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秦一朝和唐新月一早就出门了，春棠起来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但灶上还是热的，揭开锅盖里面还温着饭，明显是给俩小孩留的，两人吃完，实在没事可做，春棠便带着魏时安满村子乱逛。
他们是跟着官府的人一起来的，一出门有许多人明里暗里的打量他们，俩小孩年纪还小，却生得漂亮，大的那个小姑娘脸圆圆的，像个苹果，小的那个长的更是好看，姐姐走到哪里都带着弟弟，盯得紧紧的，别提多招人稀罕了，村民看着，越发喜欢。
再瞧见他们时，便跟逗小孩儿似的开始查户口：家住哪里，多大年纪，这是你弟弟吗？
爹是谁，娘是谁，为何跟着官差来这里？
说到动情处，还给他们送吃的，夸他们长得好，更有甚者伸出罪恶的手想要捏她们的脸。
春棠拉着魏时安连连后退。
她睁着大眼睛看面前几个笑容满面的村民，一眨一眨的，显得格外无害，十分礼貌且有经验的应付他们，顺利脱身。
时间漫长，她带着魏时安，从村口走到村尾，又从村尾走到村口，村子并不大，不过两天，他俩就跟着一群小孩把村子摸得清清楚楚。
小孩们叽叽喳喳，十分热情，带着他们四处跑，献宝似的从他们介绍村子。就连平日里村里最调皮的二狗被他爹打了会躲在哪里他们都说的格外详细。
春棠:……
转的地方多了，春棠发现周家村种了许多菊花。不同于以往莫家那些打理得整整齐齐品种名贵的菊花，这里的菊花显得十分自由恣意，长在地上，屋顶上，随处可见，一大片一大片的黄，存在感十分强烈。
春棠瞧见过这样多的菊花，觉得好看，同魏时安弯着腰一边看一边数。
一朵两朵三朵……
一片两片三片……
魏时安对这个活动没什么兴趣，双目无神的现在春棠身边。
数着数着，春棠被不远处地里的一道身影吸引了视线，那身影瘦瘦小小的，背着一个有她两倍大的背篓，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背篓里不知装了些什么，还粗粗冒了个尖儿。
瘦小身影费力向前走，弯着腰，深一脚浅一脚，腿都在打颤，瞧起来不堪重负。
春棠瞧得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秒小女孩就被这大背篓压倒，拽着魏时安就往那边跑。
魏时安早就习惯春棠突如其来的狂奔，一瞬惊讶都没有，屏着气跟着姐姐向前跑，努力的跟上步伐。
小女孩似乎察觉听到声音，抬起头左右看了看，什么也没瞧见，刚收回视线，突觉背后一轻，她转身回头看，只是背篓太大，他的视线被挡的严严实实的，依然是什么也没看见。
“你看着路。”身后传来欢快的女声，招娣记得这个声音，是前几日下午问她要水喝的那个圆脸小姐姐。
她还没有动作，小姐姐又开口了：“你先别动，背篓给我，我帮你背回去，我力气大！”
她声音清脆，带着点小得意，招娣瞬间就想起了小姐姐脸上那欢快的笑。
她刚准备说不用了，身后的压力却在一瞬间都消失了，小姐姐语带催促：“抬手抬手。”
她下意识的听从小姐姐的话，把手抬了起来，背篓从她身上被接过，她转过头看，看到那个小姐姐轻轻松松的就把那个背篓抱了起来，和她对上视线还冲她笑了笑，手也很稳，似乎这个她用尽了全力才能背起来的背篓对她来说什么也不算。
“你在前面带路。”春糖转了转，把背篓背好之后又看向面前的小女孩，“你一个人来的吗？”
小女孩嗯了一声，声音很小。
“这是什么呀？”
“猪草。”她又补充，“上面是树皮。”
“什么树皮？做什么的？”
招娣咬唇，有些紧张：“这种树皮晒干了会有人来收。可以卖钱的。”
“多少钱？”
“五十文一斤。”
春棠睁大眼睛，一斤树皮可以换上一斤米了！
她看向小女孩：“这种树皮多吗？”
“不多，”许是怕春棠觉得自己在敷衍她，小女孩又连连解释，“这种书长得很慢，树皮是自然脱落的，若是提前割下，整棵树都会死。”
小女孩话虽然不多，但看起来对春棠十分有好感，一直在努力找话题同她聊天，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她自己身上，在拒绝了春棠一起出去玩的邀请之后，小女孩便显得十分低落。
春棠倒还反过来安慰她。
小女孩对春棠没有什么防备心，同春棠说她每日在家都很忙，要喂猪鸡扫地洗碗收拾桌子，还要帮她爹熬药。
“你娘呢？”
“我娘也很忙，地里的活都是她在干。”
春棠皱眉：“你奶奶呢？”
“她前些日子晕倒了，身子还很虚弱。”
春棠觉得这小女孩日子过得真糟心。她在被卖进莫家之前，虽说也要做很多事，但大多是家中轻便的杂事，并没有什么重活，更别提像这样背着比自己还高还重的东西走上几里地回家了。
小女孩瘦骨嶙峋，脸上没什么肉，衬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格外惹人心疼。
春棠多看了几眼，手就被重重的拽了几下，转生瞧见魏时安一脸的不乐意。
她连忙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昂首挺胸，目不直视。
像个神气活现的小将。
少年小将背着一个比自己还要大的背篓，脚步依然轻快，比身旁的两个小孩走的都要快。
