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今年春早为长生 >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
    雪域再次派向麦茨城的人联系上同伴,知晓狄小姐出逃的踪迹泄露,大王子带着追兵去向不明。

    房勒将消息回禀,亲眼见新王捏在手中的狼毫断裂,狄芯予此去这些时日,他虽只问及一次但行事定夺都有思量她的处境,倘若其不能安然回返,连自己都不知新君会做出什么事。

    麦茨王派来的使者已经到大摩城两日,连雪域君主的面都没见到,也无官员前来接洽,正待他万分不安时召见的旨意终于传下。

    边境要塞里鲜少有人重排场,此时议事大殿空旷简洁,将领们分两旁站在下首,阿定斯使者进入时面露轻视,他没到过雪域王都不知是怎样景象,可既然王驾在此还这般室如悬磬,不禁对手中的议和条款多了信心,这一次麦茨王下足血本。

    使者行礼进言,雪域君王迟迟没应答,他便跪在地上不敢起。

    待轩昊初把一本奏折批示完才缓缓道“何事。”

    使者站起身双手举着金卷轴,口中的话还算敬重,直奔来意“这是阿定斯议和的诚意,还望雪域陛下以和为贵结束战事。”

    良久未有一人上前接卷轴,他进退不得只能僵手托着。

    “本王何时表露过要议和。”轩昊初的话如一声惊雷,霹得使者心惊肉跳。

    确实阿定斯从未与雪域通过谈和文书,只是麦茨王与众贵族觉得,这样丰厚的条件无人会拒绝便先遣他来了。

    “这…陛下不如先看看我们的诚心。”使者抱着期望再次提及进献之物。

    “难道本王缺这些。”轩昊初将视线收回奏章上,他语调温和却吓得使者匆忙跪倒,伏于地的身影瑟瑟发抖。

    殿内将领见他怂样哄笑而起。

    “你个西边蛮荒之国给得起多少钱财。”

    “就是也不看看我们稀不稀罕。”

    “听说你们阿定斯盛产宝石,我脸这么大的有没有”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也敢来谈和。”房勒文绉绉的一句话引得周围众人鄙视。

    “这次的三十万残兵不会是掏空了家底凑的吧。”

    军中人说话从不知含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去去将阿定斯贬得分文不值。

    使者的脸毫无血色,狠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他家中是个没落的贵族,即便无钱银挥霍也从未被这样羞辱,本来还想凭着会些汉话,促成议和后能重获王宠,现在怕是难保性命。

    “罢了。”为首君王再出言,声色和煦,将领们齐齐禁口怕被波及。

    使者以为可逃过一劫,只听对方又道“你以最快速度传话给麦茨王。”

    使者拼命点头害怕多说一句就会身首异处。

    “阿定斯十六城是他自己献上,还是让我雪域的铁蹄一一践踏,倘若自愿给可保贵族现有财产,往后就得按雪域的规则来,不给,本王不介意灭了弹丸之地回炉重造。”

    字字句句十足的威胁,他是真的完全不把阿定斯当回事。

    寥寥数语打击得使者全身瘫倒,这样的话传回去家室也保不住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爬起身冲着轩昊初离去的背影道“雪域逼人太甚,就不怕风水轮流转。”

