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盖北大将军林涂厚,万宗帝亦对其十分愧疚。

    十六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围堵血搏,林涂厚妻子重伤,而还在襁褓之中刚出生几日的女儿被亲信抱走后失踪,兄长夫妇战死,只留下一岁的女儿林念琳,由林涂厚抚养长大。

    万宗帝念林家恩情,允诺林涂厚,待林念琳十八岁便娶她为一国之后,现她已有十七,因跟着在边关长大,不似寻常儿女,反而善刀枪剑戟,一身飒爽英气,颇有乃父之风。

    此次被刺杀后,万宗帝深思熟虑,派遣母族大表哥大理寺少卿石师慈调查刺杀一案。

    而林念琳见叔母因十六年前伤及下腹,身子一直不大好,又因失去女儿而郁郁寡欢,现更是日渐衰弱,听闻原宫里擅长妇儿病的太医十六年前已回乡荣养的徐繁,正在河北郡林山县一带,她便想去寻一寻他,好请他来给叔母看病。

    顺便一路上查探看看,是否有自己的堂妹下落,虽然希望渺茫,但心中总存着一点侥幸的希望,于是便跟着石师慈一起同行。

    两人途径河北郡,知晓高中客栈一案,牵涉诸多学子安危,还牵连了柳首辅之孙,石师慈心中警觉,觉得此案件不一般,可能和嘉王有关,便留下一起审理。

    还真被他查出了点东西,高中客栈的一名考员华夏茗,在毒案发生之前,和疑似嘉王旧部之人接触过,有一怕会有二,他今日就在考场附近隐蔽地观察,亲自查看这些考生之中是否还有可疑之人。

    另一头,孟鹤云不敢再有半点耽搁,赶回客栈,一推开门就看到林多福昏昏沉沉睡在床上,叫她也没有反应,人摸着还有些热度,赶紧下楼往医馆去请大夫。但,这会儿医馆人满为患,根本无人接外诊,就算将林多福抱去,那长长的队伍,等看上病只怕要等到半夜三更。

    孟鹤云在医馆门口驻足,凝眉思索对策,就见医馆掌柜领了一位背着药箱的中年医者出来。

    “孟公子,这位是石少卿身边的徐晴大夫,今日在我们医馆坐馆,刚常乐大人来传话,让他跟着您去,给您夫人看诊。”

    孟鹤云惊喜,忙谢过掌柜,请徐大夫往客栈去了。

    徐晴细细给林多福切脉,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无妨,令夫人缺觉严重,此刻只是睡着了而已。”

    听到徐晴说不妨事,孟鹤云松了口气,但还是紧张地问:“大夫,该如何调养?”

    “调养倒是简单,只是…”徐晴责备地看向孟鹤云,“你娘子身子重,你怎么让她跟着你一路赶考?让她如此劳累,万一有个闪失,可有你们后悔的。”

    身子重?

    孟鹤云不明白:“徐大夫,我娘子还有其他病症?”

    “令夫人怀有身孕,外加旅途奔波,操劳过度,这才伤了元气。嗯,还有些发热,不过不要紧,我给你开一固本培元的方子,吃上三天,便好停了。”

    怀有身孕?

    孟鹤云猝不及防听到了“想都不敢想”的话,呆愣住了。

    徐晴见孟鹤云发懵,还以为他没听明白,又细细叮嘱:“你夫人年岁小,有孕又恰逢长身体,还需要多吃多睡,我看她眼下发黑,显然缺觉缺的厉害,好药不如好眠,这睡足了,身体自然便好了。”

    “我娘子有身孕了?”孟鹤云终于找回了神智,激动地全身战栗,他捏紧拳头,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

    “正是,已有三月有余。”他们徐家在宫里擅长妇儿科,喜脉是绝对不会把错的。

    “我……我……”

    喜悦激动占据了他整个大脑,孟鹤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语无伦次了半天,还是徐晴看不下去,替他说。

    “原来孟公子还不知道小娘子有孕啊!那看来小娘子自己也不晓得了,怪不得这么不当心自己的身子。我写一张孕期注意事项,你们照着做便是,好生休养,也不能吃得太多,您夫人年幼些,骨量不足,胎儿不可过大,才能平安生产。”

    孟鹤云连连道谢,取了五两银子作为喜钱,恭恭敬敬送走了徐晴,赶紧又跑去医堂抓药,等他回来,林多福还睡着,他也不着急去煎药,就这么坐在床沿,默默看着林多福。

    看着看着,眼泪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他将脸埋在林多福的掌心,轻轻道: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风雨过尽,好运终来。

    ……

    林多福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还做了一个浪漫的美梦。

    梦中有鲜花满地,彩霞满天,她躺在一片柔软的棉花田里,有清风徐徐,鸟儿轻鸣,仰头看着世界里一场壮丽绚烂的白日星雨,其中还有一颗最亮最美最可爱的小星星兴高采烈、满身眷恋落入了她的怀里……

    疲惫的双眼终于睁开,林多福费力地眨巴眨巴眼睛,见屋子里很暗,应该是晚上了。

    她转头,见只一盏油灯,安静地点在床案旁,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药味,而胡子拉渣的孟鹤云,正疲惫地趴睡在床沿。

    林多福想扯点被子给孟鹤云盖上,不想惊醒了他。

    “醒了,我去给你热药。”孟鹤云浅浅眯了一会,意识很快清明,见林多福脸色尚好,便问,“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喝粥还是面?”

