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顾清越静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面具搁置在一旁,忽听营帐内有异动,她手掌一伸,赤红色的剑立时出现手中,剑随身移,如鬼魅般瞬时抵住侵入者的喉咙。

    “是我,谢恭川。”

    来人摘下黑色的遮布,露出一张精致美丽的脸。

    顾清越没有松手,剑尖更斜刺了一分,冷声道:“何事?”

    脖颈一阵刺痛,谢恭川却并未退缩,反而仰着脖子更近一步:“丑八怪,我知你不喜欢当宫主,更不想回天机宫那个虎狼窝,我来带你走,你想和谁在一起都行,我掩护你们逃走,谁若要阻,就是我乾羽宫的敌人。”

    顾清越慢慢放下剑,转身坐回长椅上:“你走吧,我不会走的。”

    谢恭川蹙眉,将面巾一把扯下,气急败坏的说:“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幅死样子,游子羡不走,你也不走,当初你们不是情谊比肩,生死不离吗?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仙门所阻?你难道真要如传闻所说嫁给那个副宫主苏沐吗?”

    顾清越没有说话,只在听到游子羡名字时,指尖轻轻一颤,随即平静。

    “你们不走,我也不走,通知苏沐一声,我乾羽宫少主谢恭川不日将拜访天机宫,顺便参加你们的婚宴!”

    恶狠狠的丢下这句话后,谢恭川一甩衣袖,一身夜行黑衣,大刺刺转身掀帘而出。

    黑暗中,安阳摇着折扇看着那一身黑衣的少年越走越远,身旁立着同样安静的游子羡。

    安阳转头一笑,看向游子羡:你确定你真的了解我们的宫主吗?雪域极地看你们出双入对,情意绵绵的样子,你确定她真的是喜欢你吗?”

    “我与她也算少时相识,一起长大,虽接触不算太多,但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呀,最会伪装了,你见过一种动物吗?会根据周围的环境改变自身的颜色,以彻底融入来趋利避害。“

    游子羡蹙眉:“清越,她不是这样。”

    安阳双手抱胸,哑然一笑:“难就难在,她幼时丧母,少时失父,在这鱼龙混杂的天机宫险象环生,伪装已经变成了她的本能,你仔细回想一想与她相遇和接触的过程,她不信人心,不信永恒,只依赖人性多变。所以,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哪怕对方是仇敌,是极度厌恶的人,她也会审时利弊是否赶尽杀绝,或者放下身段,主动接近、示好,甚至将一颗心全权交予。可是,连她自己都没有的东西,你又能分辨出她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游子羡:“我与你不熟,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你有什么目的。”

    安阳叹道:“我是看你我同是修道者的份上,好心提醒一句。毕竟,我是看着副宫主本是一个人中龙凤的人物,在她手里却变得畏手畏脚,患得患失。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一个同他一样可怜的人罢了。”

    游子羡:“你们天机宫伤她至深,我不会信的挑拨离间。”

    安阳笑了:“这混乱的世道,谁不是伤痕累累,小孩子才计较对错,大人只看利弊。我们的宫主既没有对伤害她的人痛下杀手,也没有对袖手旁观的其他人予以苛责,不正是说明了这一切吗?”

    游子羡:“”

    见游子羡沉默不语,安阳收起折扇,添了一句:“对了,既然游历在外的宫主已经返回,恐怕不日仙门就会迎来一场盛大无比的婚宴,你作为副宫主的亲卫,届时还得多帮着许枫布置喜堂,迎接四方宾客。”

    游子羡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收紧,黑色的瞳眸如寒潭一般幽深汹涌。

    “夜深露重,游公子还是早点休息吧,明一早就要整装回宫了。”安阳丢下这句话,摇着折扇扬长而去。

    夜半,忽而帐外一阵骚乱,顾清越睁开眼睛,薄唇亲启:“来了”

    玲雀扬着铁链,挥舞着怒吼:“出来!让他们出来!”

    巡逻的弟子拿着火把将玲雀围了一圈,之前宫主为她发过话,所以现在谁也不敢贸然上手。

    很快,帐外聚集了很多人,粉黛、尹一也睡眼惺忪的从帐内钻出。

    看见玲雀,粉黛一下来了精神,可前面天机宫弟子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硬是把她这个当事人挡在人群外。

    粉黛奋力扒拉着外围的弟子,叫嚷着:“喂,让开,快让开,她叫我们呢,快让我们过去。”

    可被扒拉的弟子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纹丝不动。

    尹一拉了拉粉黛的袖子说:“别硬往前挤了,我们现在在天机宫的地盘上,胳膊扭不过大腿,还是让顾清越处理吧。”

    粉黛一听更气:“顾清越!顾清越!又是顾清越!离了她,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尹一:“这突然的,发什么脾气嘛?”

