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态？”
“对啊！你想想，就算你开一家占地二百平的服装店，算上你自己和雇的店员，也不能同时接待几百个顾客啊！更多的时候，她们不都是自己逛逛看看吗！”
“但，她们逛逛看看，就是不下单啊！”
“也正常得很，我看了你的直播，从头到尾一直都有那么十多个人观看，乍一看确实少得可怜。但你换个思路想想，要是你开的是一家实体小店，可这就相当于在你的服装店里，虽然人来人往的，但是全天都能保持十来个顾客啊，你不得笑醒啊！你现在的任务很简单，你要做的，是考虑如何留下他们。只需要在保持人流量的基础上，卖出去就可以了。多简单，是不是？”
林秋安躺在床上，双臂后仰，将手机扔在耳边，闭目养神。
一家三十平的小镇服装店在她的脑海里立起，店门打开，两列铁衣架排在门两侧，像迎宾一样端立于门前。
铁皮衣架上，密密麻麻挤着的，是过季的、正在甩卖的衣服，店内，沿墙错落有致地挂着的，是当季新品，按颜色、品类分门别类摆放。
林秋安坐在里侧的柜台后面，双眼直直地盯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流，等待着其中的某一个、某一群人的光临。
像是一颗流星恰巧落在了她的上空一样，一名顾客进来了，绕着店内的陈设逛了一圈，不发一言，然后出去了。
接着，两个人进来了，林秋安从柜台后面起身，笑着打招呼，静立一旁等待着召唤。
之后，一群人进来了，叽叽喳喳，衣服在顾客的挑选摆弄之下活了起来，它们跳跃着、飞驰着，向着天花板撞去，向着墙壁撞去。
天花板被撞破了，一缕天光照了进来。
墙壁被震碎了，隔壁的店铺成为了它的新边界。
林秋安看见她的小小服装店倒下、重整、化作一间更大的店面，又再次喧闹起来了。
而她，则在一次又一次的打碎和重建的过程中，一砖一瓦的垒起了属于自己的服装世界。
“所以啊小秋……”耳边的手机里传来小姨的叮咛声，“必要的时候，搞点噱头也是可以的……”
“噱头？帅哥美女？”林秋安嗤笑，提到噱头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最直观的视觉吸引。
“对啊……为了留住顾客嘛，想点办法不丢人。这就跟你走了好久的路，终于看到曙光了，可是面前有一个洞穴，你只能弯腰钻过去，怎么办呢？小秋啊，腰杆挺直是过不了洞穴的……”
“我知道了小姨……让我想想……”
“嗯……”陈映风顿了一会儿，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小秋，你还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事情吗？”
林秋安听见她这么问，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事啊……”
“独家授权啊！当初说好的，把你的牌子放在我直播间里卖，让我这个中间商赚个差价，你可不能赖账啊……”
听到小姨这么说，林秋安噗嗤一笑，大脑开始正常运转了。
“小姨你不怕卖不出去啊？”
“你今天的直播我看了，衣服版型很不错，样式也好看，适合小年轻们穿，我是很看好你的哦！”
“行小姨，我明天寄过去，给你成本价。直播间流量做起来之前，我们厂的收入可就靠你了啊！”
在一来二去的揶揄之间，林秋安紧绷着的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今晚下定了决心，她要改变，从直播间开始。
但她又似乎不够确定，她到底要将自己、要将她们的直播间改造成什么样子。
洞穴前方的曙光朦胧而不可及，她伸手向前，触碰到的只是凉凉的薄雾，至于薄雾后面隐藏着些什么，她描绘着它的轮廓，却猜不出它的样子。
至少，她想，薄雾后面的世界，会比今日灿烂可期。
一夜无眠。
对明天的幻想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秋安的脑子里转个不停。“直播”、“流量”、“噱头”、“顾客”这些纷杂的词汇如同拖着长尾的星星在她的脑海滑过，将她本该酣睡的黑夜点亮成白昼。
她早早的醒来。
叶满峰比她更早地等在了楼下。
林秋安是在推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看见楼下那个踌躇的身影的。
“你怎么在这？”
林秋安大喊道，她看见叶满峰抬头望着她，对她比着“嘘”的手势，她才想起来现在不过早上六点而已，于是她压低了声音问到。
“没课吗？”
她看到叶满峰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什么，也似乎什么也没有说，她什么也没有听到，于是示意他稍等片刻。
简单洗漱后，她下了楼。
站在他面前，林秋安发现他的胡茬刚刮过，下巴上还留有淡淡的青色，头发蓬松，应该是才洗过，发丝在晨风中迎着光舞蹈。
林秋安觉得他整个人清爽又可爱，可让她心疼的是，他和之前相比，瘦了一大圈，可明明距离医馆闹事事件他们分别不过三周的时间而已。
