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虞今朝出关，望见窗台处多了一份请柬，请柬上还放着一片枫叶。
她想了想，起身拾起枫叶，顿时一道光束从枫叶中闪出，浮现出离向安的身影。
“今朝，没吓到你吧？来找你才知道你闭关了，只能先给你留言。
昨日我们追查到封羽盟关押千机兽的位置，我和父亲商量好，初四借我父亲寿宴请来封羽盟的人，趁他们守卫薄弱时我带人救回千机兽。”
画面中的离向安略带羞涩地挠挠头继续道：
“我来是想邀请你参加我父亲的寿宴，一来是父亲看到留影珠里的内容，想见你一面，另外我救回千机兽会把它带回寿宴，狠狠打封羽盟的脸，腾鸣山他们害我们这么惨，理应让你也亲眼见到，所以你可一定要来哦。”
说完，画面便收束回枫叶内。
虞今朝初一破境后闭关三日，初四正是今日。
对于封羽盟的打脸现场，虞今朝倒是没什么兴趣，但照理应该让小千机兽与母亲相认，所以她还是决定赴宴。
虞今朝收好请柬，在此之前先动身去了黑市。
她暂时压制住了体内十二魂钉的禁制，需尽快取出体内残魂，但因为其常年温养在虞今朝的灵根内，已经与她的灵根相连，唯一安全取出的办法，就是血脉引渡。
但除了知道这个残魂叫贺婉雪外，再无其他。
为了省些力气，索性来黑市购买消息。
东州黑市有名的百晓楼，只要给得起价格，什么消息都能买到。
虞今朝丢了袋子灵石出去，侍从拿在手里颠了两下，取出一个黑色的信封递了过去。
“客人想问什么，留在纸上便是。”
虞今朝打开信封，写下了想问询的信息，又合上信封递回给掌柜。
“寻人？”侍从拿着信封，抬了只眼问道。
“算是。”
虞今朝应声后侍从便拿出一个精巧的夹子把信封夹在头顶其中的一根银丝上，只听得“嗖”地一声，信封便向上传了出去。
百晓楼这样的窗口有几十个，每一个窗口的顶上又接了数十根银丝，来往客人的黑色信封来回在上面穿插传递，场面很是壮观。
等了片刻，一个黑色信封重新落下来，侍从摘下来先是颠了两下，便打开了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只黑色的纸鹤递还给虞今朝。
“怎么？”虞今朝接过纸鹤问道。
“客人的消息有些麻烦，请先取走纸鹤凭证，三日后自会有信笺送达。”
虞今朝并不意外，贺婉雪少说死了又十数年，单凭一个名字，除非是很有名的人，否则很难极快寻出。
她接过纸鹤收好，转身离开，却同一个男人擦肩，同时她腕间玉环，突然猛烈震动起来。
虞今朝侧瞥向男人，手在袖间不动声色地摁住了玉环。
能让小千机兽有如此波动，定然是察觉到了她母亲的气息，这个男人见过千机兽。
她一路出了百晓楼，而后转了弯，抱臂靠在侧墙上屏息等着。
不一会儿，男人便出了百晓楼，朝路上一队人马招呼了下，一群人带着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又朝下一个地方而去。
虞今朝远远跟了上去，见他们进了寻妖楼，这里是买卖妖兽的地方，一些明面上见不得光的妖兽，都会在这里交易，里面不仅有改造妖兽的手段，甚至还能磨灭其原主契约印记，将其彻底盖头换面。
黑市鱼龙混杂，不乏有隐藏的高手，所以虞今朝没有贸然进去，而是等在了门口，这一次的时间很长，大约一个时辰，再见他们的时候，带着黑布的笼子已经不见了。
虞今朝顺势向内眺望，一个新的牌子被挂上了待售一栏。
系统顺着虞今朝的目光，读出了牌子上的字，“火凤鸟？这不是封满姝的灵兽吗？”
虞今朝自然也看见了那行字，随即转身隐匿住踪迹，跟上了那一队人马。
一路辗转，几人进入了城内的一间宅子内，虞今朝则停在了隐蔽处。
“宿主，离向安不是说今晚来救千机兽吗？那咱们还进去吗？”
“他人行事，与我何干？”虞今朝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寻了一个隐蔽处翻墙入内。
一进入里面，虞今朝立刻感觉到了玉镯震动。
小千机兽感知到了母亲的气息，在给她指引。
有了指示，虞今朝行动起来也方便了很多，一边避过巡逻守卫，一边绕到了这间宅子的私狱入口。