路有些远，也不平坦，俩小孩走着走着就累了，春棠放缓脚步慢慢走，招娣是个话很少的女孩，魏时安就更不用说了，是以这一路上都挺安静的，但春棠能够察觉到左右的两个小孩一直在看自己。
不知道在看什么，她也没有在意。
春棠背着大背篓走到招娣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听声音是个男人，男人咳嗽剧烈，声音却十分无力，有些气虚气短。
许是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男人开口，声音和春棠想象中的一样虚：“招娣，是你回来了吗？”
“哎，”招娣应声，“爹，是我。”
“你进来一下。”
“好。我先把猪草放好。”招娣说着，转身招呼春棠进屋，伸手要去接她背后的背篓。
“我来吧。”春棠道：“放哪儿啊？我去放，你这样接来接去的还麻烦。”
招娣想想确实如此，给春棠指了个方向：“放在那边就可以了。姐姐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男人又开始招娣招娣的叫，她冲春棠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转身小跑进屋了。
刚一进屋，春棠就听见屋里传来了骂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倒没有之前的那般虚弱了。
春棠撇了撇嘴，把背篓放在招娣指的地方。
屋里的叫骂声越来越大，男人说话带了点口音，春棠听不太懂，接着就听到摔碗的声音。
魏时安拉拉她的手，示意她快点走。
春棠摇摇头小声道：“别着急别着急，让我瞧瞧，他们家可是重点监控对象。”
她拉着魏时安站在院子里，竖起耳朵听屋里的人讲话，听是听到了，就是一句都没听懂。
有脚步声响起，是招娣出来了。春棠赶紧站直身子，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招娣从屋里出来，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哭过。
春棠往前走了两步，没有走近：“没事儿吧？”
招娣摇摇头，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她沉默的走到屋子的另一边，拿了个扫把，又走进了屋子，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些瓷碗的碎片。
她给春棠和魏时安一人倒了碗水，在看到春棠关切的目光时终于有些忍不住，有几声呜咽从喉咙里溢出来：“对不住。”身子还有些微微颤抖。瞧起来可怜极了。
春棠看着，于心不忍，连忙走到她身边安慰她。她不怎会安慰人，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没事儿啦，别伤心
门口进来一个女人，个子不高，面色蜡黄，头上包了块头巾。走路也一瘸一拐的。女人四肢纤细，鼓起却微微鼓起，像是怀孕了一样。
春棠才看了两眼，就听到招娣的声音：“娘。”
这是招娣的娘，也就是二柱的媳妇儿。这次案件的主要人物之一。
思及此，春棠多看了她几眼。
屋里二柱还在咳，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春棠听着有些心惊，生怕他下一秒就要断气。
二柱媳妇似乎并没有听到招娣叫她，急急忙忙的扔了手里的锄头往屋里跑去了。
招娣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
春棠叫了她一声，她没应。
二柱媳妇儿很快又出来了，看招娣的目光十分凶悍，伸出手作势就要打人，春棠见状不妙，叫了声“婶子”。
二柱媳妇儿似乎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似的，猛地收回了手。
只是临收回前还用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招娣的脑门，她指甲很长，陷入招娣皮肉里：“给你爹喂个药都喂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招娣低着头，声音细细弱弱的：“我错了。”
二柱媳妇儿这才看向春棠和魏时安，在看到魏时安的时候，眼眸一亮，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朝魏时安伸出手，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春棠差点没反应过来，堪堪捉住了她的手：“婶子，你这是干什么？”
二柱媳妇儿这才把目光分给春棠，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这是你弟弟吧，长得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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