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许是也察觉到了动静，轻掀眼皮就看了过来。她嘴角紧绷到干涩脱皮，瞅见言云后又恍若无趣般的厌厌低下头，淡笑道。
“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敢来见一面，他这是怕了啊。”
怕？原来，宋景玉也是会怕的吗？
此刻的桓月目光呆滞，全身上下仅有的几分清醒神志也在听完这话后缓缓飘远了，她一时有些分不清女子口中的怕是指什么。
究竟是越接近真相就越发害怕的情怯，还是终有一日才发觉自己恨错人的胆怯呢？亦或许是二者都有？
她一步步慢慢靠近上前，牢门并不坚固，甚至可以说很轻易的就被桓月一把推开，好像任谁都能不费吹灰之力打开这困住人血肉之躯的肮脏之所，但唯独只有关在里面的人自己不可以…
终于，那女子像是这才注意到了眼前的桓月，摆着头望向言云，眸中藏有不解与困惑。她不识得此人，更不清楚为什么言云会带她前来，而并非宋景玉。
“这是何人？”
桓月自然听出了女子这话是在问自己，但她却依旧在犹豫着，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又该怎么答。
地牢中的烛火昏黄暗淡，墙面上的刑具也还残存着上一个人留下来的鲜血，一切都斑驳得静默着，又好像兀自在暗地里静悄悄的流淌。
“宋景玉…他与我已得元帝的圣旨，不日后将会成婚。”桓月回答的话语很简洁，仅仅只是在就问题做出回应。
偏那女子也好似早就有所猜测一般，再开口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笑容也依旧淡淡的。“是吗？宋家那小子还真够争气啊，也不枉我当初去救他一命了。”
“你知道什么的，对不对？关于当年宋家的事？”
桓月一听这女子开口便有了猜测，再加上言云从始至终的一言不发就更让她加重了怀疑，她急迫的追问着，想从中得到当年的前因后果。
“当然。”
“我不光知道，还能半分不差地说出当初宋揭云的死因，你信不信？”女子启唇反问了一句，她口齿清晰，面色淡然。明明已是伤痕累累的狼狈模样，却仍能瞧出几分不羁的气度。
“只是，他会信吗？”
这话落下的声量不大不小，恰好能在这空荡荡的牢房中一下大过一下的回荡着。桓月感受着面颊上拂过的微风，还带着丝丝雨的潮湿气，她忽而转头望了一眼言云，又有些疑惑不解。
下一刻，竟不知缘何，那女子的模样突然愈发激动了起来。
她拼命挣扎着挺身，像是想要靠近二人，又像是在摆脱身体的束缚，急急出声吼道。“宋澜清，我说宋澜清他会相信吗？”
“他会相信我说的话，相信他母亲并非是杀他父亲的凶手吗？”
一句话落定，牢房内的血腥味又重了一番，女子手骨处结痂的伤口因为大力的撕扯又涌出鲜血来，可她仍面色不改，似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这次，言云未答，桓月也没有出声…
那女子的眼眸中显而易见的流露出了几分失望，只见她如同一摊烂泥般一下子脱了力，又因着铁钉的禁锢只能半软不软地瘫着，狼狈又不堪。
待声音再次在地牢中响起的时候，早已没了一开始的淡然自若，更多的是说不出口的无奈苦涩。“我与阿银，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宋夫人，其实都是梁府暗地里培养的棋子。”
“说好听点，我们多少算是个下属，说难听点，就是梁府需要处理某些腌臜事的时候，我们为他们挺身上前。”
“不过我们不曾怨，也不曾恨，被人抛弃的孩子只要有口饭吃就已经很满足了，还谈什么身不由己的选择呢？”
说到这里，女子又突然顿了顿，而后飘忽着眼，不知是不是忆起了从前。她虚空地望了很久远方，才开口继续淡淡吐字说道。
“其实从很早开始梁府就已经有这个计划了，宋揭云太过刚正不阿，在盛京既不讨好权贵，又不识世家抬举，早已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更何况是得罪了梁远书？”
“府中和我们一样的姑娘有很多，有的精通男女之道，懂得把握人心，有的则精通骑射之术，能杀人于无形，阿银便是被如此选中，送去了宋揭云身边。”
“既然你们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灭口，为什么又会等到他们成婚入府呢？”桓月紧皱着眉心，面上写满了不解。
按照她对梁远书的了解，他是不可能任由一个知晓自己丑事的人还活在跟前蹦跶的，必定是会下死手，可是为什么却偏偏放过了宋揭云？
“看来，姑娘你还是不太了解那位梁大公子啊。”女子随即摇了摇头，面上再也挂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哑着声音，轻嗤道。
“他常告诫我们，若是想要伤害一个人，最好的方式绝不是杀人灭口，而是文火慢煮，细嚼慢咽，折磨得他生不如死才对。”
“你看，事实证明，梁远书说的很对。他谋算的半点不差，无论是当初宋揭云惊慌失措的脸，还是事到如今你们对阿银一如既往的恨意。”
“所以夫人她…真的是无辜的吗？可当初那一箭分明就是她射出的啊。”言云背靠在木门旁，面色灰败，他不禁喃喃出声发问，时至今日，他仍忘不了当年那一幕，那破空的一箭。
女子闻言，突地怔在原地片刻，好半天后她才慢慢苦笑了出来。
“既然你当时在场，那你就应该知晓，彼时的梁府已然领着圣旨带人清剿宋家。若她不动手，又能如何呢？那箭并不会伤人性命，仅仅只是晕厥罢了。”
“更何况我们已经算好了一切，我暗中带着宋澜清先一步躲藏，她假意夺人性命，做戏给梁府看。明明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但是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梁远书还是太过狠辣，连一丝一毫的手脚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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