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挽卿卿 > 思旧事故人终相见
    前方稍微喧哗,主人家见太子久久不至,带人来迎接。

    嫦熹将身形隐在最后,她不愿露出身份,也不愿给旁的人行礼,只得混在太子侍从里做做样子。

    宰相门前七品官,太子门前的官想必更值钱,如此也不用动辄行礼。

    “殿下,诸事皆宜,微臣并金陵城众世家一起,迎您开宴。”金陵臣子毕恭毕敬。

    周见深淡淡应了一声,在众人恭迎下坐在上位。几个侍卫留在身边听候差遣,几个侍卫守在周围。

    嫦熹原也在烦恼自个坐哪合适,她是携了知州名帖来的,就坐中间位置最佳。近了受人打量试探,难免心烦,远了又丢表姐的脸,碰上心眼子坏嘴碎的人,平白给她惹麻烦。

    好在王七郎邀她同座,恰好解了燃眉之急。

    “这是金陵时兴的饮子,你且尝尝。”他亲手倒了一杯递过来。

    嫦熹好奇的喝一口,果然甜香袭人,唇齿留香。

    “好滋味。”

    见她赞叹,王七郎也欢喜,“上京有一还乡楼,楼里有一酒名黄粱醉,竟供不应求,非世家豪族不售,改明儿我求得一坛送你可好。”

    什么酒还搞这些名堂,竟连王七郎也要求酒?他这世家郎君的名儿也不好使吗?

    嫦熹还真来了兴致。

    “好啊,我本就打算在金陵盘桓几日就回上京…你何时回京或许我二人可结伴同行。”

    啊呀从前二人便喜欢率领世家郎君女郎骑马同游,一时想起往事,嫦熹很是振奋。

    王七郎眼睛一亮,他描摹着眼前人的轮廓,“这也是我期盼的,好些年都不曾了。”

    嫦熹也感慨,“我亦觉如此。”

    “咳咳…”席上太子不停咳嗽,有侍卫来回取厚衣帕子,又有都护使要请良医,但太子又不许,只说在吃药,恐药性相冲。

    “殿下也忒劳累了些,听闻水患时他夜夜不得眠,才将灾民安顿好,又马不停蹄与各州府解决灾民安置和遣返原籍…竟几月不得安歇。”一士族窃窃私语。

    又一官道,“如今又赶往上京复命,有太子如此,是我朝之幸,万望殿下保重自身,长久才好。”

    一时席间俱是赞扬之声。

    嫦熹也觉她这兄长做的实是不错,贤良之名她这不关心政事的人都知晓。

    她不由自得起来:这天下万姓都得感激自个退了这婚事,虽昔日皇室单方面毁了婚约,但陛下和阿娘亲笔的婚帖还在自己手里。

    醒来之后翻旧东西时才找着这婚书,思忖这玩意放着无用又碍事,就给烧了。

    民众再也不用担心深受爱戴的太子殿下要娶一个傻瓜妻子,生一串傻娃娃。

    就这等功绩,也就是她人品高尚不稀的往外说,不然,什么万民伞的或许可以肖想一把。

    嫦熹小孩儿般得瑟。

    什么?竟敢毁了皇帝亲笔?阿巴阿巴是傻瓜阿嫦干的咧。不是她吹,只要她不是闲的没事干去造反,这辈子倒着走都绰绰有余。

    有人吹笛,曲音幽咽,婉转悠扬。一群婀娜舞女翩跹而来,旖旎多情的眼含着光,轻柔的水袖像水中荡悠悠的青荇,舒展又蜷缩,绕着她们飘啊飘。

    众人也陶醉在这柔婉风情里。

    嫦熹欣赏着她们的舞艺,觉得就像是王朝不可多得的珍宝,便是仿她们身姿做成的玉人都是无价之宝,更别说这活生生的人了。

    舞毕,嫦熹想去找她们说说话,送上一袋金叶子聊表谢意,她实在热爱舞乐,看着这些技艺美妙的女子便想讨教。

    至于说美人不好沾染铜臭?她只知所有的喜爱之物都要用银钱维持。

    上京贵女郎君觉得舞蹈是伶人之爱,上不了台面,可嫦熹不这么觉得。

    舞乐不过是抒发心绪之道,无高低贵贱,伶人们也不过是操持技艺渴望一夕温饱,求生之举何必苛责。

    将无辜事物和身份地位联系在一起,其心龌龊。

    红衣少女悄悄离席追上几人,那些姑娘十分惶恐。

    嫦熹把身上的金叶子偷偷给了一眼神清正者,后者一愣,见人来人往,也暗中藏在袖子里。

    “奴们是大人豢养的家伎有客时便来宴客,其余不得出。”那人遗憾的说。

    而且每每年纪到十六七,便被遣散,再无前程。

    嫦熹知晓她们苦楚,“青云绣坊乃我产业,若无去处便去那吧。”她轻声交代。

    随即几人又大声聊了聊乐曲琴艺,这才告别。

    路过假山处,却正好碰见太子和侍卫说话。

    嫦熹好笑,竟如此巧,回回都能碰见他。

    侍卫在小路两边把风,只是他们不知这边是通的,有人竟也不走正道,叫自己闯进来。

    想到话本上写这时必有踩树枝石头等响动引人注意,若运气好有狸奴替罪,运气不好丢了小命都有,她一时竟觉熟悉无比,好似不久前发生过。

    还是缩头蹲着罢,免得知道什么阴司。

    “太子妃…传信…殿下…”有寥寥几语仍传进她耳朵。

    她只好在心底默念,听不见,听不见。

    良久,只见一人偷偷耳语,太子便带着侍卫离去。

    终于可以出来了?不,嫦熹把这个想法叉了出去,或许会有回马枪!