一走进，便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而同时小千机兽也停止了震动，私狱内的气息混杂，就连它也再无法分辨。
虞今朝索性顺着石壁，一个个找个过去。
这个私狱的构造非常奇特，没有门窗铁栏，只有一个个厚重的石门区分牢房，石门上附着禁制，隔绝内外声音。
这种禁制虽然防不住虞今朝的身法，但困住普通修士还是绰绰有余的。
虞今朝一路感知下去，过去的数十间牢房，竟无一间空缺。
这个宅子自然和封羽盟脱不了干系。
但封羽盟抓这么多人困在这里做什么？
虞今朝眉宇微皱间，忽然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是封满姝的声音。
她当即循声而去，正见一个石门落下，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脸还被抓伤，没好气地冲着地上啐了一口，“死娘们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我呸，要不是看在她是老祖宗钦点的药引子，就这臭脾气进了这里，我早晚弄死她。”
另一个则是劝着，“行了，再灌几天药这引子就成了，到时候她只会更惨。”
“说的也是，被那些虫子啃光了皮的下场，有她受的。”
两人越说越解气，最后招呼着出去喝酒，离开了私狱。
虞今朝隐在暗处没动，在脑中整理着他们短短几句话里的信息。
记忆里，封家有个尚在人世的老祖，困顿化神多年，在十几年前宣布闭生死关，不突破不出关。
当时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所以原身就算不怎么常出去，也有所耳闻。
他们说的药引子，大概率是为这个老祖宗突破准备的，这世间不乏有为了破境不择手段的人，龌龊恶心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虞今朝从阴影里走出来，闪身进了石室。
封満姝跪在一堆稻草铺就的牢房里，正捂着嘴咳嗽，指缝里还有褐色的药水顺着流出来，身上华贵的衣服，早已划破沾污，她也没精力再去顾及。
四条厚重的锁链从墙里穿出来，锁住她的手腕脚腕，既控制了她的行动，也封住了她的灵力，纳戒武器也全然被卸去，只剩下赤条条孑然一身。
虞今朝看了她许久她才发觉，当即寻了处还算干净的衣摆微微擦拭干净溢出的泪水，梗起脖子问道：“你是谁？”
虞今朝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地掏出一把匕首。
“你你想干嘛？”封満姝眼中闪过一瞬些胆怯，身体微微朝后挪了挪，“我可是”想要叫嚣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她慌乱间，虞今朝已经将匕首丢在了她的脚边。
她认出了匕首的花纹，“你是腾鸣山的那个人！你想干嘛？”
“我老家有个规矩，如果碰上落难的手下败将，就会给她一把匕首，自戕或者搏命，随她自己决定，还有”
虞今朝又取出一瓶丹药丢给她。
简从和自从被她魔鬼训练之后，炼制了不少补灵丹，每逢她出门都要塞上一些。
“算是还了你先前的伤药，治伤的药我没有，这补灵丹也算得上同等价值。”说完，她便要离开。
“等等，你就不怕我向我爹我哥他们告发你吗？”
虞今朝听后脚步一顿，依旧没有接话，而是环顾这间牢房。
遍布蛛网，带着不知道什么污渍的石壁，一张破桌子和一地的杂草，就是这间牢房的全部。
肮脏又阴冷。
根本没人关心在关在里面的人是什么处境。
虞今朝环顾的动作刺激到了封満姝。
她的声音加大了些，不知道再向谁争辩道：“他们只是一时生气而已，况且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等事情过去就好了，我就能回去的。”
可是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虞今朝神色淡漠地问道：“这段时间他们来看过你吗？”
