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追星揽月归 > 人间星光(3)
    寒潮来袭,瑟瑟北风夹杂着潇潇秋雨。汤青裹紧单薄的小开衫,步伐矫健地跑到地铁口,被冷风吹得凉飕飕的脑袋开始忆起老妈亲手织的羊毛线帽。她脚步不停,拿出手机打开淘宝搜索羊毛线球,打算给自己织条羊毛围巾。挑三拣四后才想起自己根本不会织毛线,退而求其次的她最后点了家老北京涮羊肉,上江晚韵家美美搓了一顿。

    江晚韵家有老小,她吃过饭没呆多久便回了家。一进门就看到客厅瑜伽垫上做平板支撑抖得跟个筛子一样的王英翕。

    汤青噔噔噔冲到她跟前蹲下,“不是你什么情况?晚饭晚饭不吃,这大冷天的不好好贴秋膘,跟这儿减什么肥呢?”

    “我练马甲线!”王英翕咬牙说。

    汤青一把握住她腰身,吃惊地说:“都这么细了你还练呐!”

    王英翕痒得泄了气,趴到垫子上翻身,捏起肚子上一小层肉,“看看!”她曲膝撑起上身,肚子上的肉肉叠作两层,她伸出手指拨动,激动地说:“你看看,你看看!”

    汤青难以理解,推着她的肩膀躺下,“这不就没了?”汤青捏着自己的下巴,“啧啧,这身上的肉还挺会挑地方长哈,别浪费资源啊你!练臀!打败天下无敌手!”

    “是么?”王英翕将信将疑,琢磨片刻开始做起了臀桥。

    汤青不屑一笑,起身往沙发一瘫,“表姐能骗你?”

    “呵呵,”王英翕脱口而出,“你上回就骗我说请魏总吃饭,薅走我两千块钱。”

    汤青有点不好意思,探身去够遥控器,“嗨哟我不是用那钱给你买香水了嘛。”

    “别调!”王英翕惊呼一声,“《爱别离》马上开始了!”

    “吓我一跳”汤青险些跌下沙发,“你看得挺杂啊。”

    “这期播完结尾应该是陈治宇下期节目的预告。”王英翕如是说。

    这档节目与别的情感类节目有些许不同,它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了解主人公之间的情感背景嫌隙缘来,实地拍摄实地采访,有专业演员演绎还原故事背景,最后由主持人、情感专家、嘉宾共同观看、讨论和解读。

    节目聚焦婚姻世俗,又不失人文性和社会学。主人公有小人物也有大人物,他们呈现百味人生、讲小情、讲大爱。没有自以为窥视到全貌的点评,也没有置身事外至高又无上的劝导。故事演完结束,那就结束。看客就着结尾每一句题词回味别样若梦浮生,韵味悠长。主人公顿步阅一遍流年往昔又随尘、随缘、随心而去。

    本期节目接着上期故事内容,诉说了一段平凡的旧时光。

    男主人公七十有六,轻度老年痴呆患者,前年被小儿子接回了家中照料。女主人公五年前做了心脏搭桥的手术,跟着二儿子一家生活,故事大多从她的角度讲述。

    韶华溯游而上,回到他们的桃李年华。那不是个高喊自由恋爱的年代,他们经媒婆介绍定下这门亲事,没隔多久他就抱着两只仔猪走了十里地将她娶了回来。

    第一年,春天种菜插秧,夏天杀虫施肥,秋天农忙收割,冬天他们将猪圈里的猪悉数卖了,仅留下只怀了孕的母猪。第二年开春,母猪病怏怏地生下头一只猪崽就难产死了。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开端,甚至无形中像是一个征兆,她在夏天生下一个女儿。

    “生女儿不好的,但她很乖的。”她在采访中那样说。

    那是经济落后的农村,陈旧的思想在一耕一锄中根深蒂固。她丢了半条命生下孩子,农活只能由他包揽了。家庭的重负劳尽他的筋骨,家里的她也逃不脱心志折磨。

    “晓得,那回,猪下崽,她不敢看,死了收走,她就哭。老大生了,我看到她,她,就像,死过一样。”他在采访中磕磕绊绊、断断续续地说。他其实不太记事,但这久远的记忆他又晓得,应该是过于深刻。

    等到秋天她能干活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儿买回来一只猪崽交给她,郑重地交代她好好在家喂猪。第三年年末母猪生下第一窝猪崽,意味着来年有了盼头。

