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楚韵也不装了，立即坐起身。
抬担架的士兵并不意外齐齐将她放下。
楚韵刚要走却听见其中一人愤慨道：“别以为拿着圣旨就能为所欲为，在我们心里将军夫人只有一个！”
另一人忙呵斥道：“住口。”
那人却不肯罢休冲到楚韵面前道：“就算今日你使诈进了门将军也不会要你的。”
另一人虽将他往后一扯却同样一副不怎么待见楚韵的样子。
“噢。”
楚韵点头，领着丫鬟往里走。
丫鬟小脸鼓成包子：“这些人怎么都这样啊！楚小姐又不是咱们害的，他们有本事为难咱们怎么没本事去给楚小姐报仇啊！”
她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说的清楚，身后那群人立即躁动起来。
“慎言。”楚韵忙止住她的话头。
不想前方走出一人一脸冷笑：“说得不错，我们是要为楚姐姐复仇。而你……休想就这样嫁进来！”
楚韵万万没想到会这样遇见祁愿。
如今想来，那日她被行刑时好像确实在人群里看见了祁愿的身影。
作为亲眼见过她死状的人，祁愿的愤怒和怨怼比其他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提着刀一步一步走向楚韵，浑身肃杀之气，仿若他才是那个从幽冥里爬出来的冤鬼。
楚韵将丫鬟护到自己身后，她知道祁愿是为自己鸣不平，只是这少年心性有些偏激，难免做出不理智迁怒他人之事。
楚韵前脚刚死，南氏巴巴将女儿送上门，换谁看都觉得南氏不厚道。却没人想过，南氏一门在朝廷无依无靠，小皇帝的圣旨他们如何敢不从。
若不是占了南湘灵这副身子，楚韵也没想到自己会站在“对手”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情。
祁愿的怒火她没有立场指责，南氏的委屈她也无法宣之于口，于是冲少年无奈地点头：“噢。”
祁愿脚步一顿，冷眼盯着她，目光如毒蛇直往人心里钻。
楚韵被他的眼神刺痛：“祁小将军，我从未想过与楚小姐相提并论，也从未奢求来到这里会受人欢迎。你们有你们的立场，我也同样有我的苦衷，还请小将军高抬贵手。”
“那我要是不肯呢！”祁愿怒火中烧，恨不得将面前的人当木桩子全劈干净了才好。
楚韵也沉下脸来：“若是不肯，那我也只好请出陛下的圣旨。”
“哼。”祁愿冷笑，“拿圣旨压我？”
“绝非想要压谁一头，若有冒犯到小将军之处实非我所愿。”楚韵咳嗽着从容道：“小将军重情重义我心中敬佩。来之前我曾听闻，小将军从前曾师从楚姑娘，那么我斗胆问小将军一句，楚姑娘可曾教过你何为‘家国大义’，何为‘君臣之礼’，何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祁愿顿时一怔，手中长刀竟恍惚握不住，险些落地。
楚韵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咳得愈发厉害。
可想而知这位南小姐平时得多么孱弱，就这一会儿功夫竟叫她有些站不稳了。
楚韵白着面孔柔声劝道：“祁麟将军为守一城百姓之安危，不顾天子之怒从京城折返回来，是因为他明白百姓性命可贵。小将军难道要全然不顾了吗？你可以对我不满但不能对皇上不满，你可以杀我泄愤却不能为了泄愤置将军的处境和全城百姓的性命不顾。小将军，请三思。”
“好啊，好。”
她话音刚落，一人从幕后走来。
“老夫早就听闻南氏一族文采斐然，南氏小姐更是博学多才，想不到小姐对朝廷边关之事也如此了解，真叫老夫刮目相看。”
楚韵认出老者立即松了一口气。
那老者说完，手中拐杖照着祁愿膝弯一击，七尺男儿居然立马半跪下去。
“臭小子，早就让你多读书少惹事，就你这点儿本事也敢出来丢人现眼？给我滚回去！”
傲气的祁愿被他杖责竟一声也不敢吭。
他咬牙，恨恨地走了。
老者等他走远了才又转向楚韵，向她行礼：“老朽顾从，乃是将军府上一名不中用的家臣。”
楚韵没想到这一整天唯一肯给自己体面的是他，忙向他回礼：“南氏女湘灵，见过顾老前辈。”
“小姐这声前辈，老朽当之有愧。”
“顾老前辈，晚辈虽无知却也听过前朝顾相的大名。”楚韵忙说，“况且您一出面就让祁小将军偃旗息鼓，湘灵十分感激。”
“小姐过谦了，让那臭小子熄火的哪里是老朽。”顾从捻着花白的山羊胡上下打量楚韵，“说起来，小姐虽看着体弱气势倒挺足，倒叫老朽想起一位故人。”
楚韵笑道：“顾前辈口中的故人指的可是楚小姐。”
顾从颇为意外：“小姐敏慧。”
“哪里。今日一整天所有人都在为楚小姐抱不平，想来她在大家心中一定很特别。”
“呵呵。那个丫头……唉，罢了，不提了。”顾从幽幽叹气，“倒是小姐胸怀坦荡，颇具将气啊。”
“前辈说笑了。湘灵一介弱质女流，咳咳，岂敢与楚小姐这样的巾帼英雄相提并论。”
楚韵顶着南湘灵的脸在顾从面前一个劲儿夸自己，颇有些王婆卖瓜之感，不禁脸红。
然而她也明白，唯有如此才能过顾从这一关。
说起来也奇怪，从前自己在这府里横冲直撞，这小老头天天对自己吹胡子瞪眼，如今死了倒难得听见他夸自己。
顾从虽是文人又以家臣自居，但楚韵很清楚他于祁麟、祁愿二人而言如师如父。
楚韵从前还是挺烦这个小老头的，可今天却发现，这府里能有个讲道理的人真是不容易。
顾老头抬手放行，楚韵忙向他道谢。
刚要领着丫鬟离开却听见这小老头幽幽道：“小姐可知，你此番携圣旨踏入祁府，便是要与祁府乃至整个慕云城为敌？祁麟不会宠爱你，祁愿不会尊敬你，就连这府里上下都会因为这道圣旨对小姐心怀芥蒂。更不提城中那些受过楚六姑娘恩惠的百姓，他们又该如何看待你。这一切小姐可能承担？”
楚韵深深叹一口气，苦笑道：“顾老前辈，即便承担不起难道我就能抗旨不尊了吗？听闻顾老前辈曾是两朝元老，顾家门下门生无数也抵抗不了皇权威压，而南氏一族在朝中无依无靠又如何能与圣意相抗？”
直到这时顾从终于肯正眼看楚韵：“小姐的性子真是出人意料，竟叫老朽有片刻恍惚，还以为同我说话的是楚六那个臭丫头……”
楚韵眼眶一热将脸微微别开，笑着说：“顾老前辈谬赞了。”
“小丫头，这条路不好走，你自求多福吧。”顾从摇着头叹息离开。
“噢。”楚韵依旧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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