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一觉睡到中午，你准备完全前往位于天音学院内部的工作室。这是你第一次走进天音。学院主体为一栋突兀地高耸于横滨海岸边的玻璃高楼，在日光下反射缺乏情感的刺眼光束。烈日当头，锋利的、固执的、脆弱的寒意向你袭来。你凭白升起一股用石头将它砸烂的冲动。
大厅内令人手脚发凉的冷气与星奏学院学生寮内吱呀作响的吊扇有本质的区别。鞋跟踩在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回响跟踪着独身一人的你。
电梯升至顶楼，工作室就在温室植物园的另一侧。生机勃勃的碧色之中，一位金发的魁梧男人正注视着你。
“您是，阿列克谢先生？”
他西装革履，手中握着一把与形象格格不入的园艺剪。再走近些看，他没有带园艺手套，手背处有着显眼的划伤，留下暗色疤痕。
“啊，真理。许久未见。”知名指挥露出宽厚的笑容，声音极富魅力，“夏子推荐你时相当骄傲呢。我告诉她不必多言，真理的水平我从她小时候就知道。”
他是知名指挥，热情的教育家，天音学院的创始人。不过你与他相识还是因为天宫静。他是天宫静、冥加玲士等人的监护人，似乎还收养了不少有音乐天赋的孩子。
“您过奖了。”见到熟悉的人让玻璃牢笼中的你稍稍放松下来，“夏子さん在我面前可从不说这些。”
“哈哈，日本人总是没法坦率地表达自己。如果想来我这边的话，随时……”说到一半他又制止自己，终止了邀请，“你的母亲和夏子已经将你栽培得相当优秀啦。真可惜我迟来了一步。”
闲聊几句，你问起他手上的伤口。
“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剪裁的过程中，会被自己亲手栽种的宝贝伤到啊。一个一个都是……”他似笑非笑地握紧了园艺剪。
对于阿列克谢意有所指的发言，你：
1 毫无头绪
100 未卜先知
【1d100=77】
他视线中意犹未尽的执念似乎指向你，又或是根本不在场的某人。你不禁想起他与得意门生冥加玲士之间的冲突，他的董事位置被冥加取而代之。他同时失去了对冥加和天音的双重控制，所以现在只能在这顶楼的温室里自娱自乐。
“把你拖在这里好一会儿，御影小姐可要生气了。快进去吧，静和御影在里面等你。”他不再看你，专心打理手边的玫瑰丛。它们被剪裁得美观得体，符合园艺师的心意。
你点点头，越过他，推门而入。
“下午好，江原。”
身穿衬衫西裤的天宫静看上去比昨天精神不少，举止称得上规整。
“下午好，天宫。”你又补上一句，“状态如何？”
你可以感受到御影谅子温柔视线划过脸颊的触感。
他似是没想到你会这么问，随口答道：“不坏。”
“还是一如既往的感情好呢。”经纪人小姐终于发话，企图定调，“相识多年，还是江原最让人安心，对吧？”
天宫无言移开视线，没有半点要接话的意思。
御影的赞美不是结果而是开端。虽然不知道她执意开启这场过家家游戏的原因，但她言语背后存在意图这一事实激起了你的防御机制。
“昨天天宫一副打算和拉二钢协同归于尽的模样，就有点担心。当然，不影响今天演出就好。”你刻意裁去情绪，只留任务。
“这种程度的表演……江原操心过度了。”他瞥了你一眼，依旧背对着你们，看不清神色，“再说下去就像挑衅了哦。”
“你最好是。”你冷哼一声。
剑拔弩张，气氛僵硬，你乐在其中。
或许还要带上天宫一个。
天宫处于爆炸的临界点，无心维持现场气氛，你不得不主动填补这一空白，而御影谅子则一心想将你们拖入某种黏乎乎的关系性之中。
她的职业微笑有些挂不住了，引着你去看已经准备好的礼服裙。一条鸡尾酒礼服，一条长裙，都是浅金色布料搭配天蓝色配饰。
“和天宫的西装都是成套搭配的，喜欢吗？”
耐力条即将见底，她快藏不住了。
“露出脖颈方便拉琴真是帮大忙了。之前有主办方给我塞了条高领蕾丝花边裙。曲子拉到一半都快窒息了，肩托还滑来滑去，当时就想冲下去给那造型师一拳。”你若无其事地抛出与过往形象不符的发言，“不过那个主办方够大方，给钱很多，勉强体谅一下吧。”
御影为难地皱起眉：“江原能喜欢就好。不过待会儿在客人面前，言行或许还是更谨慎一些比较妥当哦。天宫也是。”
“嗯。”天宫的回答若有若无。
真难顶，这一个两个。你在心中呼出长长一口气。要爆也给我等今天结束再爆！起码别在我面前爆好吗？
窒息的气氛一直持续至你们踏上游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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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室，走廊，化妆间，游轮的内部布局于剧院后台有些相似。你们与你那终于现身的甩手导师吉成夏子一同前往表演舞台，走了一遍流程。天宫静在彩排结束后留在现场继续调整和适应钢琴，而你在造型师来之前都无事可做。吉成夏子看出你的无聊，放你先行离开去船上四处逛逛，前提是时间到了能找到回化妆室的路。
