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追星揽月归 > 月上柳梢(4)
    晚风稍有凉意,陈治宇含了颗劲爽的薄荷糖漫步过来,冰爽窜在感官之间,再一张口被凉风呛得咳了两声,“魏寻带我过来看看新公司,不然进组之后就没空了。”

    啪!王英翕手里的东西哗然落地。马路上驶过一辆皮卡,视线被遮挡一瞬,再聚焦着望去,那人还是深入影响的打扮,穿得有些年头的棉夹克,外挎了个帆布挎包。有些驼背的身影没两步越过了摊车,紧跟着消失在了远处拐角。

    明明只是唇角勾起出点弧度,眼角耸起褶皱的笑容,读不出一点深意,与普通的微笑没半点儿不同,怎么就让她为之一颤,升腾起阵阵古怪了呢?

    “英翕?”陈治宇捡起她散落一地的吃食,起身来唤了她一句。但她仍一动不动的站着,直视的瞳孔带着微微的扩张。陈治宇顺着视线往前看去,对街只有渐远的摊车和路人,并无异样。无奈之下只好又轻唤了她一声:“英翕,你的手套脏了。”

    “啊啊?”王英翕张了张嘴,注意力被唤回,她的手套不幸落到低洼污水滩,染上了半面污渍。她双手夺过来,愣了半天也没说话。

    “你怎么了?”陈治宇看着她。

    “我我,”王英翕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来,紧跟着她用衣袖拭擦污渍的动作一顿。

    陈治宇握住了她的手腕,从衣兜里摸出张纸巾,轻拭着她的袖口。而那些污渍混着水汽越擦越浑浊,于是他把纸巾抖到干净的那面,一点一点的按压,尽量吸掉那些污渍,处理妥当,又把她的手套接过来,重新摸了张纸巾,用相同的方法处理。微弱天光昏黄路灯下,他稍微抬起眼眸,耐心地问:“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王英翕久久盯着她的羊绒手套,那片污痕由黑变灰,仍清晰地印着,她头也不抬又把手套拿了过去,情绪说不出是低落还是别的什么,转过身就往副驾走去,“没有,没什么。”

    陈治宇系好安全带,眼神不放心地瞄着她,似乎想让她放松一点,就递了方才也落到地上的旺仔牛奶过去,另外又递了张纸巾,“你不是想喝甜牛奶么?包装袋摔开了,你擦一下再开了喝,不然把脏东西都一起喝进去了。”

    “噢,”王英翕点点头,鬼使神差地把他说的话又过了一遍,脑中惊雷猝然劈下,骤缩的瞳孔深处映着衔接的遗漏在记忆中的画面:

    “给姐倒杯水去,我累了,真的。”

    “姑娘接水呢?这先给你吧。”

    “不用不用,您先,”

    “你先你先,我要等它热水烧开咯,还要不?”

    最开始忽略的疑虑原来早在最开始就给出了答案!那令她一颤的古怪微笑从真相的深渊中展露出狰狞的血盆大口,一股寒意发疯似的蹿上五脏六腑。

    她求助地一把抓牢陈治宇覆在操纵杆上的手,“我,”她的声音被窜到喉咙的心跳堵住了,“我”

    陈治宇突然一振,反握紧她的手,“怎么了!?”她的音色飘忽,鼻息颤栗着,却还是倔强地来回注视着他的眼睛,很艰难地想要说出点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困住了她,一句话竟如此难开口。我什么呢?王英翕急促地喘息两下,用尽全身气力终于说了句,“我的手套脏了。”随后低下了头。

    夜幕下陈治宇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肩头微微发着颤,直觉告诉他不是这一句,但沉吟两秒后,他说:“我给你买新的。”

    王英翕闭上了眼睛,“这是你送给我的。”

    “那,”陈治宇偏低下头去看她,“那我给你送去清洗?”

    王英翕扭头转向车窗,慢慢从陈治宇的掌心抽回手,自己扣了十指搭在□□,缓缓呼出一声,“好。”不引人注意的视角,她弯曲交叠的指尖正不可控地发着抖。

    四十分钟后,polo车到达北郊酒店,陈治宇平稳停下车,终于能探过上半身观察到身旁人的面容。车顶灯微弱的光映在她安稳的眼皮,睫毛正随着眼球的转动细微轻颤着,她的嘴唇紧抿着,这不是一个轻松的睡颜,再加之四十多分钟不曾变动的姿势,不难猜出她根本就醒着。

    到底是什么难言的话语让她浑身透露着矛盾焦虑,而自己不能被完全信任依靠的立场又要怎么解决她的忧思。陈治宇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同一瞬间,王英翕睁开了眼睛。

    “到了啊。”她瞧着车窗外的光景,松开了安全带,“那我先进去,然后你等我给你发消息了再上来。”

    陈治宇拉住她的衣袖,从她投来的茫然双眼里尚未搜寻到其他异样的情绪,于是抬手一指后座,“你的包,要拿吗?”