    一句不敬的苛责激怒众将领,几人上前粗鲁的将他捆绑准备拖下去。

    “你能奈我何。”轩昊初转身最后一语将使者气倒。

    还指望着他传信,房勒赶紧示意把人弄走,不然就被新王玩死了。

    清冷的书房里,轩昊初井然有序的处理一切事物,房勒未经通报推开门,桌案前的人恍若未闻。

    “王上可有泄愤。”房勒靠在门沿说,这样的相处放眼整个雪域只有他敢。

    没人应答他继续往里走,惊讶的发现对方在出神,根本没注意这边动静。

    “狄小姐会回来的,这里还有她想要的东西。”房勒在新王的神色里捕捉到失落,没想到自己担心的事发生得如此快。

    “传令大军备战,压境尘卡镇。”轩昊初卸下伪装冷冷道。

    房勒有些意外,以为方才大殿内那些话只是为了威吓阿定斯,没想到他真生了征战十六城的打算。

    “要不要等几日,或许…。”他想说或许狄芯予会回来,话到嘴边忍下了。

    轩昊初并不是个色令智昏的人,从小到大他所作所为隐忍明智从无差错,如今登临君位依然恪守轩氏承诺,这样的人怎么会意气行事。

    “属下遵命。”房勒施礼离去。

    案前的君王再抬起头看向窗外,远处层层雪山交叠是由来看惯的景致,狄芯予出现那日他就意识到她不属于这里,所以此番征战不仅要立威于雪域,还想证明普天之下他都有兼并之能。

    迫于当前生命的威胁,阿定斯使者醒来后还是选择传回信。

    麦茨王同时收到雪域压境与使者的消息,怒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在议事金殿中。

    贵族瞻前顾后,国师不顾礼仪,率先一步将信当众念出,骚乱顿起。

    他视而不见麦茨王眼里的阴郁言“阿定斯及尽所能最多不过还余十几万兵士,与信报中雪域超三十万的大军对弈,无异于以卵击石。”

    哀叹的话落入贵族耳中,他们不得不各自考量,现在的雪域要踏平十六城并不是狂妄自大,阿定斯这次真的凶多吉少。

    “来人,国师图谋不轨快拿下。”麦茨王撑着虚弱的身体竭尽所能吼道。

    侍卫冲进来抓人,国师站在殿下无所畏惧。

    “等等。”站在王座边的二王子及时出声制止,他声色洪亮比起麦茨王更具威力,侍卫果然都停下来,纷扰的贵族也安静如初。

    “父王,阿定斯已经败了你还想陪上所有人吗。”他忧心忡忡发自肺腑的发问。

    二王子从前并不得王宠,长久以来都是被忽视的存在,此时站出来发声博得了贵族几分好感,有了他领头,大家纷纷赞同献城。

    贵族间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牵绊,根深蒂固的涉及各行各业,只要暂时能得保全,他们日后依旧能富贵尊荣。

    看到昔日极尽乖顺的儿子反戈相向,麦茨王怒不可遏却无能为力,只寄希望于大王子抓捕到圣女后带兵回程营救。

    他不再与贵族争辩,大家也心知即便要献城也不能马上答应雪域,其中还需周旋一二取得最大益处。

    殿上没能惩戒国师,麦茨王刚踏入王后宫中便招来亲卫,命他们不惜一切代价除去此人。

    二王子从小是个没主见的,只要失去背后出谋划策的力量便不足为惧,此刻虽无镇压贵族的实力,但秘密处置一人他还是有自信。

    可惜派出去的人消失了几个时辰,国师的府邸在宫外不远,即使任务失败也该有人回报。

    麦茨王有些不好的预感,王后正将新泡的热茶奉到他手边不巧被碰翻。

    此举触及王怒,他一把推倒王后拿起桌上刚蓄热水的茶壶猛的向她砸去。

    “哐。”茶壶摔在地面,被打偏后没落在王后身上。

    地面浑身发抖的女子站起身,第一次用仇恨的目光看向他,而麦茨王此时眼里只有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国师,方才就是他投来的东西打偏了滚烫的茶壶。

    “对待女人你还是这么残忍。”国师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没了君臣之礼。

    王后也在他示意下悄声退出殿内,偌大空间里只余两人。

    “倒是小看了你,王后何时叛变的。”麦茨王极力压制狠意。

    “就在方才。”国师很享受这种把君王逼到末路的感觉,每一句话都在打他脸,如愿看到对方浑身戾气。

    “国师想要什么,别忘了你也是贵族阿定斯灭亡对你有何好处。”麦茨王冷静下来,派出去的亲卫必定是全灭了,眼前只有达成交易各取所需才能保命。

    可是面前的人无动于衷,他继续道“若你想要王后带走即可。”

    国师闻言低声笑起来,神情中全是不耻“你的妻子这么轻易就送人了吗。”