她不知他发生了什么。
她只看到了结果。
她只看到了他不再去医馆忙碌、不再时常回来、不再三天两头往她厂子里跑这一明确的结果。
叶满峰躲着她的眼睛，将手上的东西直直的递了过去。
“给你带了学校的牛角包，”他依旧不看她，低着头实现跟随着手中的纸袋，“还有热牛奶、豆浆，蛋饼、面窝、三明治……”
林秋安被他报菜名一般的贯口逗笑了。
“我吃不了这么多。”
“我知道，”叶满峰将纸袋打开，递到她面前，“你挑你喜欢的，剩下的我吃。”
林秋安有好多话想说，有好多事情想问。
可现在，她决定和叶满峰好好吃一顿早餐。
两人慢慢悠悠的走着，默契的都没有说话。
清晨的路上除了早餐摊再无别人，叶满峰拎着纸袋随着步伐前后摇晃，里面的早餐随着动作有节奏的摩擦着纸袋内侧。
他们就这样走到了厂子的门口。
“进去坐坐吧，去办公室吃早餐。”
林秋安不等他回答，径直走向大门，插上钥匙就开了门。
她扶着门靠在门口，等着叶满峰走进来，脸上的表情不容拒绝。
“这几个星期你都待在学校？”林秋安率先发问。
“嗯。”叶满峰悄悄抬起头看她一眼，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了块面包，含糊地回答她。
“课……比较多……我也需要好好打一打基础……”他本没必要解释这么多，其中的原因他再清楚不过。
“医馆呢……”
“我这次回来，”叶满峰着急抢过话头，不让她继续追问，“就是要让你去医馆看看……去哪个医馆都行……”
“为什么？我身体好得很。”林秋安咽下一口牛奶，彼时对他的追问被暂时压下。
“你不好。”
叶满峰语气肯定得像是他更了解她的身体，但接着他及时的解释驱散了这一层旖旎。
“你不好，”他重复道，“我看了你昨天的直播，状态很糟糕。”
“我只是……”林秋安胡乱找个借口，“我只是，面对镜头有点紧张而已，跟身体状况没有关系。”
“你撒谎。”叶满峰的语气像个不愿被糊弄的孩子，“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你紧张过……”
“从小到大？”林秋安挑眉疑惑，话里多了份调侃，“我们正经认识好像也就一年的时间，其他的时间，你是从哪里多出来的啊……”
叶满峰嘴里的面包忘记了咽。
他着急忙慌地站起来，抓起纸袋子放在桌沿，右手胡乱地捡起桌面上的食物垃圾，直往纸袋里扔。
可他这扔的准头就好像刚学投篮的小孩子一样，板、框、网，一样儿没沾着。
叶满峰急匆匆地蹲下，埋起头藏在臂弯里，小鸡啄米似的捡起掉在地上的垃圾，将它们和纸袋子一起叠得整整齐齐，然后郑重其事地放进垃圾桶里。
“其实……”林秋安见他的窘劲儿想笑又不敢笑，“其实如果你不想解释的话，完全可以说你是口误了。”
叶满峰走回到她身旁，站定，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样：“我不想撒谎。”
“我十岁生日的时候就认识你了，”他慢慢道来，“我的十岁生日宴，你也在。”
“那个时候我……”
林秋安的记忆里搜寻不出那一场被他铭记而她已遗忘的生日宴。
“那个时候你站在话题中心，都没有紧张过。”叶满峰一个急转弯将话题拉回到她的健康上。
“不是，咱现在不是在讨论咱们是啥时候认识的吗？还有你的生日宴，我为什么是话题中心……你从小就记恨我了？”
林秋安被他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弄得摸不着头脑。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去医馆看看，小病不治、大病难医。你现在是很明显的气虚痰结症状，情绪淡漠、沉默寡言、甚至长时间的发呆、静默……”
“我现在的情绪还冷漠？”林秋安有点生气，他不愿意讲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就算了，这会儿还拿她的情绪开玩笑。
“不是现在，是昨天，你直播的时候，”叶满峰笃定，“明明该是调动情绪炒热氛围的时候，你明显力不从心。听我的，去医馆，好吗？”
她知道自己状态不好，她知道自己的表现拖了直播间的后腿，她也知道这段时间她的工作热情对不起厂子里一起努力的同事们。
但，这些批评从叶满峰的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让她不爽。
他一个局外人，他一个不肯告诉她小时候秘密的局外人，有什么立场批评她。
嗯，重点落在“不告诉她秘密”上。
林秋安气急了。
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于是，愤怒的人是顾不了嘴上的分寸的。
“哦，那你这么会看病，不用把脉就知道我什么毛病了，为啥非得带我去医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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