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鲤湖经过昨天一役已经干涸,顾清越蹲在湖中央,听见身后动静,立刻将一颗淤泥包裹的珠子塞入袖袋,侧过脸看向身后,熟悉的气息却是不熟悉的人。

    游子羡站在湖边,脚上不可避免的沾上了淤泥,他似乎有些嫌弃,左脚换右脚,在湖边的草丛里摩擦个不停。

    “既然如此介意,又何必跟来。”顾清越眯起眼睛,盯着身后之人,手摸向腰间的匕首。

    游子羡慢条斯理地摩擦完脚面,抬头看向顾清越,莞尔一笑:“你和我不是很亲密的关系吗?你去哪我自然要跟到哪。”

    “呵,那你离我如此之远做什么,不快快进来扶我一把。”顾清越勾唇一笑,立起身来,她的双脚陷在淤泥中,头发、脸颊、衣领和裙摆到处是淤泥的污迹,两只手更像是淤泥里面刚拔出来一样,乌黑不见肤色。

    游子羡微不可见的抽了抽眼角,看见对面的顾清越,双眼似笑非笑,好整以暇的站在湖中央,整个人如同刚从淤泥里捞出来的水鬼一样,隔着这么远都能闻见一股子腥臭味。

    游子羡笑了笑没说话,双手整了整衣摆,然后左脚一抬便踏入了淤泥里,深一脚浅一脚向湖中央走去,未束冠的长发尽数拖在泥地里。

    顾清越未料到他真的过来,面对他的步步欺近,不自觉向后仰去,不想一个绊脚,仰天摔倒。惊慌之余,看见游子羡伸过来的手,下意识抓去,快要接近之时,游子羡的手突然一偏,伸向她的腰后,快速抽出一物,然后坦然自若的看着顾清越摔在淤泥地里。

    这下,全身泥泞,刺鼻的腥臭让顾清越几欲作呕,狼狈地模样焕来那人的一阵开怀大笑。

    游子羡边笑边甩着那把从顾清越腰间取出的匕首,居高临下的望着淤泥中人,正待说话,冷不丁腿上一疼,整个人向前扑去。趁机收回脚的顾清越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翻身而起,掌中火球逼近那张她昏睡中不断出现在梦境中的脸。

    今晨,与他相见的第一眼,她便察觉他的不对,游子羡继那次妖域之后,再次被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代替了,每次九死一生之际,这个人就会出现,不同于游子羡原本的灵力,那个人的力量强大到可怖,但游子羡似乎并不清楚‘他’的存在,未彻底查清楚之前,她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在湖底,她曾经担心过他的失控,但目前来说,‘他’的存在似乎并没有对游子羡本身造成什么威胁,甚至可以让他的伤势快速恢复。所以,这次她便睁一只闭一只眼,静观其变,刚好也趁机探探‘他’的底。可由着‘他’鸠占鹊巢,却并不意味着‘他’在她这里可以肆无忌惮,毕竟她的耐心只针对游子羡一个人,即便是同身同貌的‘他’也不例外。

    火球下压,灼热的温度让游在羡微微侧脸,身体陷在乌黑的淤泥中,映衬着他的脸庞越发透亮白皙,一双眼睛在火焰照射之下似有水光流动,涟漪阵阵。

    像极了他生她气时,黯然伤神的模样,顾清越不禁愣了神。就在这一刹那间,游子羡突然伸出手臂,竟不管不顾向顾清越袭来,怕真伤了游子羡的身体,顾清越情急之下不得不收了火焰,脖子一紧,身体便被拉入一个满身泥泞的怀抱。游子羡抱着他就地一滚,便全面压制住了顾清越。

    两个淤泥满身,面目乌黑的人大眼瞪小眼,僵持在泥地里。顾清越搞不清‘他’到底要干什么,谁知头顶突然传来‘扑哧’一声笑意,继而越笑越大笑。

    钳制一松,顾清越立马推开他站了起来,一个飞掠便出了湖底,显然已不想和那人有一丝的接触。

    身后传来游子羡的声音:“护送那几个仙门弟子回去,我已经应允了,特意来给你说一声。”

    顾清越正要拔腿欲走,听到此愤然转身,盯着半坐在泥地里的‘他’,半晌无言,这爱管闲事的性子,倒是和游子羡如出一辙。

    两人一前一后回来,一身泥泞让正在院子收拾行李的粉黛吓了一跳,但看两人脸色也不敢说什么,只默默清理出来一条路,让这两个脏兮兮的人安全度过,别弄脏了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随身物品。

    谢恭川一身黑衣,站在回廊拐角处,在顾清越经过的时候,随手扔出一个小瓷瓶,顾清越顺手接住,一阵芳香扑鼻。

    谢恭川双手环胸,眼带嫌弃,语带不耐:“臭死了,拿去洗洗干净。”

    “谢了!”顾清越摇了摇手中的瓶子,第一次真诚的道谢。

    谢恭川眼神晦涩不明的看着顾清越越走越远,忽然一阵恶臭再次传来,一只乌黑的手伸到跟前来。

    游子羡:“我的呢?香香的瓶子。”

    谢恭川厌恶的瞪了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游子羡耸耸肩,同样是臭烘烘,还区别对待吗?

