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幡动,还是仁者心动。

    徐长赢说不清了,兰时也说不清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突然亲完夫君后,又牵着呆呆愣愣的夫君一同离开的。

    两位当事人都傻了,什么也没看到,但就在围观第一线的青果,却什么都看到了。

    “什么嘛什么嘛!小果子,我和白术平常都待你不薄吧!这有重大消息怎么着也得和我们说一下啊!啊?”

    卫二像条小尾巴一样,左晃右晃地跟在青果身后,白术也一脸好奇地拽着青果的袖子问:“就是啊,到底发生什么了,我们刚刚收拾好后院的碗碟,就看到小姐拉着姑爷从人群中走出来,小姐脸红得就像颗小番茄,姑爷就更可怕了——”

    “我可从来没见过他那副春心荡漾的样子,就像…像,对,像书上说的开屏的孔雀!”

    任由后面的三人组有多闹腾,兰时好长一段时间都能感受到自己心脏在胸腔中的跳动。

    咚,咚,咚!

    夫君,嘴角,亲亲…

    咚咚咚咚咚!

    “不能再想了!”倩影突然停下,连带着后面某只呆呆的孔雀也撞了上去,“对,对不起夫人,没事吧?”

    徐长赢连忙伸手将她的肩膀稳住,担心的神情溢于言表,只是那嘴角上扬的弧度,好像怎么也没下降。

    兰时自然不知,她都不敢直视他,只是微垂着头道:“我没事,刚刚——”是我太冲动了。

    “刚刚夫人很厉害,很勇敢。”徐长赢打断她,兰时愣了愣,抬头看他:“厉害?”

    徐长赢嗯了一声,轻轻笑道:“很厉害,夫人保护了我,保护了自己喜欢的人,将我从韦姑娘的手上夺了回来,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夸赞的事吗?”

    徐长赢边说着,边将手缓缓伸进兰时的帷帽下,用拇指轻轻摩挲了她小巧的下巴,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拇指位置竟然跟刚刚在大街上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一摸一样。

    喜欢的人。

    夺了回来。

    值得夸赞。

    轰——帷帽下的脸瞬间红了,兰时辨不清是因为刚刚的那个动作,还是现在的这个动作。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她害羞地拨开他的手,往前跑了几步,然后又小小声地说:“哪里喜欢了,只是一时冲动罢了,如果我不这样做,那韦姑娘一时半会根本就不会让我们离开。”

    兰时以为自己跑得很远,可架不住徐长赢腿长。

    兰时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可耐不住徐长赢耳朵也不差。

    尽管声音很低,徐长赢还是全都听见了,眼底的温柔全然释放,他快走到兰时面前,截停她,然后弯下身子,笑道:“小时,口是心非的毛病,从小到大依旧都没变呢。”

    说罢,男人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将某个“口是心非”的人留在原地。

    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街边兜售糖葫芦串的老伯只静静站着,丝丝香甜就像是入骨般从纱帘底下钻了进去,腻得兰时都有些晃神。

    等兰时反应过来,徐长赢已经走了好远,后面跟着的三人组都已经上来,缠着她就要兰时亲口说说当时突发亲吻的事情。

    “小姐,我的好小姐,你就跟我说说嘛!我和卫二什么都没看见,青果嘴巴又严实的像一把锁,我真的要挠心挠肺死了!”

    徐国公府,鲤鱼池塘边,三道身影忽隐忽现。

    一个站着,两个蹲着,站着的是天性冷脸的青果,那蹲着的自然就是心烦的兰时和好奇的白术了。

    兰时刚被好奇三人组簇着回府,卫二就被徐澜叫走了,说是要他顺道拿些什么补品回去。

    “你不要问了,都是意外,意外!”

    可不是什么意外。

    青果眼珠子转了转,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兰时的眼神里又多了一分敬畏。

    愈发觉得她这个新主子的意思摸不透了呢。

    “你就别骗我了,青果都跟我们说了,大家都看到是小姐你亲自扑到姑爷身上,猛的一下就亲上去了呢!”

    “青果!”

    糟糕,听到兰时恼羞成怒的声音,圆圆的小脑袋突然转了过来,正在一旁装石像的青果也装不下去了,急忙转身离开:“我好像听到纸鸢叫我,小姐我先离开一下。”

    青绿色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蹲在地上的兰时连青果的裙角都没捉到,就被她给跑了。

    可恶啊!

    还没等她想到合适的理由搪塞白术,白术就已经急不可待地从后面扑了上来:“小姐,你就跟我说嘛,你到底跟姑爷都进行到哪一步了?”

    “大家伙都看见了,那天早上你从姑爷房里出来呢!呐呐?”

