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娘亲给你做了蒸汽玩具船哦,喜不喜欢?”

    “夏夏,娘亲给你做了蒸汽灯,这样晚上看书就不费眼了呦。”

    “夏夏,娘亲给你做了小手枪,装上木子弹打鸟比弹弓还厉害哦!”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命温书芹担任兴山治水郎中一职,修筑缅江堰,疏浚缅河河道,钦此——”

    “哇——娘亲真厉害,等我长大了,我也像娘亲一样,当一个了不起的女官,造福一方百姓”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臣温书芹,施工不察,炸毁山体,大不敬山神,致使兴山村民中邪,三日后午门行火刑,以慰山神,平息怒气,钦此——”

    ……

    “娘亲!呜呜呜呜,不不要烧我娘亲!娘亲——”

    ……

    猛地从噩梦中惊醒,陆知夏倏地坐起身,厚重的织锦菱花被子从胸口滑落至大腿上,呼吸才畅快了些。

    自从三日前,她目睹了母亲被焚而死,便日日做梦,梦到母亲和自己日常玩耍,下一刻,便被烈烈大火吞噬。

    “流烟。”不觉口干舌燥,她想要喝杯水,“流烟?”

    死丫头,又跑哪儿偷懒去了。

    她用手理了理被汗黏湿的碎发,下了床,走到圆桌前,提起瓷壶,倒了杯水。

    只抿了一口,便听到流烟风风火火的喊叫声:“小姐,小姐不好啦!”

    掀开水晶帘子,流烟一边大喘气,一边皱着眉头道:“小姐,兴山村民聚在府门口,要,要,要抓妖女!”

    “抓妖女?”陆知夏呛了一口水,眼眶倏地红了,“娘都被他们烧死了!还抓什么妖女!”

    流烟语速奇快,像个连珠炮似的:“奴婢刚趴在墙头听了一阵儿,村民说山神怒意未消降了旨意说妖女毁坏山体不敬上神只是抓了大妖女还不够还要抓小妖女夫人为了平息事端打算要把您丢出去给村民……”

    陆知夏脑子乱入麻,一把捂住流烟的嘴:“慢点儿说,听不明白。”

    “村民要抓您献祭山神,夫人已经应下了,马上就到清篱院了,”流烟甩开陆知夏的手,急哭了要,“可怎么办啊!”

    被村民抓住,只有死路一条。

    而她的嫡母柳月娥,一直不喜欢她和她娘亲,只要能让府门清净,不会管她死活。

    而她那个工部侍郎的爹么,虽然喜欢她,目前却正在外派巡修河道,指望不上。

    目前来看,三十六计,走为上。

    噩梦的悲恸感被急迫感压了下去,陆知夏的脑子转得飞快。她快步走到木施旁换上衣服,又走到床头,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牛皮的工具袋。

    里面都是她和娘亲做的一些小玩意儿,十分实用,或许可以救命,陆知夏扛上牛皮袋便冲出了门。

    刚出清篱苑的月门,便见嫡姐陆云湄领着几个丫鬟往这儿走,风风火火,作势要抓人的样子。

    陆云湄是她的嫡姐,柳月娥的亲生女儿,同样不喜欢自己,隔着大老远就能看出来抓她的兴奋劲儿。

    “完了完了,”流烟急道,“这下走不了了!”

    正门出不去了,陆知夏扭头便退回了院子,锁上了院子的大门后,她走到墙根儿底下,她从牛皮袋里摸出一个连着龙抓钩的绳索,甩上了墙头。

    “你先爬!”陆知夏将绳子头递给流烟。

    到底没少跟着小姐爬了墙,流烟接过绳子,麻溜地爬了起来。

    此时,陆云湄的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疯狂敲门。

    “陆知夏,开门!”

    “你开不开,不开也没关系,反正管家有钥匙!”

    “大小姐,这这这,这锁被人换了,这连个锁眼儿都没有,小人没法儿开啊。”

    呵,这锁可是她娘自创的铜制密码锁,猜对了密码弹簧片才会弹开,无钥匙能解,想要进门,只能把木门砸烂。

    陆云湄砸门的功夫,陆知夏已经翻墙进了后花园,而后院的假山后,则藏着一个狗洞,为了偷偷出府玩儿,她跟娘亲没少钻过。

    而如今,娘亲却再也见不到了……

    走到狗洞前蹲下,心情蓦得沉重,陆知夏扒砖块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等砖块清理干净,她刚想钻进去,从洞后一望,外面正站着两只穿藤条鞋的脚,陆知夏身子一顿,又将狗洞填实了。

    “怎么了,小姐?”

    “外面有人。”陆知夏甩了甩手中的龙抓钩,“还是爬墙吧。”

    然而,她和流烟刚刚从假山后走出来,便看到了带着丫鬟婆子满院子绕的柳月娥。

    花园不大,只要一点点儿找过来,就一定能找到她们。

    墙外是村民,墙内是满院子搜抓她们的人。

    看来是逃不掉了。

    陆知夏将牛皮袋交给流烟,“我出去,你躲在后面。”

    捧着牛皮袋,流烟满脸惊惧:“不行啊小姐,若是抓住你,夫人一定会把你送给村民的,要是到了村民的手上……”

    “死不了,”陆知夏拍拍流烟的肩膀。

    “怎么死不了呢!”流烟哭了,“那村民愚昧无知,一定会把小姐烧死献祭山神的!”