    林多福嘴里一股苦味:“想吃砂锅小馄饨,我想先漱口,我感觉我睡了好久。”

    “睡了一天一夜。”孟鹤云起身,给她打水。

    他差点以为,她醒不过来了。

    “这么久!那你出考院已经过去一天了……”林多福对自己这么能睡,表示惊奇,“你别端过来,我感觉现在身体挺轻松的,我起来洗漱。”

    孟鹤云闻言,将热水掺入凉水,兑换好热度,放在桌上,“好,我给你热药,煮馄饨。”

    窗户口有个软席,席上摆着一只便携式茶炉,没有封死,重新打开摆上一些碳,火又旺起来,上面再摆上砂锅,就能煮馄饨了。

    很快,馄饨煮好,孟鹤云端下砂锅,摆上药炉。

    河北郡八月中旬的夜晚已有些凉意,林多福洗漱好,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窗口,吹着凉风,吃砂锅小馄饨,幸福得哼起了小美满。

    “此时此刻,应该弹奏一曲,有音有月还有胡子拉碴的美人相伴,人生达到了巅峰啊!”

    林多福吃上一口热乎乎的小馄饨,咸香的味道打开了她的胃口,也舒展了她的四肢百骸。

    要是再有一杯加了冰块的奶茶,那就更完美了。

    孟鹤云见她状态很好,也放下拉扯了一天一夜的心:“贫嘴!”

    嘿嘿,林多福从空间取出辣椒和醋,放入馄饨汤中,她笑着问:“你说我又爱吃辣,又爱吃酸,会生女鹅还是儿砸?”

    “你知道了?”孟鹤云皱眉问。

    “我知道什么?”林多福奇怪地反问。

    他目光柔软地看着林多福,有夜风吹来,吹起他额上凌乱的发,他嗓音轻轻,怕惊醒了两人的美梦一般,柔声道:“你怀孕了,多多。”

    林多福呆愣愣地望着孟鹤云,巨大的幸福,让她忘记了呼吸和语言。

    自那日干呕,被陈晓梅提醒,林多福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听到孟鹤云这般说,并不惊讶,只是瞬间心里泛起了一股强烈幸福的喜悦,还有一种久望终成真的非现实感。

    “多多,呼吸,呼吸!”孟鹤云看着林多福的脸越憋越红,赶紧喊她!

    “咳咳咳,我真的怀孕了吗?”林多福还有些如坠梦里的不真实感,她捂住不住咳嗽的嘴,不由自主向孟鹤云反复确认。

    “昨日大夫来看过,多多,真的,你已怀孕有三个多月了。”孟鹤云揽过林多福,温柔拍着她的后背,坚定地回答她。

    三个多月了?

    这么算来,应该是鹤云吃完药之后的那一次中的,但,林多福又想到期间他们不知节制地需求,也不知道对宝宝有没有影响。

    “宝宝没事吧?”林多福患得患失,又紧张起来。

    “没事,大夫说宝宝很健康,只是你需要多休息,多补充营养,不能再这样没日没夜赶工了。”孟鹤云已从墨水那里知道林多福连续两天两夜赶画稿的事情了。

    看着孟鹤云责备的眼神,林多福低头,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她此刻又后怕又后悔。

    她早就有所怀疑的,竟然还这么不重视!

    以前她在现代赶图纸,也会不眠不休地加班,但是她忽略了,以前她只是她,现在她却不再是她一个人,她的身体里孕育了一个宝宝,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林多福抚上自己的肚子,深刻反省自己的过错。

    药味在室内弥漫开来,等林多福吃完了馄饨,孟鹤云端着黑漆漆的药汁,凑到林多福唇边。

    林多福十分不喜欢苦药,但没办法,她自己造的孽呀!只能自己捏紧鼻子,一口气闷了。

    她刚喘口气,一颗甜甜的蜜饯就塞入她口中。

    凉凉的,还是冰镇过的!

    冰凉的甜意迅速压过药的苦涩味道,她仰头笑得眼眉弯弯,还想讨一颗吃,孟鹤云无奈,再递给她了一颗。

    “我要给我母上大人报喜!”

    现在大约是晚上十点的样子,岳父岳母应该还没睡,孟鹤云没有阻止她,这是大家等待了十年最希望听到的消息,他也希望能第一时间和多爸多妈分享。

    视频拨出,出现了三个名字,除了林家夫妇,李娟也在里头。

    “你妈也在,加她吗?”

    孟鹤云停顿了一瞬,温柔的笑容凝固,双眸渐渐幽深,单薄的身躯半隐在黑暗中,在林多福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轻轻点了点头。

    林多福笑了笑,勾上了李娟的名字。

    视频成功接通,空中浮现出一个灯火通明的大棚,穿着花衬衫、满头大汗的三人正期待地看着屏幕。

    “妈!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林多福神采飞扬,整张脸就算在黑夜里都在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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