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被人用这种目光上下打量还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悬崖边上。戚烨霖当时经验不足，被诈了一下就有点慌，随后漏洞百出，要不是同事赶来帮他，大概人已经被喂鲨鱼了。
这次是第二次了，而且这高级官员还用了“r”之类的敬语，比那些黑话听着顺耳些，所以戚烨霖泰然自若地摆上个疑惑的表情，装作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也不太知道这么多人荷枪实弾地迎接他上完厕所是几个意思。
料到他会装傻，那高官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抬手示意。身后的两个人得到命令后就来到他身边，强硬地给他扒光了开始搜身。
戚烨霖一边装着人格尊严被侮辱的样子骂骂咧咧地提醒这些人领事保护和外交礼仪的事，一边暗自窃喜。他现在什么都没带在身上，所以可以全身而退的几率大大增加。
那两个人仔仔细细地给他搜了一遍，最终一无所获地朝自己的领导摇了摇头。但高官就是比他们几个的观察能力强一点点，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很快便把目光集中在他手臂的位置。
戚烨霖低头看过去，心头一紧。
之前发信器在那地方粘了好久，刚刚撕下来后，这一块儿的汗毛形状和颜色都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正有点发慌，就有人领悟到了自家领导的暗示，迅速扯了一下他的胳膊，逼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没被问之前他是真没准备过这答案，被问了之后他一秒钟不用就编出来个瞎话。
“哦，前几天打篮球手臂扭伤贴了膏药，贴太久会影响皮肤呼吸，所以刚刚揭掉。”说完，他就在心里为自己这应变能力点了个赞。
但那高官不为所动，又扯了个扭曲的笑容出来，扔给了他两件衣服，挥了下手让人把他带走。大概那些人大概还拿到了别的线索，今天就决定好好审审他了。
走过甬道，戚烨霖也没放弃用这最后的机会给同胞们鼓舞一下士气：“大家！这些人已经黔驴技穷到开始把大家都当成卧底警察审了！再坚持几天没准真有卧底警察来救我们了！”
虽然又挨了两拳和一脚，但听到大家用母语声援他了几句，他也就没那么疼也没那么慌了。
现在，普通的小黑屋已经奈何不了他了，这些人乌泱泱地就给他带到了更加高级的小黑屋。
戚烨霖见了这布景就觉得自己凶多吉少，只能祈祷同事看了他的消息后会赶紧发起收网行动。而在被拯救之前，他得拖延一会儿时间，防止身份暴露之后妨碍大局。
巨大的探照灯直射双眼，让人有种从里到外都要被看穿的感觉。那些人给他连了测谎仪之后便提出了第一个疑问：“理工科专长的z大没有国际关系专业”，大概这是让他们怀疑的。
戚烨霖承认自己这里的确是大意了。当时只是为了唤醒那些人对那位z大故人的记忆，确认这一支势力和三把手大领导想要的那一支是不是师出同源，才故意这样说的。
不过，多亏他有个教育系统出身的老丈人，他现在对各种各样的培养模式了如指掌，所以应承地点了点头，给这些人上一课似的讲了一串z大和b大联合培养，打造文理双修人才之类的话，云里雾里地就把这事给圆过去了。
很快，他们便提出了第二个疑点：他在交谈过程中不小心顺口说出的几句行业黑话。那些人把可疑的录像片段一句一句放给他看了，放的时候就专注捕捉他心虚的表情和测谎仪的变化。
戚烨霖虽然不心虚但是却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些人会反复回味他几轮谈话的录像，也不知道这待遇是他特有的，还是关在这儿的同胞都有的。
不过既然人家都抓住了他这个小辫子，他也只能用国际关系学生、外交故事爱好者和谍影重重系列电影迷的身份来解释，又滔滔不绝了一大通。
同样，这个答案虽然听起来天花乱坠，但是细想起来到也挺有道理，这个问题也被暂时搁置了。
随后的几个问题也是如此，他们咄咄逼人地展示了各种证据资料，戚烨霖依靠自己的祖传胡说八道技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始终从容应对。
后来，那高级官员问了半天都有点口干舌燥，抓了两下头发便出门去了。
中场休息时间，戚烨霖的心情却算不上轻松。他望了一眼那单面玻璃，猜测玻璃的另一侧应该站了位更高级别的官员。
先给他上几道开胃小菜，就是因为他们后面有大餐在等着他。
那位更高级别的官员很快便走了进来。和刚刚那满脸横肉的大哥不一样，这人头发花白，鼻梁上架着副眼镜，长得就有点像肯德基爷爷。但这种笑面虎角色通常更狠，而且不知道怎么，戚烨霖觉得这人很是熟悉。
现在的局势不允许他们一张牌一张牌地慢慢打了。在那位爷爷的示意下，审讯大哥直接向他甩了一张大王。
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戚烨霖呼吸一滞，下意识地瞪大了双眼，完全忘记了任何伪装。
终于看到他失态，审讯人员露出了个笑容，敲了两下桌子，又问道：“认识？”