    “你所求是什么。”麦茨王答非所问,放低姿态像什么都会满足对方一般。

    “九年前如果你能放过她,何至于此。”国师恍然哀痛道。

    “她”高高在上的王,根本不知面前人话里提及的是谁茫然发问。

    “你忘记了她,桑亚尔可会不高兴。”

    这个名字让记忆如潮涌,曾跪在马前以死劝战的前圣女,最后尊严尽失死得何其惨烈,然而她死后自己也未信守停战承诺,如果不是天降异象,她的命分毫不值。

    “所以你与桑亚尔有私情。”麦茨王转变语气。

    神殿圣女终生不得婚嫁,与男子有私情是对天神不敬,怪不得那日她拦马时神智恍惚。

    “不是所有感情都如你那样肮脏,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毁了她我便葬送掉阿定斯。”国师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余音一遍遍地响在麦茨王脑中。

    他绝望的看着离去之人。

    但凡国师提出条件,哪怕是共享这个国家此时此刻他也会答应,可惜对方要的就是灭亡。

    当雪域再次宣战的书信传来时,麦茨王已被囚禁。

    轩昊初没给阿定斯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十日为限如果收不到献城的函牍即刻起兵,届时再无商谈的机会。

    另一边,若彤他们在接近尘卡镇的小道遇上追兵,接连着逃亡大家都疲惫不堪。

    看到为首的大王子,她脸色不佳,此人的龌龊行为让自己反感至极。

    “认识。”生死关头徐漪还能淡定交谈。

    “畜生不如,倒是希望从未见过。”若彤点点头说。

    一来一往,她心神反放松下来,路上听闻雪域重兵压境,所以他们全力赶来尘卡镇,摸着腰间携带的信号弹,只能赌赌时运提前发射。

    徐漪错愕的看着天上炸裂的光言“有用吗”

    “不知。”若彤坦言相告。

    身后不时有飞刀射来,几名男子把她护在中间,要不是中途又换了马现在想必已经是刀下亡魂。

    “你先走。”追兵冲来,徐漪抵挡住袭来的弯刀对她喊。

    若彤也不犹豫,只有找到援军大家才能活,不然谁先死谁后亡全无意义。

    后面的大王子一眼认出她,可惜追捕的目标不在此列,但抓住这侍女定能拷问出想要的答案。

    他狠力策马,追着若彤离去的身影不放。

    两人一前一后不过半个马身距离,大王子拔出手里的刀,想要斩断侍女拉缰的手臂,看她还能不能跑。

    若彤余光憋见刀辉,急忙侧于马背惊险逃过。

    她不怕死,追兵在此证明小姐他们的处境目前安全,再等几日雪域收服阿定斯小姐便能全身而退。

    大王子一击不中,蓄力待发,当两匹马终于并驾齐驱时他阴晦的脸上挤出笑,早想惩戒这个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女人,还有她的主子不久后都将被一并捕杀。

    可惜天不遂人愿利刃还没落到实处,大王子眼睁睁看着自己握着弯刀的手掌飞了出去,对面疾冲来的人竟然一剑将其斩断。

    方才全神贯注的追捕身旁女子,以致她有救兵逼近都没发现,假使对方不是要救人恐怕刚才那剑已取他性命。

    “啊。”失掌的剧烈疼痛与震惊让大王子哀呼出声。

    阿定斯的侍卫闻声迅速围来保护,看到眼前源源不断赶来的雪域骑兵。

    大王子忍着疼道“撤。”

    原来圣女是雪域的人。

    他终于明白雪域设下了多大的局,再多停留只会被歼灭殆尽,当务之急要赶回麦茨城。

    此时阿定斯的追兵被接连反杀,在雪域大队人马赶来前大王子侥幸脱身。

    房勒持剑看到若彤时欣喜若狂,但对方一句话也没说立即策马掉头跑向后,他自然以为狄芯予落在前方追赶着上去。

    只见六个男子或骑在马上,或倒在地上受伤程度不一但无生命危险。

    “你家小姐呢”寻不到狄芯予的身影房勒脱口而出。

    若彤见大家都还在高悬的心刚放下,经他一问又心惊胆颤的摇头。

    “你不知道,怎么能不知呢。”

