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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钟歆不懂为什么沈杄非要在饭局上谈论有关成绩的话题,即使为人师长,也不至于情商突然掉线,与翟羽说话的态度都那么不讨喜。

    原本只有纪钟歆一人局促的聚会,草草收了场;而说好的沈杄请客,最后还是许峙先一步买了单。

    门外,男生们躲在马路边的阴凉处低头不语。

    许峙要回一趟老宅,沈杄的车足够把人都拉回去,但他却不是这么打算的。

    “拦辆出租吧,我吃多了,天气不错,正好带心儿在附近走走,你们先回学校车费我报销。”沈杄说完便走出胡同。

    狐疑感瞬间涌上几人心头。

    纪钟歆明知她小叔根本没吃几口东西,后续的气氛倒是影响食欲,也不能充饥,沈杄的盘算连许峙也想不通。

    送走室友,他们步行到了观海路。

    彼时野蔷薇开得张扬又内敛,竞相枝头,无风时,嗅不到阵阵芬芳。

    纪钟歆走在前头,独处适合思考问题,许峙双手插兜目光无神的盯着她落在脚边的倩影。

    “她今天被搭讪了。”许峙低下头突然说道,“哲学系的那个有名的显摆鬼,我觉得那小子不符合你的审美,所以替你出面,拒了他。”

    “哦。”沈杄背过手,像个老大爷似的一步一晃悠。

    “你这是什么反应?”

    沈杄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以为许峙这么做无疑是变相地默认了他们之间的赌约。

    于是趁机,沈杄扬扬下颌道,“我手机没电了,你帮我给钟歆拍张照片呗。”

    他完全不顾许峙充满不理解准备抗拒的表情,抬手推了推他催促道,“快点。”

    美景错过那再有,但是面对没头没脑的临时要求,许峙紧皱眉头,夹杂着对沈杄的不信任。

    回首间,阳光流泻,娇嫩的花多鲜艳,映着滚烫的柏油镜面。

    少女轻快的脚步,跳跃在五瓣印花铺成的装饰毯。

    许峙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绕回了喉咙,他举起手机,频闪的睫毛掩盖了不坚定的双眸,眼底投下浅浅的阴影片片。

    他佯装不走心的抓拍,花费的时间超过了以秒做单位。

    “满意吗?”许峙轻扫过后,递到沈杄面前,看似不情不愿。

    照片中,强烈的曝光虚化了周围,最佳的构图位置上清晰记录下纪钟歆侧颜赏花。

    沈杄克制嘴角挑动,举起手机在他脸庞比了比,话语略显挑剔,“凑合吧。”

    许峙剜了他一眼,就手把照片穿了过去,“乒乓”的提示音尤其响亮。

    “你可真是贼心不死。”

    咬牙切齿的诚心评价,沈杄笑纳,便安心开始和许峙唠家常,“你外公还在老宅住呢?”

    许峙:“嗯。”

    沈杄:“新房还要装修多久?”

    “才动工。”许峙语调沉闷,“真不知道前后不到二百米的家搬得有什么意义。”

    沈杄淡淡道,“可能你外公也觉得这是栋房子而已,算不上家。”

    许峙无法反驳,如果现在这里住着它实际的主人,他也不会回来,或者说他也回不来。

    想当初和许峙的第一次见面,沈杄感叹他们真是不打不相识。

    沈杄:“我记得那时候你才刚升高三。”

    从具有身份象征的百年老宅被赶出,流落到棚户区的小少爷。

    那时,恰逢沈杄和女友分手,阴差阳错下,女方成了许峙的室友,沈杄连夜坐火车跑来时,误会了二人的关系,把许峙当做小白脸胖揍了一顿。

    许峙:“我当时也不还手,你肯定奇怪,但也好像坐实了我小三的身份。”

    谈起往事,两人无奈一笑。

    沈杄记得后来是典染跑来才结束了那场闹剧,因为她和许峙住隔壁,某人才会走错。

    过了不久,沈杄单身,许峙留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假如说眼前的建筑陈旧的包含沧桑的历史感,年迈的老人般气息薄弱,而曾经杂乱的老破居民楼离不开破罐破摔的茶米油盐酱醋茶,相比下即是年轻了颇多的中年阶级。

    高贵哪有那么了不得,沈杄和许峙更加怀念那间能清楚听见隔壁王大叔打鼾的出租屋。

    许峙:“到了,进屋坐坐?”