    顾清越一袭朱红华锦,从营帐内踱步而出,聚拢的弟子纷纷退后,让出一条道路。

    玲雀见了顾清越,立刻一鞭甩来,还未接近,便被一把突然出现的赤红剑卷住,斜插入地,力道之大,铁鞭瞬时脱手,连带着玲雀也被拖行数丈,最后停在顾清越脚下。

    玲雀出手再度攻击,顾清越一脚将她踢翻,玲雀怒目咬牙再度跃起,顾清越隔空一掌又将她掀翻在地。

    顾清越:“你以前不是我的对手,如今心智大伤就更不是我的对手了,别白费力气了。”

    玲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满脸泪痕,怒指顾清越:“你把他们怎么了,你到底把我的族人藏哪去了,为什么我与扶桑的感应消失了,为什么我连月落谷也进不去了。”

    顾清越没有回应,反而走到一旁,将赤红剑拔起,将铁鞭甩向玲雀。

    顾清越:“你的坐骑赤虎呢,不是总嚷嚷着要让赤虎踏平这里吗?怎么如今到扬起鞭子,耍起了花拳绣腿?”

    玲雀捏紧铁鞭,紧盯着顾清越,说不出话来。

    顾清越:“你当时受命带人逃离月落谷的时候,不可能没感觉到鸿蒙之劫,你可能还抱有一线希望,你的赤虎、你的族人还在原地等你,所以我放你回去,如今事实已成定局,你也亲眼所见,总该清醒清醒了。”

    “啊啊啊啊啊啊————”

    玲雀一声长啸,跪地恸哭。

    天上下起了濛濛细雨,顾清越抬头看向黑沉的夜空,冰凉的雨丝顺着鬓角划至脖颈,滴入衣襟,沁人心腑。待耳边的哭声减弱,直至消失,她才再次看向跪趴于地的玲雀。

    顾清越:“我应允过艳霄,你可愿跟我走?”

    玲雀惨然一笑,满身泥泞的站起身来,然后趁人不备,迅速夺过身后一弟子的佩剑,横在脖颈,竟要自缢。

    顾清越伸手极快,一掌打掉玲雀手中的剑,衣袖一扫,地上的铁链立时飞起将雨中的玲雀卷住,玲雀不稳坐倒在地,身体被缚再也动弹不得。

    顾清越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玲雀:“赔上整个月落谷才存活下来你一个,你很幸运,他们至死也要救你,艳霄更是临终托孤,万般恳求,将你托付于我。你的命是他们倾尽全力换来的希望,你若还要寻死,我救得了你一次,不会再救你第二次。”

    说罢,顾清越转身离去,身后铁链散开,滑落在地,玲雀手撑地面,泪流满面,全身颤抖不止。

    良久,玲雀起身,用袖子抹干眼泪,对着前面越行越远的朱红色背影说道:“我若跟你走呢?”

    顾清越驻足回望,玲雀上前一步:“我若跟你走,你在月落谷答应可以一试的承诺还算数吗?哪怕只剩下我一个人?”

    顾清越转身,向营帐走去:“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去或留,也随你意。”

    顾清越一走,剩下的弟子悉数散去,有宫主口令,谁也不敢得罪玲雀,谁也没有上前招呼,毕竟这凶悍的女人让他们不少人挨了鞭子。

    玲雀正要去顾清越所在的营帐,身侧突然一声轻斥。

    粉黛总算挤过来,叫住了玲雀:“艳霄说何师兄和安若都是你带走的,安若在这,何师兄去哪了,为什么只有你安然无恙,顾清越放过了你,我可不会,快把人交出来,不然你就是与整个仙门为敌,就算是天机宫也护不住你。”

    玲雀不想理会粉黛,甩开粉黛紧走了两步后,又停了下来,开口道:“他应该被你们称作妖域的妖人带走了。”

    粉黛:“你说什么!?”

    谢恭川这时走了过来,看了眼玲雀,又看向粉黛:“她说的是真的,安若醒了,尹一正在查看,你过去看看吧。”

    “安若醒了?!”粉黛惊喜道,暂时也顾不得玲雀了,转身就往营帐内跑。

    玲雀正要走,又被谢恭川拦住,他递出一个翠绿的锦袋,倨傲的说:“告诉顾清越,我谢恭川昨晚说过的话,随时有效,这件信物就是承诺。”

    玲雀不耐烦的一把扯过锦袋,转身就走,月落谷外的人就是麻烦,传个情都如此含含蓄蓄。而且,顾清越是谁,她不是叫顾水吗,怎么出来一趟还改了名字,还有她不是和游子羡是一对吗,又与这谢恭川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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