    小姐保持乐观是好事,但也不能盲目乐观啊!

    陆知夏叹了口气。

    流烟是个聪明心细的,遇事还算沉稳,总有解决办法,可今日却连连直哭,定是怕狠了。

    见她哭得小脸皱到一起,陆知夏勾勾手指:“你附耳过来。”

    听完陆知夏的话,流烟神色几遍,从刚开始的悲伤,到惊恐,再到惊奇,最后到沉默。

    “这……这能行吗?”流烟惴惴不安,“要是奴婢办砸了,怎么办?”

    “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办到!”陆知夏露出一抹微笑。

    小姐的鼓励,从来都是她前进的动力。不管处于什么为难当中,她们家小姐,永远是积极向上的小天使。

    既然小姐相信她,那她一定要做好!

    见到流烟用力点头,陆知夏觉得,流烟还是值得托付的,便姑且放下了悬着的心,视死如归地从假山后走了出去。

    果然,小小的后花园藏不住人,她一露面,翠微便注意到了她,喊道:“二小姐在那儿!”

    呼啦一下,一群婆子丫鬟蜂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夫人!抓住二小姐啦!”翠微高呼。

    “呵,母亲这是何意?”陆知夏环视了一圈儿丫鬟婆子,蹙了蹙眉,“女儿最近可没做出格的事儿。”

    “你是没有,可你娘干了。”人环打开一个缺口,柳月娥缓步走了进来,“一个贱妾,还妄想当治水的女官,在人前抛头露面不说,还使用妖术炸山,连山神都看不下去了!”

    “什么妖术,”陆知夏面色一沉,辩解道,“那是火药!”

    “那火药便是妖术!如今山神发怒,村民围了府门,说是要拿你献祭山神。”柳月娥一挥手,“把人绑了。”

    陆知夏知道自己跑不掉,倒是没有过多挣扎,只是冷眼瞧着柳月娥,质问道:“父亲说过,此事不牵连到我身上,你就不怕父亲回来,问你的责吗?”

    陆今安偏爱温书芹母女,柳月娥身为主母,最讨厌这母女二人拿陆今安压她。

    听陆知夏搬出陆今安来,柳月娥反而恼了,“老爷说不牵连你,先问问那些村民答不答应!因为你娘伤风败俗惹恼了山神,村民把侍郎府都要掀了,若是我不大义灭亲,这陆家的尊面,怕是要被人辱尽了!今日我把你送出去,就算老爷怪罪,老太爷也会夸我一声贤惠!”

    身上的绳子收得紧,翠微下了死劲儿,一边捆一边说:“小姐,别怪老奴手狠,您心眼儿多,老奴没少在您身上吃亏,这绳子绑得紧些,省得您跑了。”

    翠微是柳月娥的陪嫁婢女,仗着深得主母信任,在府里耀武扬威,十分跋扈,有几次欺负小丫鬟时被陆知夏训了,心里急着仇呢。

    李嬷嬷是狐假虎威,陆知夏无视她,只对着柳月娥冷笑:“枉我叫你那么多年嫡母,你也配。”

    “呵呵,你不想认我这个嫡母,你以为我想认你这个女儿?你看看你这一身不伦不类的,真真是温书芹教出来的好女儿,我可当不起你这嫡母,”柳月娥不屑,“你放心,今日你出了这大门,我便去请示老太爷,将你和你娘的名字从族谱上划走。”

    她身上穿的,是娘亲设计的衣服,不同于日常的宽袍大袖褶皱长裙。娘亲设计的衣服,常常袖子窄小,裙子简短,整件衣服是靠‘纽扣’开合,比系绳方便多了,这种衣服确实不同寻常,但胜在舒适方便,所以,只要不出府门,她和娘亲经常穿着。

    娘亲也给父亲做了几件,父亲很喜欢,只有柳月娥时常训斥不伦不类。

    “把人推出去,交给村民!”柳月娥冷声道。

    被一群人推推搡搡地往前走,陆知夏刚在门口露面,便看到将大门围的水泄不通的村民,还有在外指指点点,看热闹的百姓。

    一见到陆知夏,村民便开始群情激奋,振臂高呼:“抓妖女!烧死她!告慰山神!”

    被推出门之前,砸门砸了半天的陆云湄终于发现自己被忽悠了,愤愤不平地赶到现场,一巴掌扇到了陆知夏脸上,气恼道:“都是你娘,搞得咱家在京都丢尽了脸,以前魏王殿下对我是有好感的,现在倒好,他连正眼都不愿意看我!”

    因为温书芹的事儿,京都城里将陆家当成笑话看,城里传言纷纷扬扬,说是陆家的贵妾心气儿高,不在家相夫教子也就罢了,还妄图抛头露面去当女官,最后身败名裂,坏了陆家知礼守节的家风。

    见女儿哭得这么伤心,柳月娥替她擦了擦眼泪,安慰道:“好啦,母亲替你做主。”

    说完,她将陆知夏往外一推,对领头的村民道:“我们陆家大义灭亲,把妖女给你们,你们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以后不要聚在我们陆家门口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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