    沈杄跟着停下脚步摆了摆手,“两手空空有失礼数,改天吧,今儿我带心儿去店里人认认门。”

    说着他唤回走远的纪钟歆走进了街对面一座错落的小楼。

    悠悠茶香,欲断弦的琵琶入耳令人心碎。穿过前厅,径直向里走,灯光逐渐昏暗,音乐舒缓,酒精在角落悄悄挥发。

    回廊的交接处纪钟歆默念数遍挂着招牌语很难不佩服这家店的创始人:“半明半昧寻痴醉,竹林深处一酒家”

    纪钟歆:“小叔,这里是你朋友开的吗?”

    “算是吧。”沈杄轻车熟路的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倒水,“前面茶舍是许峙和我投资的,至于这个清吧,喏,大老板来了。”

    窈窕的身姿干练飒爽的装扮,三十多岁的典染成熟且别具沧桑。

    “搞偷袭呀杄总?还好许峙发微信通知了我,否则非得扣我和招待不周的罪名。”

    女人亲近不失疏远的问候,纪钟歆听起来就知道对方不是自己心里所期待见到的那个人却也能看出典染和沈杄的熟稔,应该与许峙也不陌生。

    沈杄:“你不是急着见她吗?正好在附近吃饭让小朋友过来给你打个招呼。”

    纪钟歆不自然地笑笑,“姐姐好。”

    “哈哈。”典染神色风情,“你小叔叫我姐,你再这么称呼我小心差辈哟。”

    搞不懂的伦理问题,纪钟歆陷入了苦恼,左右为难,富有频率地尴尬咯咯两声。

    典染眉眼弯的更深,世故如她见过美人无数,纪钟歆这般精雕玉琢过的确实少见,初出校园的青涩,素静的装扮,她整个人漂亮得简单。

    “叫姐姐吧,不从沈杄这轮,你和许峙差不多大,他一直这么叫我。”

    典染的随和让纪钟歆放松了许多,同性相处对她来说还算容易。

    沈杄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再回来时带回一盏温茶,放下后对聊的甚欢的小姐妹说道,“心儿加一下染姐的联系方式吧。”

    他语气柔和,听起来还是像吩咐,“染姐把许峙推给她,心儿帮小叔把餐费还一下。”

    “为什么?”两道女声异口同声。

    手机没电了的借口沈杄屡试不爽,典染目光如炬地注意到他的手指按压到音量键,屏幕毫无展示,她的执行力也快了起来。

    “欺骗也算犯罪呦,沈老板。”典染调侃道。

    沈杄冲她挤眉笑道,“感谢提醒,看来我已经把学过的法律忘的差不多了。”

    深谙的朋友间,一来一回交谈,蕴藏的意味不似表面那么简单。

    纪钟歆迟迟不肯动弹,她注视着标为“rose”的昵称,她的选择如同蜜蜂采撷般慎重。

    赵雅楠回家时,沙发上的老爷子像是掉进了电视里,许峙则陷在窗边的摇椅里望天。

    手机扣放在胸口有规律的起伏,场面和自己刚出去不久的小外孙女贴在女婿身上听心跳差不多。

    赵雅楠开口逗趣道,“怎么?学你姐夫提前演练呢?”

    许峙放空的思绪被抽回,扭过头前他舒展了眉心,讨喜地走来,“舅妈辛苦了。”

    赵雅楠嗔怪地缩紧下颌,把大包小裹递给许峙搬进厨房,转身来到沙发给老爷子的茶壶添上热水。

    “爸,不是我说您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你迷上看偶像剧了呢?小情小爱的在您眼里不幼稚?”

    “成熟就不是爱了。”

    老爷子撇撇嘴,“过去的人能定半边天,那是心里没有挂念,父母包办,政商结合,哪有感情可言,我这一辈子从艰难困苦的日子走过来的,电视里演的那红色情怀早融进骨子里了,我比剧中人更能感同身受,他们体验了我的人生,我还不能体验一下现在年轻人的生活了?”