    第四年遇上修水库,他们成了移民。老母亲跟着大哥一家被安置到了另外一个村。他们一家三口茫然若失的住进统一造好的泥巴屋,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坦然。

    第五年生产生活刚走上轨道,她怀起了第二胎,生产队时期任务又重,这样极苦极穷的日子持续了十多载。终于在大女儿专科毕业分配工作后,他们举家搬到了乡镇。清苦紧巴的挨到改革开放之后,镇上有户人家大干起生猪养殖,很不幸没两年闹起了猪瘟。

    “我们又开始养猪嘛,家里还有两个小的要读书,都是他一个人整起来的,还有娟儿,他们处得来。”她说。

    娟儿以前知青下乡的时候跟他们一个生产队。他从撒手的人家那儿收下猪崽,带去打预防的时候又遇上娟儿。后来四处请教专家,学习养殖知识都有娟儿的帮助。他一门心思扎根养猪事业,养殖场越做越大,家里四个孩子相继投身进来,她又不懂得什么杂交改良、科学喂养、扩展销路,只在逐渐宽敞的养殖场里悠悠漫步。

    “有钱了,日子好过了,大家都过得好。”她这样说,却不说她自己。

    可节目组从他们儿女口中得知,两老口三十多年来感情都寡淡如水,只有老大坚持其中出了嫌隙。于是采访人问她:“那你过得好不好呢?”

    “好啊,”她低下头,开始扣手,“挺好的。”

    节目接近尾声,画面切到男主人公的采访。采访人拿着两千年养殖场扩建开工仪式的大合照给他,指着其中一个人问他还记不记得,那是整个故事里出现的,与他俩相关联的,唯一一个外人,娟儿。

    “啊,晓得,她人好,帮我,”他不再看照片,抬起浑浊的双眼望着采访人,眼眶微微闪着晶莹,“赚了钱能让她过好日子。”

    故事的最后小儿子接到养殖场员工的电话,说老爷子跑到猪舍来了。摄制组赶到时,他正一颠一跛的从仔猪舍出来,怀里抱着两只猪崽儿。他无视员工阻拦,嘴里含糊念叨地着,“她拿。”他路过小儿子,仍喃喃自语,“找她,”摄像老师跟在他身后,收音清晰录入,“去找她拿给她”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汤青念着电视屏幕上的题词,半响起身道:“就结束了?一般嘛。”

    王英翕整期节目都在跟她解说,讲前情,自己也是看得三心二意,“应该是老太太心里介怀娟儿跟老爷爷吧,我感觉哈。马上下期预告了!”她扭头警告道。

    广告过后,终于在预告里看到了陈治宇。他穿着明艳撞色的毛衣,简短作了个自我介绍,穿插在大篇幅的故事预告中,或聆听或点头的出现了几个镜头。

    初秋的十一月,风又轻云也暖,以至于昨晚鏖战购物节大展身手势必薅尽资本家羊毛,奈何一早还得爬起来替资本家卖命的无产阶级,在工位上被暖阳烘得昏昏欲睡。

    成江早间的茶水室已经轮过了两批人,没吃早餐又睡意朦胧的王英翕急需一杯拿铁续命,但该死的都第三批进去了咖啡机前还排着杯子。“离谱啊,我还抢救得过来吗?”她仰天长叹一口,头靠到喻千星肩上。

    喻千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宽慰道:“你放心去吧,咱公司有钱,能赔。”

    “这期的《爱别离》看了没?男主角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人啊!”财务部的会计姐姐是个四十多岁离异未育的都市丽人,正拉着法务部的姐妹释放荷尔蒙。

    “姐姐,人家已婚又爱老婆,想什么呢你!不过陈治宇真的好可爱啊,乖乖的坐在那儿,但是讲起话来又很稳重。”法务部的姐姐是个单身妈妈,能回应姐妹的只有泛滥的母爱。

    财务姐姐:“那可是小陈总,前年股东会我见到他,脸庞倒是青涩但已经有很明显的气场了,那时他才二十二。”

    “你们在说陈总?”梁晨不知道从哪一伸手插进了话音,“说啥说啥?《爱别离》吗?”

    “不是,你们都看了啊?”喻千星讶异开口,加入群聊,“我只看了热搜话题,这不会是什么公司指名要求观看的吧!”