各种混乱的想法在大脑里反复翻涌。戚烨霖感觉自己全身腾起一阵热意，心脏很不听使唤地开始剧烈乱跳，完全压抑不下去的紧张和恐惧让旁边那台连接在他身上的测谎仪都开始报警了。
这阵声音让那俩审讯人员更得意了，甚至想要直接通过这种方式来验证答案了：“亲戚？”
不能再让他们得逞了。戚烨霖微微闭了下眼睛，回想了一下培训课中的方法，拼命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摇了摇头尽量平静道：“戚寰楚，学过我国近代史的人都认识。”
测谎仪没再报警，暂时安全。
在这破地方看到外公一张大照片，他刚刚真的要被吓到灵魂出窍了！
戚烨霖在心里感叹了一阵，又默默吐了口气才彻底平静，开始回答第二个问题：“不算亲戚，但是我父亲和戚家有交情，所以每年我都会去给老人家拜年。刚刚我只是意外，为什么你们会问我这个。”
他说的不急不缓的，审讯人员皱着眉头逐渐把视线从他毫无破绽的表情又转移到了那测谎仪上，可是盯了好久也没盯出什么结果。有个人还拍了那东西两下，以为测谎仪忽然失灵似的。
戚烨霖看了有点想笑，直到那白头发老爷爷真的放声大笑才打破了这阵沉默。
“是啊，戚寰楚，我的朋友。”察觉到他的视线，那爷爷往前走了几步，收回了外公的大头照，换了另外两张，又亲切地朝他笑了笑，“你也是，小不点儿。”
戚烨霖看了这东西差点就又要失态。因为刚刚那张牌顶多算是一个“2”，现在这俩才是小王和大王！
两张照片都是10年前他随外公访美的珍贵影像。
一张是戚总理及随行人员在舷梯上驻足，同来接机的美国高级官员打招呼。而背景的一个小点，是一个小朋友刚刚睡醒，被机舱门绊了一跤，很狼狈地跪在舷梯平台上。
另外一张照片里，那小不点儿的脸就更清晰了，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小孩儿和一个白皮肤金头发的小孩儿各自举着自己的“美丽地球”，对着镜头笑得开怀。
所以，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把这满脸麻子又圆滚滚的小朋友认成他的啊！戚烨霖都在心里感叹了。他现在都不敢认自己这黑历史了！
不过，多亏了这照片提示，戚烨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爷爷眼熟了。
外公访美那年，这爷爷是负责主要接待工作的时任国务卿，大概现在到了安全部或者情报部。而且，戚烨霖曾经在外公书房里也见过这人的一张照片，大概是抗战时期前来支援的国际力量，只是现在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上。
“戚爷爷或许曾经是你的朋友，但现在不是了。”戚烨霖感慨道，又伸出手指了一下照片上的另一个人，圆了一下自己的身份，顺便阴阳一下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之人，“这是我的爷爷，辛柏青，他才是戚爷爷一直以来的朋友。”
油盐不进。
戚烨霖从这爷爷略微抽动着的嘴角读出了这层感叹，刚有点得意，那人却迅速抓住了他的左手。
“戚寰楚会骗人，你也会，但它不会。”那爷爷邪笑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手腕上的那根手串和照片上戚总理手上的那根。
戚烨霖心下一沉，完全想不到会因为一根手串暴露身份。
正要狡辩一句这人认错了，那爷爷却攥着他的手腕，强行把他的手按在了旁边的指纹采集器上，又说：“它更不会。”
“你们干什么！”戚烨霖要用力抽回手，但是对方人多力量大，齐刷刷地把他的全身都给按住了。
完全无法挣脱，他只能欲哭无泪地喊上句：“你们这样属于非法采集公民信息！”但没有人会回应他这毫无存在感的人权。
听那机器发出了采集成功的提示音，戚烨霖心里一阵“咯噔”，连忙安慰了一下自己不是国际通缉犯，所以他们录了指纹也不会有可以对比的素材。
只是很快，那人又给了他迎头一棒。
“贵客用过的东西我们当然都要收好，比如，这根蜡笔。”
这人边说着边掏出了一样塑料袋包裹的小物件，得意洋洋的。
一瞬间，戚烨霖心如死灰。
他就知道他当初不该带病坚持参加这危机四伏的考察团！10年前没有如母亲担忧的那样“客死他乡”，现在他看他快了！
指纹对比需要一些时间，况且也不知道蜡笔上的指纹能否封存10余年，戚烨霖索性横了下心，狡辩到底：“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的确，没有人规定只有戚寰楚的亲戚才能带他的同款手串，况且即使他10年前参加了这考察团也不能证明他就是戚寰楚的亲戚，毕竟辛柏青也在上面。甚至，就算他是戚寰楚的亲戚，也和他的国安身份无关。
但是他忘了，这些人从来都不是要给他“定罪量刑”，不需要做严谨的“无罪推定”，而是宁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你和爷爷更亲，还是和爸爸更亲？”
那忽然爷爷笑眯眯地问道，戚烨霖正有点不明所以，就又听那人说，
“不如我们做个实验吧，看看是戚寰楚来，还是戚邦炀来。我们全都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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