    “啊,”王英翕闻言一瞥,“要拿,我的证件和洗漱用品还在里面呢,”说完她推门而出,转向右后门,拎了随身的包出来,临别又探了身进去,叮嘱道:“你千万记得等我信了再上来啊,口罩帽子都遮严实了。”

    陈治宇莫名有种奇异的戏剧感,没忍住笑了一下,手背朝外冲她摆了摆手,“知道了,我先把车开去停车场,然后等你消息。”

    王英翕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北郊远离了都市喧嚣,发展也不及温泉新区,位于中心的北郊酒店虽气派但属实有些年头了。前台接待的是个三四十岁的大姐,讲着一口地道的地方话,跟官话明显差着调儿,不细听有些话还真听不懂。

    “您一个人住啊?这儿看镜头。”

    “嗯,我一个人。”王英翕一面着急着把陈治宇从黑名单里移出来,一面还得勘探环境情报,没什么功夫跟大姐闲唠,敷衍了一句。

    “今个天儿好,来爬山的人多着哩来,您的房卡,5楼028房,早餐时间是早上7点到9点。”

    5楼028,发送。“好嘞,谢谢您啊。”她拎着包左顾右盼的往电梯口去,结果脚一踉跄,顿在了电梯门口。

    陈治宇的微信回复上写着:停车场好像上不去,需要刷卡。

    你等着,我下来。

    陈治宇回了个好,把手机揣回衣兜,下意识地扫了眼来路。空无声响的场地漆黑一片,只有安全指示的路标亮着幽幽绿光,他的意识刚要飘远,就听到电梯到达叮的一声。

    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后的场景逐渐清晰,一只手夺然而出,一把抓着陈治宇胸前的衣服,撤脚的同时一拉就把陈治宇拽进了电梯,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开了一半的电梯门又哐啷哐啷的合上了。

    电梯里,王英翕手忙脚乱地把他的毛衣领立起来,拉链拉到最顶,左右检查他的口罩有没有挂好、遮挡严实,然后才用老妈子操心的语气问:“怎么样?没人看到吧?没人认出你吧?”

    陈治宇口罩下的嘴唇不知道是咧到了什么程度,连带着眉眼都笑弯了。在如此保护偶像隐私、守护偶像名声的严肃时刻,王英翕恼得往他肚子上薅了一拳,“笑什么!问你呢?”

    陈治宇低头望着她,笑说:“没有。我是笑你这着急劲儿,让我有种偷摸着跟人来开房的错觉。”

    王英翕没好气地推开他,“慎言!严格意义来界定应该叫住宿好么,而且我又不像你,住酒店的经验之多,已经练就得跟谁住宿都行,都波澜不惊了。”话语刚落,电梯到达5层,王英翕迈着步子,率先出来探路了。

    陈治宇隐约听出点弦外之音,迈步跟在她后边儿,“慎言,我可没跟别人开过,住过宿,啊,有时会跟远哥住套房。”

    王英翕没理他,寻到房间刷了卡进去。按下灯源,一眼瞧到头的房间让她呆了一下,怎么跟图片介绍的不一样啊。她疾步走进去瞧了一圈,大约五十平的房间放了一张大床、一张贵妃椅、对坐的休闲茶几,那隔间的门呢?

    “这这也不是套房啊?”王英翕又倒回来,不死心地开了洗漱两边的玻璃门,震惊地说:“这套哪儿了啊?套的卫生间么?”

    陈治宇相较就平静多了,抱手靠着墙,“没套,这就是个单人间。”

    王英翕气冲冲地拨了前台电话过去,还是刚才那个大姐,方言浓重地说:“套间没有了啊,您一个人,就给您换了景观的浴缸房,您说当时说好来着。”

    王英翕噎了一下,认命地挂了电话。两人隔在大床的一头一尾,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中央空调嗡嗡运作的响声扰动着她的思考,好半响后,她开口:“你住,我— —”

    我去附近酒店再开一间。但她没能说完,因为同一时刻,陈治宇说:“我睡沙发,你介意吗?”

    “不,”不介意吗?王英翕直着摆手,这让她看起来没半点未出阁女生的矜持,“不不不,”老天,怎么会是问她介不介意呢?你介不介意才是重点啊!偶像!“我睡沙发!”

