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咱俩一块儿泡澡不好吧？”
丫鬟扒着浴盆羞答答地问。
楚韵拿开盖在脸上的热巾哑然失笑：“有什么不好的。总共就两桶热水，难不成你喜欢洗凉水澡？”
“不不不，那我还是更喜欢热水。”小丫鬟兴高采烈地举起丝瓜瓤：“那我给小姐搓背吧。”
“乖。”楚韵背过身去，舒服地趴在木桶边上。
说烧两桶洗澡水就真的只烧两桶，真不知该说祁府纪律严明还是外头那些人故意使坏。
小丫头力气不大，搓背跟挠痒痒似得，楚韵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房外，几个脑袋鬼鬼祟祟凑在一起。
“不是吧？主仆俩一块儿洗？”
“不是说京城的女子都很娇气吗？怎么看起来这位小姐并没那么多讲究？”
“你们真的就只烧两桶热水啊？不怕她将来算账？”
“算什么帐，将军的原话就是两桶，她有本事去找将军说啊！”
祁麟走过来时便听见这几句话，他脚步一顿，冷声道：“出来。”
话音刚落，一片鸦雀无声。
随即几个人从花园的假山里头挤出来，在他面前鹌鹑似得站成排，各个垂着头。
祁麟扫一眼庭院：“你们平时就是这么干活的？”
年纪最大的那位赶紧解释：“不不、不是的将军。这不是昨日看见楚姑娘的棺材大家都很难过所以才……”
她说着一顿，被祁麟的眼神看得脊背发寒，忙找补：“将军息怒，奴婢们这、这就去收拾，以后不敢了。”
祁麟不再发话，几个人逃命似得跑开。
他往院子里又走了两步，便听见两个女孩嘻嘻笑笑的声音。
“哇，小姐的皮肤可真好，像豆腐一样滑滑嫩嫩的。哎呀，我一搓就红了。”
“不是你搓红的是热水泡的。”楚韵懒洋洋地眯起眼。
“小姐，还加热水吗？”
“好。加得热热的，泡着才舒服。”
楚韵泡出些许困意，忍不住打着呵欠伸懒腰，惬意地说：“果然啊，泡个热乎乎的澡什么烦恼都全消。”
“小姐，你睡着了吗？”
“唔……别吵，我就趴一会儿。”
话语乘着风轻轻散进夜空。
祁麟不由驻足，沉着冷静的面上裂开一丝震惊的缝。
那年他们驰援长白山，打完仗后一群人累得倒在雪地里原地睡着。
楚韵一身红衣猎猎策马而来，笑嘻嘻地用马鞭把他们挨个打醒：“别睡这儿啊，走走走，泡澡去！”
祁麟和祁愿不情不愿地被她拎进窗户漏风的桶房，听到她在隔壁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动静威风凛凛的兄弟两呆若木鸡气儿都不敢喘。
直到楚韵跳进水里哗啦啦地玩起水，洋洋得意道：“怎么样，水热热的泡着很舒服吧！”
两个大男人大狗似得蹲在木桶里面红耳赤，齐齐将脸撇向两旁。
那边楚韵还在自顾自的说话：“果然啊，泡个热乎乎的澡什么烦恼都全消。咦，你们怎么没声啊？不会在桶里睡着了吧？”说着就要从水里起来。
祁麟和祁愿生怕她真的闯进来检查，一阵手忙脚乱，把水拍得哗啦啦响。
那天的桶房很冷，热水也很快就凉了，祁麟坐在半冷不热的水桶里，望着窗外白皑皑的大雪山，听着楚韵兴高采烈地哼出一曲怪模怪样的小调，脸红得淌下两行鼻血。
凉风拂过祁麟冰冷面颊，他擦掉不知何时落下的两行泪，双手在身后渐渐握拳。
是巧合吗？
不。
天底下哪来这么多巧合。
他微微眯眼，大步流星安静走开。
“来人，去给我细查南氏一族，尤其是南湘灵，我要知道她的一切！”
祁麟不信巧合，尤其这个女人还是小皇帝为他“精挑细选”的。
军师胡厉坐在一旁吃干果，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点着头：“对，一定要好好查，这个女人，还有她身边那个小丫鬟都太奇怪了！肯定有问题。”
祁愿坐在军师对面，黑着脸，一杯茶举在唇边要喝不喝。末了，也不知发的哪门子脾气，“啪”地一声将杯子砸稀碎，后知后觉道：“她居然敢教训我！她以为她是谁啊！竟敢用楚姐姐教训我！我要、我要去杀了她！”说着起身，满屋子找他的刀。
胡厉重重咳嗽一声，把坐在屁股后面的刀用衣袍藏好，看向祁愿：“二公子别急，等查清楚她的底细再处置不迟。毕竟咱们这会儿确实把小皇帝气够呛，要是现在就把这个女人杀了，岂不是烈火烹油，引天下人口诛笔伐嘛！”
祁麟也道：“安静些。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任性。”
祁愿腮帮子鼓鼓的还在恼：“她怎么敢提楚姐姐！她怎么敢！”
“啊对对对，她太嚣张了，这可不行。”胡厉对于昨天丢脸的事耿耿于怀，“一定得把她气焰打下去。”
祁麟斜他一眼：“吃东西也堵不上你的嘴。”
胡厉嘿嘿一笑又坐正，正色道：“对了，你真打算以妻礼葬楚六？”
“当然啦！楚姐姐就是我大嫂！谁也替代不了！”祁愿抢先道。
“是是是，我们大家都认为只有楚六才堪匹配将军夫人。”胡厉把玩手里的核桃沉吟道：“可毕竟南氏女奉旨而来是御赐的‘夫人’，这个节骨眼上，万一她闹起来，难办的可不止咱们。你俩别忘了，楚家还有人在京城、在小皇帝眼皮子底下！你们不怕惹恼了陛下，他拿楚家人出气？”
祁愿捏紧拳：“她不敢。”
“啊？”胡厉惊讶看他，“你这么有把握？”
祁麟的眼神也骤然锐利：“她想闹便能闹吗？圣旨要我给她将军夫人的名分，又没要我保全她的性命。”
胡厉被他的冷言冷语呛住。
祁麟冷笑：“听闻南氏女从小体弱多病，若是听话，我权当府里多养一只猫儿狗儿，不然，有的是办法让她闭嘴。”
“啧，好可怕，真是无毒不丈夫啊。”胡厉忍不住脑补南湘灵被锁进小黑屋生不如死的惨样，忍不住怜香惜玉啧啧道：“可惜了。”
祁愿哼道：“可惜什么？谁让她来的！不管以后什么下场都是她活该！”
楚韵躺在被窝里，热乎乎的身体忽然一阵发寒，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挠挠耳朵，没有睁眼，随口嘟囔一句：“谁在背后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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