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冬,日本w酒店。

    糸师冴的对面坐着足球记者貳瓶。

    他的手机提示收到新讯息,亮了一下。

    他没有解锁,如果解开来,屏幕从20分钟前就停留在《马卡报》的最新报道:《real疑似抛弃糸师冴:其经纪人与“太子爷”结伴出游》。

    照片中女孩子的脸被打上马赛克,但那绝对是罗薇薇,化成灰他都认得。

    对面的贰瓶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前不久你还是世界屈指可数的豪门俱乐部球队real青训营的一员。但由于规定,没有机会在顶级球队的比赛中出场,所以选择了回日本。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可以在国内联赛中看到你的身影?”

    糸师冴的脸色变得不善了。

    他说:“我死都不会参加日本足球联赛。”

    丢下记者给吉洛兰善后,糸师冴推门出去,打开了手机。

    传简讯来的人是罗薇薇,他故意不点开,把手机丢回口袋,闭上眼睛。

    但很快他就又把手机拿出来了,解锁,点开信息,只有一个单词加一个句号:cree(相信我。)

    糸师冴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叹了半天也没叹尽。

    吉洛兰这时也应付完记者出来了,他问糸师冴,“你要赶今晚的飞机回去吗?”

    “再等等。”

    他垂着头向前走去。

    -

    2017年,9月,马德里。

    一辆黑色宾利刹在calo狭窄的巷口,没熄火,像一块喘着气的金属大海绵。

    罗薇薇隔着一条小马路就看出车里的人很急,但她穿着紧窄的铅笔裙和8的针形高跟鞋,实在走不快。

    等推开车门到车里,巴特果然把手腕抬起来,钻光熠熠的陀飞轮一闪:“薇薇,你迟到了一分二十秒。”

    罗薇薇心想,光那条窄小马路上的红绿灯就足足等去一分钟。

    但她没解释,低下头,“抱歉教授,下次我会更提早些。”

    其实巴特不做她的教授有两年了。

    大学一年级时,他教过她一年的体育经济,那时罗薇薇是他最喜欢的学生:她相当积极,永远坐在第一排,适时的接话;她很聪明,从不问蠢问题;她的成绩永远名列前茅……

    对于罗薇薇,这些是她刻意而为之。当她在每个教授的课上都这样做,她就能够确保自己拿到最大份额的奖学金。

    因为,最要紧的,她是个穷学生——上全西班牙最贵的私立学校的穷学生。

    real学院,镀着金的名字,它是赫赫有名的real足球俱乐部注资,与qs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的ue商学院合办的一所体育商校。

    罗薇薇喜欢足球,从12岁起银河战舰就是她的主队。

    很不幸她没什么体育天赋,但她仍然愿意倾尽所有,离她的梦想更近一点。

    历代real学院的校长同时也是正在任上的real俱乐部主席。

    但巴特先生曾说如果他是校长,一定会年年给罗薇薇这样的学生发全奖。

    于是等到他离开学校前往俱乐部主席团供职,他也真的给罗薇薇offer了一份新的兼职。

    “你总共会多少门语言?”

    那年20岁的罗薇薇想了想,“中文、英文、西班牙语,去年还考了商务英语。”

    巴特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早看过罗薇薇用英文写的分析报告,用西语做答辩。

    于是罗薇薇就这样成了巴特的随行翻译,一做就是近两年。

    夏窗刚过,他们今天要出席的是real新赛季的招商会。

    巴特当前在俱乐部的头衔是财务总监,这样的活动他是主角,用不着太早到场。

    所以此刻,马德里的另一头,卡斯蒂亚城,酒会已经开始了。

    糸师冴正端着一小碟鹅肝靠在墙角发愣。

    他今晚是跟real u17的主教练冈萨雷斯一起来的:鉴于他近来的“商业价值”表现突出,他应该算得上是春风得意。

    前段时间,他刚刚在世青俱赛出战时上演了“帽子戏法”。

    本来青训各球员间的水平就较为参差不齐,大家为了涨球打出可怕的比分数目也是常有,但一旦在“帽子戏法”前加上一个“亚洲球员”的标签,这立刻就是个新闻了。

    这事甚至上了推特趋势,天知道糸师冴自己都不用推特。

    他也不接受采访,但国内电视台还是四处搜刮来资料一箩筐,硬给他做了个“糸师冴特辑”。

    总之,他红了。

    今天早晨,吉洛兰给他算这笔账:“你还有一年多才成年,但如今我们已经收到了两家西乙俱乐部和若干海外俱乐部的报价,当然,虽然我不推荐,如果你想回j联赛的话,几乎可以任选了……”