    那天早上?

    该不会是…

    兰时哑口无言,她立刻重新埋下头去,小手开始无措地拔着地上的绿草:“意外,都是意外…”

    随后身旁的丫头是在闹得慌,她抬手便捂住灵巧的耳朵,试图隔绝声音。

    这丫头,想让她解释什么,突然色胆包天?色欲攻心?然后夫君坐怀不乱,睡醒后的投怀送抱都是她无意识的行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处于心乱之中的,除了兰时,还有一人。

    格子窗下,书案桌前,一个眉舒目朗,姿态沉稳的男人双手微微握拳,舒展地放在膝上,浮浮沉沉的呼吸声,仿佛陷入深思。

    突然,一声喵叫打破了寂静,一道雪白的身影从门外窜过,接着像是意识到什么,雪白突然跑了进来,随后纵身一跃便跳到男人膝上。

    尺玉粉嫩的鼻子嗅了嗅,圆圆的脑袋向右一歪:“喵?”

    自从养了尺玉和乌耳之后,被兰时带着,连徐长赢都掌握了一手绝佳的撸猫手法。

    常年执笔的大手在尺玉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可脸上却隐约带着恍惚的神色。

    “夫君的价值才不需要依附其他人来实现呢!”

    刚刚从混乱中离开时,兰时对着韦文婳,大大方方地扔下这句,扭头便牵着他走了。

    那好像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瞧着夫人的背影。

    理直气壮,堂堂正正,像一头气昂昂的小狮子一样带领着。

    ”如果是夫人的话…赘婿也是可以的。”

    如是想着,男人突然一笑,把腿上的猫儿都吓跑了,而后抬起另一只没有被尺玉压麻的手,抚了抚下颌角。

    “得想个办法,把这地方换一下才行啊…”

    时光飞逝,匆匆大半月有余。

    今天一早,白术端着碟新出炉的奶酥豆糕,急匆匆地就往屋子里跑,边跑还边说:“小姐,那御史府的柳公子今天就要出狱了,据说姑爷他已经准备好麻袋,晚上就要去堵他呢!”

    茶桌前的兰时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针线,轻蹙着眉:“…又是麻袋?夫君今天不是休假吗?”

    白术喘着气,手上的碟子却依然稳稳当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刚刚我在去厨房的路上碰到卫二,是他亲口跟我说的。”

    青果见她喘得厉害,接过豆糕便放在兰时面前,然后将兰时手边的绣篮给收起来。

    盛南昭也不知道是从哪打听来的,知道兰时最喜欢吃枣香阁的糕点,便时不时命人去外头采买回来,枣香阁一出什么新品,转头便能出现在兰时面前。

    区区一个多月,兰时便觉得以前的小衣都小了,腰上的肉都多了。

    “不吃了吧,嫂嫂这买的也太多了,你们瞧,我最近都胖了呢。”

    “胖了好,小姐之前是太瘦了,现在奴瞧着正正好呢。”青果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兰时细瘦的腕骨,浑然不觉她口中的胖是在何处。

    白术一听兰时的话,瞬间又明白了她的意思,两只小手顿时在身前搓搓,立刻便摆上了讨好的语气:“小姐,你要是舍不得吃的话,不如就让给我吧,这豆糕刚刚出炉,还冒着热气呢。”

    兰时顿时觉得好笑,她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在瓷碟边上推了一下:“给你给你都给你,真羡慕你怎么也吃不胖的体质。”

    “羡慕我做什么啊?”见目的达成,白术捻起最顶上的一块豆糕偷笑道:“应该羡慕的是小姐你,小姐和姑爷苦尽甘来,不仅找到了祖家,和乐和睦,姑爷学业上还顶顶争气,我看啊,小姐过不久就要化身成为状元夫人了!”

    “净胡说。”兰时轻斥道:“豆糕还堵不住你的嘴,那殿试三甲是这么容易的吗?”

    且不提她和徐长赢之间未曾有过夫妻之实,那假夫妻契如今还在她床底下曾经用来装钱庄银票的小木盒里,钥匙都还在枕头底下压着呢。

    兰时的心情蓦然闪过一丝沮丧,玉白的手指轻轻摸着还未成型的锦囊,这是她准备新绣给夫君的。

    见之前雷雨夜送的那个辟邪织金锦囊徐长赢喜欢得紧,日日夜夜都带着,就算是换了外衫也不见他摘下,于是兰时便想多做一个,就以一个胖圆团子为原型。

    如果说织金锦囊上的宝瓶纹样寓意保平安的话,那么这个突如其来兴起做的胖圆团子,就没什么特殊的意义,真要给一个的话,大抵是平日里跟尺玉乌耳玩多了吧。

    所见即所绣,很合理。

    兰时想到这儿,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她回道:“算了,你跟姑爷说,让他小心手,后天还有考试。”

    白术嗯了一声,应下来,接着便专心吃起豆糕,顺带也给站着的青果递了一块。

    三人正在和和美美吃着,那头,本想晚上再去偷袭一番的徐长赢身边,却多出了两条小尾巴。

    文静内敛的徐时宽和不拘小节的徐少虞除了长相相同,性子却截然相反。

    徐长赢镇定地坐在某个茶馆楼上,莫名地看了眼旁边的两人道:“…你们带我来这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出来教训人的啊!”