    果然,太子又返回来。

    嫦熹在心底夸赞自己的聪明才智。纵横话本这些年,也不是白看的。

    “出来吧。”太子含笑,好整以暇的立在路中央。

    一定是有诈,就等那些蹲不住的莽撞自己钻进陷阱。

    嫦熹给自己鼓劲。

    然后听见上首有人淡淡说,“还不起来。”

    嫦熹猛地抬头,看见他一身黑衣,上绣红色花纹。

    又换?难道他出来治灾还专门备了一车衣服?

    她嘴里嘟囔,“话本子害我。”居然被发现了,没有影子没有发出声音,被发现了!

    太子伸手拉她起来,拂去衣裳上沾的碎叶子,“更深露重,做什么非要出来,有什么事让侍女去做便是。”

    嫦熹摇摇头,“席上无趣,出来透透气,不防惊扰殿下。”她一顿,“然距离实远,也未曾听见什么。”

    所以什么灭口杀人的手段,可千万不要在她这无关之人身上施展啊!

    “这几年阿嫦长高了。”许久他才叹了一口气,未松开的手拉着她在都护府的花园子闲逛。

    嫦熹十分惶恐,大半夜在别人花园子闲逛,或许是件可以流传到后世的风雅之事,可人怕出名猪怕壮,嫦熹翁主的名头这几年稍稍不响亮,她也无意再次名动上京。

    只她使出吃八碗米饭的力气竟然也没能救出自己可怜的右手,一时跟自己生气,吃那么多饭还不如狗,起码狗吃得少还跑得快。

    不意竟被他牵至宴席上,还在他身边落座。

    阿这…

    嫦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所以什么都没说。众人烧刀子一样热辣的眼神要把她烫的灵魂出窍,可惜太子却正襟危坐,不时给她夹着菜。

    底下五花八门瞄过来的视线要把她扒的干净。

    “此女子未曾见过,不是我金陵的,想来是殿下屋里人。”一夫人私语,却因宴会嘈杂不得不大声了点,正好让她听见。

    “这些年太子就守着唐妃一人,如今也要有新人了。”有女郎失意,大抵是将他当做世间难得有情郎君,却不料被当头棒喝,道心破碎。

    嫦熹十分窘迫,她只想保持一种良好健康的兄妹关系,可不想做什么非分之事。

    然太子掩在袖下的手仍锲而不舍的拉着她,令她脱身不得。

    “阿嫦走了这些年,想必也要回去祭拜父母罢。”他喝了一杯酒。

    “是啊。”嫦熹恍然。

    “这一回去,便再不离开了罢。”他探寻的看着,狭长的凤目光华流传,情意绵绵。

    怪不得勾的那位唐娘子失了体统分寸,天天视他为觳中之物。

    嫦熹不由又想起那灰暗记忆里的上京,除了寥寥几人,比如阿娘,唐裹儿,风楼,王七郎,便只剩下斑驳的影子。

    昔日对她和蔼的椒房殿嬷嬷会在人后瞪着眼睛用板子打她的手,以前一起玩乐的贵女们在游园时聚堆嫌弃她,东宫伴读们疾言厉色警告她不许缠着太子殿下。

    这记忆仿佛随着上京活了过来,她的心尖猛地刺痛一下,又猛地消失不见。

    仿佛一场梦。

    “这可不行,”她快活的笑,“我实在喜欢江南,做完法事祭拜后定是要回去的。”

    太子脸色一白,“可是上京还有人念你。”

    “哪有人啊。”嫦熹喝了一口酒,入口微苦,而后辛辣,噫,无味的紧。

    “唐裹儿和风楼一直跟着我,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她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还有就是王七郎吧?”

    “想就想呗,这些年不也过来了,了不起到时去江南找我就是了,我请他天天吃莲蓉酥,百花鸡,还有好多好多。”

    席上众人酒兴正酣,一派热闹。

    “如果有人实在想你,可他又实在无法脱身去看你呢。”太子声音轻轻颤抖,仰头灌下一大杯酒,激的重重咳嗽,掩在觥筹交错的热闹声下。

    他挥去焦急阻挠的仆从,俊俏的容颜上漾出苦笑。

    “那就是有缘无分喽!”嫦熹欢快的回了一声,烈酒让她有些迷蒙,轻轻唱起江南小调。

    “归去归去,若离于爱,无忧无惧,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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