封満姝听后，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虞今朝继续道：“腾鸣山，他们本可以派任何人领队，但偏偏派了你，本可以追绞离向安杀人灭口，但放弃了，你落得今天这般，应当是离枫阁上门问责时，你被推出去顶罪了吧，也不见那军师落了半分的难，怎么偏偏就是你呢？”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封満姝的双手背锁着，没办法捂住双耳，只能把头偏向一侧。
“自欺欺人什么都改变不了。”虞今朝摇了摇头。
“我我”封满姝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但这些年娇纵来的性格，让她不想在虞今朝面前表现的软弱。
虞今朝不再看她，而是回过头，继续向外走。
临到石门的时候，才听见封满姝挂着哭腔的支离破碎的声音，“我又能如何？我就是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
“那就去寻个答案。”
封满姝一愣，抽泣声卡在了嗓子里。
她想得明白的。
她从未见过母亲，封羽盟里还曾传过她是私生女，爹爹那么要面子的人，怎么会允许私生女的存在，抹黑他的身份。
可她明明很受宠。
娇生惯养，金枝玉叶，渐渐地她给自己造出了一个母亲难产，父亲内疚一心偏爱她的梦，她才不会是私生子。
在这个坚定的梦里，她甚至可以忽略父亲和哥哥对于她修为不长进的纵容，忽略每日按时按点送来的难喝汤药。
她只能不断的自我催眠。
爱她的人会保护她一辈子，她无需变强，汤药只是调养身体的功效，为了她更加健康。
但现在她梦破了。
她带着哭腔，笑得悲戚道：“如果答案不那么尽如人意呢？”
“那便杀，杀光不顺意的人。”
封满姝望着虞今朝的背影，想起那日她孤身杀入重围时的气魄。
她的笑声越发凄惨，脑袋无力的垂下去摇了摇道：“可我不是你。”
“你不必是我。”说完，虞今朝离开了石室。
而封满姝则像是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双手撑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哭到浑身抽搐的时候，她的泪眼里扫过一旁落在地上匕首。
她伸出手，保持着跪趴的动作没动，却一点点攥紧了匕首。
一走出门，就听到系统传来的笑声。
“笑什么？”
“笑我的宿主，是个面冷心热的大善人。”系统道：“离向安是，阿笑是，就连封満姝也是，你明明都是可以冷眼旁观的，你刚才说那些，是为了激起她的求生欲吧。”
虞今朝却摇摇头道：“生命不是可以冷眼旁观的东西。”
“那你相信你从前肯定是个特别厉害的人了。”系统认真道：“你这样的性格活在末世，得有多难啊。”
“这里又不是末世。”虞今朝语气轻松地打趣道。
“说起来，你那里为什么会有送匕首的规矩？”
“那里都是拼了命想活下去的人，匕首就是给他们与邪祟最后一搏的转机，至于活不活得下去，要看他们自己。”
“那这是你第几次送匕首？”
虞今朝顿了下才道：“第一次，那里很少有人能活到重逢。”
系统听着，陷入沉默。
离开牢房后，虞今朝继续寻找，终于在一条路的尽头，寻到了关着千机兽的牢房。
倏然，她察觉到了什么，迅速掏出一枚丹药服下。
而后毫不犹豫地对着白衣身影击掌而出，对方察觉回身，错开身体，接着收回动作后撤数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咳咳咳。”虚弱的轻咳声传来。
“在下一直这里，想看看谁会先来。”军师温润的声音在昏暗的私狱里响起，依旧是那股带着春日花香的亲昵感。
他顿了顿，笑意透过面具溢出来，才又道：“原来是虞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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