迫不及待逃离不稳定化合物天宫静和他的催化剂经纪人御影谅子，你开启游轮探索之旅。
你选择前往：
1演出大厅
2商业街
3餐厅
4观光甲板
【1d4=3 餐厅】
距离客人进场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你决定先去餐厅看看。餐厅内部为了符合自助餐的形式清除了大量桌椅，留出交际空间，现在只有船员和策展人在布置高脚桌与装饰。
正当你仔细观察餐前的无酒精饮料是气泡水还是果汁时，肩膀突然感受到重量，香甜气息随后赶到。
“丸井……さん？”
几乎是下意识作出反应，你一边回头一边低呼那个人的名字。那本来要顺势戳在脸颊的指尖此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迟疑而暧昧地轻轻搭在你的侧脸。
“什么啊，反应快过头了！”丸井文太自然地收回手交错于胸前，“江原怎么知道是我？”
“有股甜甜的味道……”你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回答
“咦，有这么明显吗？”丸井抬手闻了闻，“闻不出来。是什么味的？”
不要对这种事刨根问底啊！太羞耻了！
“没、没有很明显，就是隐约有一点。好像是葡萄味吧。”
“不明显都能认出我？”他尾音上扬，笑着打量你。
“那是因为丸井さん说了……会作为员工上船！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性了吧。”你的狡辩与内心的抵抗一样无力。
“嗯嗯，总之江原是来找我的对吧？”他不知从哪个口袋里变魔术似的拿出一颗口香糖塞进你手心，正好是葡萄口味。
好吧，或许下意识的选择确实是你的本意？你顺着他的话与笑容点点头。
不幸的是，你们的对话引来了船员的关注。他手中抱着桌布，一步步走来，声音咄咄逼人：“你一直站在这里做什么？无关者不要在这里妨碍工作。”
也是，没有带任何入场证或是别的身份证明，连琴都没有带，的确称得上是无关者。
身旁穿着店员制服的丸井不在船员的火力范围之内，他身体前倾，迈出一小步。
“抱歉。”
你不想引起不必要的争执或冲突，道歉的话语脱口而出。
丸井那双明亮双眼中的情绪比发色更加耀眼，却在与你对上视线的瞬间接通了你的心声。一个眨眼，他转换模式，后退半步来到你身后，用双手扣住你的肩膀调转方向，错开气势惊人的船员。
“抱歉啊，我们的新人店员只是有点迷路了，对吧江原？”声音从侧后方响起，痒痒的，你很想弓起背。
“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船，就有点……”你自动带入迷路后不知所措的新人店员角色继续丸井的即兴小剧场。
“就原谅她吧？”丸井继续说道，“我现在就带她回准备室。”
船员瞧着这红毛小子搭在肩上的手，看似是想把你推走，实际上是把你护在身后的动作，挑了挑眉：“那就快点。哦，记得看紧点，船上容易迷路。到时候可没人能分神找人。”
“我明白了。”“一定一定！”
你们满口答应。在丸井的带领下你穿过餐厅来到连接后厨的走廊，这才松了一口气。
“呼，刚才好险。差点被骂。”你呼出一口气，神色终于明亮起来。
“嗯——？这样啊。”丸井文太可不像你这么放松，“那家伙态度好差！你都不生气的吗？”
“他只是在做自己的工作吧，后面也好好提醒了要注意。”你解释道，现在反倒是丸井还有些不服气，“不过多亏了刚才丸井さん的应变才逃过一劫。”
“那当然，这种事情小意思。”尾音恢复乐观，丸井文太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紧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神秘秘地凑近你，说有好东西要给你看。
“来吗？”他的视线已经准备抓着你的手带你过去了。
你根本难以拒绝。
这才对嘛。你听到丸井的双眼说。迈开步子的前一秒，他摘下头顶的帽子扣到你头上。你的视线一暗，略微晃动脑袋才调整过来。
“这样就不会有人问东问西了。”他对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还挺好看的，很适合你哦！”
等不及你作出反应，他果不其然牵起你的手引你向走廊深处走去。他推开门，是杂物间的模样，目前里面堆满了从餐厅搬出的桌椅，只有靠近门口的位置可供活动。而就在这一小块的桌面上，放着一个包装细致的保温袋。
他打开保温袋，里面是一个分有许多格子与隔层的餐盒，其中装着疑似自助餐菜单上的餐品，大多数为甜点。
“这是我提前从供应商那边收集来的。自助餐不缺这一两份，提前备餐的大家就分给我了。哎呀，大家都是好人呢。”他一边说一边拿出其中一份慕斯蛋糕，“要吃吗？”