    是,如果心怀理想,就去一间二级联赛俱乐部,换取更多出场机会,如果成绩稳定增长,到20岁中段回国,在世界杯上露脸之后也许能够被哪家大型俱乐部看中,在职业生涯触底之前踢两年替补边锋。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也许是一个亚洲球员可以达到的巅峰。

    不是不值得尊敬,但糸师冴想要的更多。

    他想做世界第一。

    他想在最好的年纪,捧起欧冠。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他对冈萨雷斯说。

    冈萨雷斯,这个面貌粗犷的阿根廷男人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他问,“你为什么不敢直接承认自己就是想上一队呢?”

    于是糸师冴说:“我想上real一队。”

    “这就对了”,冈萨雷斯对他说,“别人做不到的事你就做不到吗?在世青俱上连进三球,别人都做不到的事你不是正在做吗。”

    另一边,罗薇薇跟巴特一起来到了酒会现场。

    今晚要见的最大客户是一家来自中国的支付服务,罗薇薇翻译母语得心应手,她的主要工作还包括给巴特揪出对方可能通过语言壁垒制造的逻辑漏洞。

    双方谈的差不多了,巴特突然摸一摸口袋,“不好意思,我的签字笔好像忘在车上了,我只用那支笔签字。”

    罗薇薇忙说:“我去取。”

    巴特点点头,“就在车后座的文件夹里。”

    停车场黑灯瞎火,罗薇薇提了巴特的钥匙过去。

    不通电的话,车内的应急照明很不够,罗薇薇打了手机电筒,一只手在那只黑色小牛皮革公文袋里面摸索。

    她想着签字笔毕竟是小东西,于是优先翻那些细小的夹层,没留神竟然摸到一个洞。

    这么富的人也背破洞的东西?

    担心是不是自己不小心弄坏了,罗薇薇举着手电凑上去——不如说那根本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洞”,周围的线圈都是车好的,外面还细密的码上一张麂皮标签,要不是像她这样乱摸根本看不出来。

    罗薇薇不敢再摸下去了,谁知道这些大佬的包里都藏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然而她越是急着松手,里面的东西偏偏滴溜溜自己滚了出来,一路沿着皮革座椅滚到了前排靠垫下。

    罗薇薇着急去捡,忘记自己大半条腿还垂在车座外,这一趴下,嗞拉一声,她冰锥似的高跟鞋在停在旁边的车上划下长长一道痕迹。

    joder……

    罗薇薇破口大骂,然而乱中取静,她终于梳理出了现在最该完成的行动逻辑:首先脱掉高跟鞋、把沙发座底下那个大概是u盘的小东西拾起来塞回原处放好,然后速战速决找到签字笔,整理好、锁上巴特的车,罗薇薇绕到旁边查看不幸被她踢中那车的伤势。

    这才看清那是一辆全新的雷克萨斯,银灰色的车身。拜她所赐,已经添了长长一道白印子,在镜面油漆之间要多碍眼有多碍眼。

    罗薇薇轻轻上手摸了摸,得,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她着急回去找巴特复命,并没有时间在这里苦等车主现身。

    于是掏出纸笔留了张便条:抱歉刮坏了您的车,我并不是有意要潜逃,实在是有事不得不先走。方便的话,您之后可以通过下面的电话联系我进行赔偿,6xxxxxxx。

    想了想,没有署名,把纸条压在了雨刮器下。

    罗薇薇把高跟鞋重新穿好,快步小跑回宴会厅。

    经过长长的大理石阶时,她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擦肩而过。

    “借过。”

    回廊上只流下一层昏黄的薄光,他们都没有看清楚彼此的脸。

    糸师冴食不知味,冈萨雷斯酒足饭饱。

    两人保持同样的动作,双手插袋,走进停车场。

    冈萨雷斯似乎看见雨刮器下的异动,眯起眼睛凑上前,把那张小纸条掀了出来。

    “嗨,小冴,你的车被刮了。”

    冈萨雷斯转着圈,似乎是想看看“伤情”如何。

    他们并肩看了一会。

    糸师冴并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他淡淡地从冈教手中接过那张小纸条,看都没看一眼,无所谓地揣进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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