    陈治宇斜睨了她一眼,没接话,径直朝贵妃椅漫步走去。王英翕反应过来,拔腿抢占先机,刚要摸到沙发,陈治宇舒爽地往贵妃椅一仰卧,还是晚了一步。

    “这沙发不错,正合适我。”个屁,他的小腿肚子以下还在半空悬着。但他心满意足地拍拍沙发,坐起身来,不容王英翕反驳的指示说:“快去洗漱,早些休息吧,明早不是还有事儿么。”

    两人前后脚洗了漱,躺在各自的卧具上,在暗夜涌动的微妙空气中,才后知后觉的联想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个形容。陈治宇稍早一些,已翻身转向椅背,为情急之下唐突的说辞感到后悔去了。而王英翕则是在“床这么宽就算是两人各睡一边也得翻三四个身才能碰着”的妄想中震了一下,默默从床中间挪到床边上,拉开没有实质作用但有点心理作用的距离去了。

    时针走过一个点,陈治宇从黑暗中缓缓睁开眼,无奈这老牌酒店太有远瞻性,景观的客房用的都是遮光性能极好的窗帘,以至于他睁眼闭眼都没太大差别。而相距没几米的王英翕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没有发出一点呼吸或是别的声响,他的意识深处尽可能暗示安稳了,但,太安静了。

    他轻声翻了个身,从窗帘缝隙终于看到一点透在地板上的光亮。正调整着枕头的角度,就听到身后震动地板的一声“咚!”

    “嘶痛。”王英翕鼻音浓重地嘟囔了句,然后是窸窸窣窣的面料摩擦声,最后是一声倒在床上的“扑通。”

    陈治宇盯着暗黑的空气,用想象勾勒出一副画面。摔摔下床了?又安静下来了。他犹豫了一下,掀开被子,光脚走了过去。靠着模糊的轮廓摸黑,脚趾先碰到了床框。洁白的床品在感知加持下恍惚清晰了些,陈治宇伸手抚在床边顺着往前去摸床头灯,结果没两步手指就穿过了一团乱麻!

    什么东西!

    “嘶!”王英翕冷吸了一口凉气。

    陈治宇利落再一步往前,腿已经挨到了床头柜,他伸手摸向墙壁,开关就在分寸之间!这时,一股力拉住了他的裤腿,他没有带换洗的衣物,今日的休闲裤是松紧带的设计,那力不偏不倚拽着他腰间两层布料,在他触到开关按下的同时,往下一拉!

    床头照明啪的亮起,没一瞬又熄灭,仿若灵光的一闪让王英翕晃了下眼,紧跟着呼啦一声风响,她就被扑倒了。而那确实也是陈治宇灵光闪过最快的反应。

    陈治宇扑躺在王英翕身边,一手垫在她脖间,一手盖着她的眼。王英翕绷着身子仰躺在床上,手握着拳举在胸前。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在沉黑的夜色中尤为清晰,顺着耳旁穿透进彼此身体,让两人不约而同炸开一朵心花。

    陈治宇的呼吸烘在她耳畔,王英翕不自在的挪了挪头,冷不防就擦到了陈治宇的嘴唇,她躲了一下,贼喊捉贼地抓下他毫无遮挡必要的手,问:“你,你亲我耳朵干嘛?”

    陈治宇顿了顿,反问她:“你扒我裤子干嘛?”

    “我不是故意的,你突然过来抓了我的头发,我就顺手一抓。”

    “我,”他不想撒谎,转而问道:“你刚刚摔下床了?”握着他手掌的那双手蓦然紧了紧,她的呼吸似乎变得沉缓起来。

    陈治宇耐心等了等,又要作罢的时候猝不及防听到她几不可闻地一声倒气,“我”暗夜吞噬着恐惧,她握紧一只手,颤栗的控诉起来,“青青姐被施暴不是偶然!那个老头和傻子他们是有预谋的!”

    陈治宇明显怔了一下,才慢慢捞起她的肩,将她半搂进怀里。

    “我傍晚看到那个老头了,他在街对面冲我笑,我,”她抑制不住的哭腔,说两句话就发抖,“我先前还疑惑青青姐怎么睡得那样沉,被打成那样都不知道,然后你今天提醒我,我才想起来,那个老头先前给我倒了水。我,我接了没喝,给青青姐喝了,那水里肯定下了药!然后他还说我出门买东西的时候没关门,可是我真的有印象我顺手关了门的!”

    “没事,”陈治宇轻拍着她肩头,“没事。”

    王英翕抓着他的手掌盖住眼,滑落的泪水浸湿了他的掌心,“怎么办?我要怎么跟青青姐说?她要是承受不住打击怎么办?警察那儿又怎么办?我要怎么去证明给他们看?”

    陈治宇全力将她拥入怀里,“没关系,没关系,交给我,都交给我。”

    “我,我刚刚梦到,那个老头,他在梦里对我笑,他笑我,是因为,下了药的水原本是给我喝的,挨打的原本应该是我,而我,应该还不止挨打,”她每说一句就往陈治宇胸前拱近一点,最后松开了眼前的阻挡,隔着衣料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手掌轻轻搭在两旁。

    她宛若一个虔诚的信徒,她泪流满面,她说:“我,我好害怕。”

    她终于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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