“我……可以吗？”你有些迟疑，“毕竟是丸井さん花了时间才收集到的，我吃掉的话……”
“当然是要分着吃，怎么可能全部给你！江原要吃就晚餐时候自己去拿。”他的回答直率到理直气壮，“不吃就算了。”
你忍不住笑出声，主动揭开蛋糕上的塑料盖：“那我就吃一口。”
“就一口哦。”
“就一口。”你将口感绵密的慕斯蛋糕送入口中，“嗯，好吃。”
对吧？他的眼神又在说话了。“不愧是我辛苦打工才换来的美食，果然品质不一般，值了！”丸井文太也舀起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睛细细品尝。
你不灵敏的舌头告诉你，这块慕斯蛋糕的味道对你来说普普通通，毫无特别之处，那么此刻由内而外的快乐与愉悦又是什么呢？
“能不能再来一口？”
再来一口，就能明白吗？
“呃……好吧，也不是不行。”丸井看上去真的相当舍不得，小力地把蛋糕往你的方向推了推。
究竟是什么呢。
此刻的你，不知不觉暂时放下了对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未来前景的思考，单纯地享受着快乐。
零散的对话迈着小碎步前进，而丸井不知何时停下脚步。
你倏地抬头，径直撞入他垂下眼注视着你的目光中。那双平时总是热烈燃烧的双眼此刻却如烛光一般微微摇曳着。
你不自觉地小声吸气：“怎么了？”
“江原吃东西像小孩子一样。”他挑起一小块巧克力装饰，“而且吃着吃着就开始发呆走神，上次午餐我就发现了。之前没有被人这么说过吗？”
用那样投入的目光看过来结果想说的却是这个！你为自己停跳半拍的心脏感到不值。
“好像，确实没有呢。”你知道原因。直到国中，你都在家接受私教，除了老师和家长，要见到其他同龄人的机会并不多，更别提一起吃饭聊天。升入高中，已经习惯独处的你也仅仅是凭借察言观色让自己不被排挤罢了。
一个人也没有问题，只要有音乐与我同行就足够。你曾这么说服自己。
但是为什么和大家聊着毫无意义的小事会令人如此振奋？胸口的微热，生动的色彩，愈发明晰的视觉。紧抓着遥远未来不放的你被路旁景色吸引，为自己错失的美好止不住怅然。
如果真的不在乎就好了。你失落，愤恨，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当下现实的渴望，用抱怨他人缺乏远见来掩饰内心。
其实是希望有人来指出这一点的啊。吃饭像小孩也好，走神也好。
“抱歉！我没有要笑话江原的意思！”面对坠入失落沉思的你，丸井慌乱起来，“我只是觉得……我只是想知道江原走神的时候在想什么有意思的事！”
我只是想让你，看着我。真心话终究是止在嘴边。
你的呼吸因他的回答而颤抖。“丸井さん想知道？”你眯起眼微笑，掩饰内心的动摇，“其实我在想……”
他喉头一动。
“这个蛋糕明明就很普通……”你将他一瞬近乎跳脚的反对收入眼中，“但是和丸井さん一起却会觉得很好吃。”
丸井文太愣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很普通的事情却……觉得很开心。”最后几个字，你努力到近乎嗫嚅。
开心吗？这曾经是你他人抛出的问题，不敢向自己提问，仿佛沉浸于快乐是一种短视的不道德。但现在，你不想再继续压抑，不想再隐瞒。
“什么啊，和我一起当然是做什么都开心啊。”他释然一笑，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收回已经触及你内心的目光，“不对！这个蛋糕根本就不普通！它的精巧之处就在于……”
他话语中的食材来源与操作细节对你来说与怪兽的名字无异，你却可以永远听下去。
啊啊，这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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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你在杂物间开开心心吃完蛋糕，你的手机响起。
是你的导师吉成夏子。看来是时候放下甜点重返现实世界了。得知你在餐厅后她答道：“哦正好我也在餐厅，刚拿了杯咖啡……”
鲨鱼的声音断断续续，由远及近。
“你怎么会在餐厅附近？”
“就……随便晃晃。”
鲨鱼找到了你。
成夏子眼前是刚刚打开门的杂物间。你戴着显然和一旁红发男生身上属于同一套制服的帽子，一手拿着手机接电话，一手拿着叉子，嘴角还沾着一点点奶油。男生嘴里本来嚼着什么，见她出现，脸颊鼓动的频率逐渐下降至静止。神色呆愣的两人之间摆着好几盒各式各类的点心，活像个地下室野餐现场。
“随便……晃晃？”
吉成夏子一笑，你脸上的温度就不受控制地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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