    将何承佑安置上马车,行李全部收拾停当后,众人便上路了。

    顾清越靠坐在车头,尹一驾着马车,施加了咒力马车步履如飞,就是车身颠簸的厉害,就如尹一忐忑不定的心。

    他斜着眼瞅了瞅面无表情的顾水,心里直犯嘀咕。这游子羡平常挺有礼有节的人,怎么就把一个姑娘家惹毛了,惹毛就惹毛吧,也不拉跟前哄哄,任由她一个人坐在前头,冷着一张脸。他这人性子直,更不会说话哄姑娘开心,两人相坐无言,尴尬的他全身都不自在。

    车里铺了厚厚的褥子,何承佑安静的躺在被褥上,安若又是擦拭额头,又是用水沾唇,紧盯着何承佑不敢有一丝松懈,全然没有注意到陈车内诡异的氛围。

    车子不大,安若、何辰佑占了一侧,其他三人只能挤着坐。

    粉黛紧挨着谢恭川自是暗自窃喜,谢恭川皱着眉头被挤的脸色难看,游子羡本就身高体长,一上车就双腿一伸,两手一开,大喇喇的斜倚着车壁闭目养神。

    谢恭川有意无意随着车辆的颠簸,往游子羡处撞了好几次。每次撞过去,都像撞在一块石头上一样,又坚又硬。时间一长,再是筋骨上乘的修仙者也难敌久坐之下的腰酸背痛。

    谢恭川实在耐不住了,侧过身正要开骂,忽然车身一个急停,他的身子不可控制的向前载去,车身狭小,想要翻身坐稳已然不可能。

    忽然,衣带一紧,栽倒的身子顿住,一股外力袭来,他又好端端的稳坐在车椅上,一抬头发现粉黛、安若都如他一样,惊魂未定的回到了座椅上,而游子羡却已不见了踪影。

    察觉车外有变,谢恭川、粉黛急忙掀帘而出,只见途经的密林四周围了不下三十几个妖人,为首的正是那个叫彧谦的老头,手执一把黑戬,拦在马车前面。

    尹一站在车头强自镇定,顾清越仍坐着,只是目光锐利紧盯着那把黑戬,

    游子羡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站在车顶。

    彧谦率先开口:“金鲤湖一战,你们想必也损失不少,所谓不打不相识,这次我彧老没打算难为你们,只要交出东西,可以放你们这些娃娃一条生路。”

    “什么狗屁东西!想要我们的命,何必在此假仁假义的找借口,直管攻过来便是。”尹一马鞭一甩,两手瞬间爬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一直蔓延到脸部。

    这是他为自己专门设计一种御敌的招式,名为“蛊杀‘。

    就像养蛊一样,把各种各样有毒的活物放在一起,让它们自相残杀。不同于普通的养蛊,他是用自己作为器皿,吞噬各种各样的毒物,任由它们侵入血脉肌肉,在体内互相撕咬,最终全部死在他的体内,被他的血气所吸收。

    这是他从禁书中偷学到得招式,把毒素埋入自己的血脉,是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阴招,各种艰辛痛苦自不必说,不到万不得已他决不会使用,可如今对方妖多势众,已在危急关头,如果大家能活下去,怕少不得要给粉黛、谢恭川那两个对头封口费,如果活下去的话

    “尹一你吃错药了吧,怎么变得这么黑不溜秋!”粉黛惊呼声猛地从身后传来,尹一侧身便瞧见一脸嫌弃的粉黛,握着手中的鞭子站在旁边。

    尹一晒然一笑,对啊,是对头也是朋友,这次就让她瞧瞧他的本事。

    谢恭川剑已出鞘,悬在他的身侧,已然做好战斗的准备。

    马车内,安若紧紧抓住何承佑苍白的手指,额头抵在他的指尖,“师兄,你好好休息,这次就让我们来保护你!”说罢,转身出了马车,以御敌的姿态拔出了手中的剑。

    彧谦胡子一吹,黑戬撞地,气极:“哼,不知死活的毛头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杀你们个片甲不留!我就不信找不到我要的东西!”

    瞬间,黑衣妖人闻声而动,立时与尹一等人缠斗一处。

    顾清越手捂胸口,那里有一颗珠子,好似与那老妖手中的黑戬有所感应,此刻正散发着如冰晶般刺骨的寒气,离那黑戬愈近寒气愈甚。

    那颗珠子的由来,是她那晚频临苏醒之际做得一个梦,梦里那只曾经曾经飞入她身体内的凤凰,突然现身,朝着黑漆漆的窗外飞去,她拔足跟上,一路跑一路追,最后停在了那片湖泊上。

    月光下,火红的凤凰引颈高鸣,一尾海蓝色的人鱼抚琴而唱,一曲终了,火凤重新飞入她的体内,那尾人鱼化作了人类的模样,白发红眸,对着她的方向伸出了手,片刻自指尖寸寸溃散,只余一声叹息。

    那一声之后,她猛然转醒,才发现自己躺在屋内,脑海中却不时浮现梦中的画面,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勉强挨到天明,她急匆匆赶到金鲤湖,才发现湖水不知何时干涸,只留一滩泥泞,踏入泥泞一路行至湖中央,鬼使神差般将手伸进淤泥中,一点点往外挖,最终摸到了一颗透体冰凉的珠子,水蓝色的光泽,偶尔一丝红光一闪而过,想到湖中的遭遇,又联想到昨日的梦境,以及自己身体诡异的变化,这一切切未知都让她剪不断理还乱。

    本想与游子羡商讨,可如今他又如此模样,她便将这事压了下来。可如今,眼前妖人这等这阵势,怕不是为了那颗珠子而来。

    事关自己的身体,彻底弄明白前,她可不会把珠子白白送出去。擒贼先擒王,杀了那老妖,其他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4_14192/154446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