来的是我？”抱朴问道。
说着，他的身后慢慢涌现出那个红衣鬼影。
“嘿嘿姐姐来这”抱朴僵硬转身朝她招手。
那鬼影便咻的一下躲在了抱朴的身后,开始“嘿嘿嘿嘿”地笑。
原来在抱朴死的那一日，也是“嘿嘿”女死的那一日。
“嘿嘿”女本是王大将军第一任妻子生的女儿，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烧成了傻子，从此见人只会嘿嘿地笑。
她的母亲很早走了，为她留了一个妹妹。可她的家人并不待见她，嫌弃她丢脸。好端端的正经嫡女，妹妹经常在仆人面前打骂她。久而久之，仆人也开始在暗地里欺负她。
可她却对她妹妹，对家人都很好，一副笑意然。
抱朴想：就连对他这样的下等人都很好，当时他被范师他们欺负的狠，饿得狠了。便在地上抢狗食吃，七阖宫养了条狗，叫花花。
它吃得比人还好，真是人不如狗啊
有一次就这样，遇见了嘿嘿姐。她以为他是狗，叫他汪汪。
“汪汪，吃这个，这个好吃”可能在嘿嘿姐眼里，他长得比狗特别，之后，嘿嘿姐便时常带糕点来给他吃。有时看见他的伤口，还会带药给他：“汪汪痛痛呼呼”
谁说嘿嘿姐是个傻子呢？她比任何人都细心敏感，能够轻易发现别人的伤痛。还有她比任何人都珍惜她的家人，他见过他家人是如何待她的。
那样鄙夷嫌弃的眼神，是他幼时常常见的，是优等人对劣等人，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
可嘿嘿姐却像是全然不放心上，有时也会见嘿嘿姐身上有伤。她只说：“嘿嘿，喜欢他们，不走”
大概是他叫她嘿嘿叫多了，她也自称嘿嘿。她也有自己的名字，王望舒。望舒望舒，是她母亲希望她过得舒适吗？
可她妹妹叫羲和。
“昼竞羲和之末景，夕照望舒之馀耀”是希望她如月般美好吧
嘿嘿遇到小动物会蹲下来和它们说话，遇见路边的小花小草也能说上几句，抱朴再没见过比嘿嘿姐更和善的人。
抱朴死去的那一日，正好被王望舒目睹。范师三人索性把王望舒也杀了，只不过换了另一种死法。
最终，王望舒的死因是失足落水。至少，大家是这样认为的。
时间漫漫，到至今，已经十年了。那些淹没在时光中隐暗的一角，此刻，才被张弥二人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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