    其中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一开口,那生来娇俏的语气便骗不了人。

    女扮男装的徐少虞正一脸气愤,她暗暗咬牙,摩拳擦掌,葱白的指节被她按得咔咔响,饶是她穿了胞生哥哥的衣裳,未施粉黛,旁人见了都只会误以为是哪家活泼的小少爷出来游玩。

    徐长赢听完她的话,沉默不语,他只道是同这个姐姐话不通意,转头将视线移向一旁独自在饮茶的徐时宽。

    徐时宽敏锐地接收来意,他浅笑着放下茶杯,抬起眼睛:“长赢,虽然我只比大哥小三岁,但毕竟还是徐国公府的二少爷,你暗地里在计划些什么,想些什么,我还是清楚的。”

    见徐长赢始终沉默,只是眼神很快地从窗边往下扫去,他继续道:“套麻袋揍人什么的,你就别想了,柳府虽然败落,但也不是你再能寻到机会偷袭的。”

    徐长赢被点中心思,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也计划着今晚就和卫二故技重施,想办法在柳府附近将柳常德吸引出去,套上麻袋再打一次。就凭柳常德对夫人做的事,就算是再揍上几顿,也不足平息他心中怒火。

    徐长赢并不愚钝,他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缓缓移向一旁看起来莫名有些兴奋的二人:“那照你的意思是…”

    “你还不懂吗?暗的不行,那就来明的!当然是要趁这最后的机会,光明正大地教训坏人啊!”

    徐少虞剁了下脚,接着又轻挑眉毛,玩味的笑容挂在她的脸上,这下看上去十足像极了姑娘家。

    突然窗外一阵喧嚣,车马声似从远处缓缓而来。

    几人探身望去,只见大街似有牢车驶过,路的两边都围了许多老百姓,还没等徐长赢看清牢车上押着的人是谁,忽然许许多多的烂菜叶子和烂鸡蛋都从旁扔了出来。

    “就是他!就是他害的我家破人亡!我那可怜的干儿子也不知道是哪不顺了柳家公子的意,大冬天的竟然要他只身下冰河捉鱼啊!我可怜的庆儿就这样活活冻死在冰河里!”

    “呸!大娘,都这时候了还叫他什么公子啊,这柳常德如今已是阶下囚,柳府也早就被青天老爷抄家了!快趁他游街多给自己出出气吧!”

    “就是啊,我的烂白菜就是专门等着他柳常德的!”

    …

    老百姓们扔得起劲,说话声音也不小,楼上的徐长赢很快便知晓了牢车上人的身份。

    他冷眼盯着柳常德此刻污浊的脸,破裂的鸡蛋液从他头上流下,原本干净整洁的发冠没了专人看护,也早已失了原形。

    在整整一个月的牢狱生活中,不用说也知道柳常德都经历了些什么。一张称不上俊俏但也算方正的脸被人打得鼻子发青,眼睛肿得像发霉了的发面馒头,一左一右相互对称,除了点皮外伤,其他地方看上去还算正常。

    “哼,真是便宜他了。”徐少虞不悦道:“要不是柳言散尽家财,为他打通上下,柳常德才不会这么完好无缺地从大牢里出来呢!”

    徐时宽听了笑道:“是也,也非也。柳府已无法阻挡家道中落之势,那剩余的几量黄白还真不能把柳常德全须全尾地带出来,即便有不乏有狱卒心中不满发泄,但终归是在毕青天的管控下,他们不敢做的太过。”

    徐少虞很快也想清楚了,楼下牢车就快驶近,她蹲下身,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小篮子鸡蛋,放到窗沿上:“快拿着快拿着,要不然等等牢车都过了。”

    徐时宽快步走了过来,脸上依旧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他一手拿着一个鸡蛋,转头看向已然有些呆愣的徐长赢道:“三弟还愣着做什么,快拿着啊。”

    “这鸡蛋可是我和少虞提前差人从街市里收集来的最臭的鸡蛋了,保准让柳常德臭上个三天三夜。”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4_14274/155970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