    “我们被迫分开了。”她长途跋涉的身体摇摇欲坠。

    房勒赶紧伸手扶住,看他们憔悴的模样这一路为引开追兵定是千辛万苦。

    此时急驰的马蹄声入耳,照夜的步履节奏房勒烂熟于心,可现在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轩昊初,适才巡视军营发现信号便火速赶来,想是身边人回禀的新君。

    此刻白色神驹上的人没佩甲胄,一身束袖黑服与坐骑的无暇比照更显极致幽深,视野之内并无想见之人。

    他看向房勒,对方眼神闪躲。

    “其他人呢。”轩昊初问。

    徐氏六人不会开口,若彤晕死过去房勒只能把刚获悉的情况禀上。

    意料之外新王平静异常,最起码可知她暂时安全。

    “先安顿下来。”他匆匆赶来一共只传达两句话又纵马离去。

    一个时辰后,雪域军营的营帐外,房勒已经几次三番走过若彤休息的帐篷,均不见她有苏醒迹象。

    一桶凉水提到帐门始终是下不去手,等着等着天黑了。

    军营鲜少有女子出现,还惹得房将军来回蹲守,常年带兵的糙汉子们很是新奇,纷纷聚集在一了篝火瞎扯闲聊,位置正对那女子营帐前。

    “小姐。”若彤的惊呼声被大家一并听去。

    房勒最先冲入,取火褶点燃烛光,他没走近睡榻只是试探的问道“若彤姑娘可还好”

    塌上人迷蒙的双眼瞬间明亮,她掀开被子几步走到房勒身前。

    “我要见王上。”若彤急忙道。

    “好,跟我来。”他抬手扶住尚且虚弱的人,未通报直接进入轩昊初所在处。

    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不纷乱,以若彤的口齿很快将事情述清,只是对徐公子的姓氏她悄悄瞒下,只道得小姐故人相助。

    轩昊初听罢背向两人情绪内敛,他知道若彤的话不假,但对狄芯予的过去有一丝抵触。

    “你们在何处分开。”须臾他展开手里拿的阿定斯地图,让她指明方向。

    细细密密的道路连接各城池,房勒还担心她看不懂预解释一二,却见对方已精确指向距离麦茨五百里外的城郊。

    “你会看地图”他捉摸不透道。

    “小姐教过。”若彤答。

    “你们小姐日常都做些什么。”

    此刻若彤无心解答他的好奇,将期望的目光看向雪域君王。

    “这里往后是你们从唛茨城出逃的方位,往前为地裂深谷他们均走不了,而北方距下座城池路途太远。”轩昊初的视线从地图转到沙盘。

    判断两人往南走的几率更大,可沙盘中那片土地圈占的标记是荒原,是从无人涉及的地方。

    这里一定程度上确实可以避开追捕,但要面对来自天地间的危险,例如猛兽侵袭,虫蚁毒害,水源贫乏等。

    如果方向绝对正确,要穿过三百里荒原地带才能达到最近的绿洲。

    还有更坏的情况,此地邻近的城池为得洛,阿定斯战败时最后万余人归逃之地。

    得洛的人倘若知晓圣女是雪域细作,新仇旧恨必群情共愤不死不休。

    “领轩云骑随我走。”轩昊初思定毅然道。

    “不行,阿定斯目前献城意向不明,王上深入敌国太凶险。”房勒此生第一次坚决否定他的决策。

    若彤也觉得不妥。

    “今日我要走谁敢阻拦。”年轻的君王一意为之,决然的态度不复温和。

    两人再也开不了口,身前男子是雪域的君主言重九鼎谁人敢驳。

    夜色遮掩下轩云骑随主出动,房勒亦在此列心中最为忧虑的还是发生。

    倘若入了轩昊初心里的这人最后让他求而不得,不知这个男人会如何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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