    程家的老一辈于建国前开始从商,资本大多转换成房产,而后战争爆发的年代随即为祖国提供免费的避难场所。

    新中国成立再历经数十载置身于服务行业,现主要以酒店经营为主。

    老爷子程鑫早几年退出商场,陪女儿程晗在国外静养,大权顺移到许峙的舅舅程不昧手中,现如今程老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和刺激便搬回了西港。

    这间老宅是许峙爷爷家的祖产,也是程晗的彩礼。

    许家历代为兵,程老和许老结识在战火纷飞的曾经,凭借过命的交情,两家儿女联姻,于是有了许峙。

    程老爷子的一辈子大起大落,眼下他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白天夜晚忙追剧。

    一想到业务繁忙的丈夫,赵雅楠心都是疼的,她出生于普通家庭,虽享受荣华富贵,但还觉得所谓的日子平平谈谈才是真。

    钱,物质之物有多少都不嫌多。她每个月拿着固定的退休工资过得十分满足,要是程不昧也退下来,两口子顾小养老也很快活。

    看到许峙绕到前厅,赵雅楠没憋住心里话,脱口而出,“这么大的摊子也不知许峙哪日才能分担。”

    有时候,藏起来的心结一旦解开会再添新的。

    老爷子闻言,瞬间没了看剧的兴致,招呼许峙,爷孙俩上楼进了书房。

    “你舅妈的妈别在意。”程老拍了拍外孙的肩膀宽慰,“你舅舅扛了半辈子了,还能再等你几年。”

    许峙眸色黯然地看向他最亲近的长辈,无奈道,“外公,我十几岁时你就这么说,想必您和舅舅都快忘了今夕是何年了吧。”

    程老轻轻叹了一口长气,苍老的身躯,无力似的下沉,他摸索到椅子后坐下,缓了缓才迂回似的带许峙寻找希望。

    “学校的保送名额决定下来了吗?”

    许峙茫然的神色变得烦躁,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但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他要不起意外之喜。

    救人一命,许峙并没有留名,是受难者家属辗转打听后找到了学校,这件事因此人尽皆知。

    学校觉得脸上有光,于是承诺保送许峙本校读研,可他志不在此。

    实现财富自由的很难再有研究学问的心思。

    似乎许峙不同,他在盘算着事情,矛盾又神秘。

    唯有程老认可孙儿的决定,哪怕始终知道他在费神地另辟蹊径。

    程老爷子:“其实你还可以出国深造一下,国外也有不错的学习条件。”

    许峙释然一笑,“算了吧外公,镀了金边的乌龟说到底还是王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吃不了学习的苦就得吃社会苦。您的话我认为某些时候可以适当的听取一下。”

    时间会让人增加阅历,慢慢也失了看人的准确性。

    许峙表像的无所谓成功松散了淤在老爷子胸口的闷气。

    “你小子,什么时候听我话去体验一下年轻人的感情生活就更好了。”

    爷孙俩说话间,许峙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一条好友添加申请,吸引着两个人的视线。

    “这小心心是谁啊?”程老兴奋地敲着屏幕上的白色eoji发问。

    许峙收回手机,十分淡定,“朋友的……亲戚。”

    程老:“介绍给你相亲的?”

    “外公,人家还是个小女孩。”

    面对老头的追问,许峙有些无奈,“我好意思耽误人家?”

    “什么叫耽误?这女孩是沈杄的那个小侄女吧?我看过那丫头的照片,好看的嘞,孙子你要是把握不住人家那么好的姑娘,可别怪我老爷子不认你这个孙子。”

    程老激动地扬了扬没什么威慑力的手掌。

    许峙装作害怕,逃出了书房后才解开锁,来不及接受那条好友申请,周身的一切被屏幕上映出的人制约。

    第一次,透过他的镜头看到纪钟歆。

    她仿佛阴天里百无聊赖间偷偷探头的光源,潮湿的水汽形成的薄雾围绕着她,敛收了她的锋芒。

    日哺之时,暖黄色让室内关了明亮,他摊开的掌心留住了太阳。

    许峙满脑子都是沈杄蛊惑的言语:“要不要再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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