    “看完还得写八百字观后感是吧,”梁晨拍了她一脑门,“咋想的!上期播的源诚创始人的故事,他们家品牌策划不是我们组的业务嘛,我就去看了,结尾又看到咱陈总,闲来没事我就看了呗。”

    喻千星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嫌不解气似的又夺走他手中的士力架,塞给王英翕。王英翕舔舐着嘴唇,眼神里散发出饕餮的欲望,待看清包装袋上高得爆炸的热量后,烫手山芋般又丢回给梁晨。

    “源诚?《爱别离》的冠名商源诚?上回讲养猪的那两位老人家是源诚创始人?”王英翕盯着梁晨问。

    他撕开士力架包装,一口咬掉半截,边咀嚼边说:“嗯对啊,源诚前身就是搞养殖场的嘛。”

    “啊,”原来是这样,王英翕又问:“那这期的秋小姐是什么人呢?”

    梁晨吃掉剩下半截,鼓着半边腮帮子,实诚地摆了摆头。会计姐姐品着红茶,耸了耸肩,说:“还没有听说,但是从故事背景和男主角品性来看,秋小姐或许是个有成就的人物,所以才没露脸吧。”

    法务姐姐点点头:“要么是圈里人,要么是体制内的人。”

    “什么呀,”喻千星实在忍不住了,“给我讲好奇了,这期到底讲的什么?”

    四人四张嘴,勾勒又填补,徐徐铺开故事画卷。

    古城中心,云水河边,有名的老字号餐馆豆腐南国,家里有个出了名的浑小子,述哥。此人高考之后一意孤行当兵去了,他老爹私心想着让部队把这小子懒性好好敛敛,不料一去就是三年。

    他老爹是老爷子最钟意的接班人,老爹没有过早干涉子女人生,也没来得及培养他们接手家业。可在述哥将要面临退伍分配时,噩耗先一步传来,老爷子不行了。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儿涌出四面八方的亲友,张牙舞爪地想要攥取将死之人带不走的财富。他爹一夫当关,短短数月,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命运就此偏离轨线,推嚷述哥急剧成长。

    述哥有个大哥,是个死脑筋,只会做菜,也确实是个大厨的命。述哥还有个妹妹,在读小学,能指望她做什么呢。于是只有述哥,守在床头听他老爹传授学识,他恨不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把老爹肩上的大梁扛过来,他去请教老管家,去拜访经理跟厨师

    可老爹还是走了,老爹临走跟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不要强求。”

    年轻的继承人如屡薄冰,稳稳当当地接过豆腐南国,虽说比不上老爹经手时那么辉煌,却是老爹在他这个年纪时都达不到的高度。这样的一年,虚镀强实若定,实则再经不住一击的他,遇到了秋小姐。

    在云水河边的乌篷船上,她仰卧在船尾,面上覆着本翻开的书,起先还在挥手驱散飞虫,后来就真是睡着了,手搭到船边上,脖颈摆动间书本“啪”一声落入水面。是一张生得有些寡淡的面容,不如垂柳清秀,不如水波灵动,不做表情时,真是过眼烟云一般。可她仅仅只是恰到好处的抬眉一惊,又真是足够让他动魄的一面。

    她转瞬就撑着船艄,探出上半身,伸手去够浮在水上的书本。船身翘起骇人的弧度,旋即又被一股力压了回来,紧跟着一声“扑通”的落水声,她在剧烈摇晃的乌篷船上逐渐看清一张湿漉漉的脸庞。

    她说:“你是豆腐南国家的小儿子,我晓得你。”

    因着街坊都传他是古城中心这一辈里最俊的小子,于是她认出了他。而他看着她,突然有点儿委屈,在心里默默的回答她:现在已经不是了。

    他们就此相识。秋小姐是帝都师范大学的毕业生,按师范生“从哪儿来就回到那儿去”的原则,她被分配回家乡所在地的初中做教师。她读过书行过路阅过人无数,当她看到四面受敌犹如困兽的述哥之后,她说:“我帮你好不好?”

    秋小姐周身馥郁着一种教书育人的气质,说出的话总能让人信服,几次三番救他于困局之中。述哥以下位者的姿态拨开烟云,再瞧那张寡淡的面容,终于找到了更准确的形容,那是种静似水的深沉,又是种淡如山的朦胧。不知怎的,他想起老爹的遗言,不要强求。

    秋小姐有一个远在帝都的恋人,她提起他时眼眸总是忽闪莹亮。可述哥却在更深夜静的云水河边,看到那双眼聚着珠泪参着伤痛。原来是那个人攀上高枝舍弃了她。他惊心动魄又手足无措,他一片赤忱又小心翼翼,他说:“你跟着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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