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烨霖低着头站得笔直，但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没办法为自己辩解什么，因为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也不敢替自己争取什么，因为他早知道这事会被外公发现，所以与其说他想要这次机会，不如说他想要做上个实验，来探探外公的态度，来看看假使他真的不是他，又会过上怎样的生活。
“面试通过还有考察，还有政审，你要把大家当傻子到什么……”外公一边摇头一边责备他天真似的说着，只是说了一半却忽然不再说了，恍然大悟地长叹了一声，像在自嘲一样，“老了老了，现在都落到烨霖的圈套里去了。”
显然，也是发现了他的这点小心思：外公的想法从来都不可言喻，却被他这样一搞给试探出来了。
他们静静地在这块平台站了一会儿，日头逐渐下沉，吹来的风也越来越冷。怕外公着凉，戚烨霖抬起头换了个话题：“阿公，我们回去吧，您今天穿少了。”然后便重新上马拉缰，调转了方向，停在原地等着外公的信号。
“烨霖，很想去吗？”
等来等去等到了一个柳暗花明又一村似的问题，戚烨霖不禁转过头去，却见外公很罕见地垂着眼睛，像是拿他没办法一样。他不禁猜测，魏教授当年会不会也让外公流露出了这种罕见的无奈表情，所以便也学父亲一样坚定道：“嗯，很想去。”
说完之后，他感觉胸腔中有股情绪上来了，忽然很想把他从小到大被纠偏的执念全都讲上一遍，然后再去问问外公，为什么总要让他失去那么多喜欢的东西，那不肯泄露给他的天机究竟是什么。
可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把这股情绪压了下去，只是等待着外公的表态。
又过了许久，外公才问道：“那如果，这个和晴晴只能选一个……”
只是老人家话说了一半便又摇了摇头，道了声：“算了。”
戚烨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外公很利落地给马掉了个头，扔下了句：“那就去把名字改过来，堂堂正正地去吧。”然后用力夹了一下马肚子扬长而去，只留他一个人在原地思考那奇怪的二选一问题。
这二选一问题现在十分好回答。因为他和楚银晴目前的对话停留在4月28日，她针对他那颇有自知之明的“我可讨厌了”骂了句：“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之后就再也没理过他。当然，他也很有骨气地没理她。于是他们便好像又陷入了一场谁都不肯先来投降的僵持战中去了。
他自觉远离手机的样子显然和他之前在家的形象有着较大的出入，屋里另外三个经验丰富的恋爱人士异口同声地得出了个结论：“这是吵架了吧。”搞得他十分无地自容，哼了一声就缩回房间闷头大睡，完全不想听到任何调侃。
好好的五一假期，当然就要宅在家过好自己的生活，什么中期投票，民意调查，和他有关系吗？完全没有！
戚烨霖坚定了自己的信心，拒绝了家庭出行计划，老老实实地打开了詹华榆加班加点帮他爬的这份数据，做起了观点聚类与分析——当然是本着不浪费好学长一番心血的原则。
不得不说，大小姐在校园论坛里的支持率还是很可以的，基本上一个人能和周天一朱颜两个人叫板，而且她智囊团的人才们也都帮她把好了各个关卡，无懈可击滴水不漏。但有时候最强却并不意味着能胜出，甚至从目前的民调看，楚小姐很可能在中期投票环节就会落马，因为他们对规则的熟悉程度没有另外两位高，这就导致很难撼动已经固化了的格局。
中期投票说是采用简易规则，但实际上却是最为复杂的。因为这投票不拼校园论坛的支持率或者发言情况，甚至和最终的一人一票规则也略有差别。具体来说，中期投票类似于美国总统的选举团制度，以院系为单位赢者通吃，所以最优策略是争取如国务、新闻和法律这样的人数大院，这样能够获得尽可能多的选票进入下一轮。
楚小姐生在了整个欣卿最为精英的经济学院。且不说这各自为政的经院能不能形成一起投她的共识，就说她真的拿到了经济学院的选票，国务学院的周天一就能轻轻松松超她一倍，新闻学院的朱颜也能比她多15倍左右。另外，从目前论坛发言用户院系归属情况看，法学院在朱颜手上，软件学院在周天一手上，保守估计下，占据欣卿人数将近2/3的票数都在对家那边，的确是怎么算都会失败的局面。
现在明争肯定是争不过了，只能暗夺，最好是把法学院和软件学院策反一个。
戚烨霖本想拿软件开刀，毕竟他们校篮球队里有不少软件的朋友，而且他们和计算机学院的朋友也比较熟，或许能让这俩院一致行动。但是照目前的局面，即使策反了一个软件，周天一手上还有国务，依然还不足以让他被稳稳淘汰。更重要的是，他想把周天一留到最后一轮去，因为他手上有个专对周天一的致胜法宝，不想浪费在这种小事上面。
所以，除了又请詹学长帮他问问软件学院的事之外，他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联系了一下范书婷，让她请辛少爷出山，看看这经济法专业人士能不能和这些法学院的人说到一块儿去。
范书婷不愧是整个小分队的真理之光，听他分享完分析结果之后，立刻放下了自己的小情小爱，满口答应，说着：“那我问一下辛宏源，顺便也再问问我法学院的朋友。”让戚烨霖十分欣慰。
说完公事就总要说说私事，范书婷又问道：“你和青青怎么了？现在全寝室都不能出现你的名字，楠楠磕cp都不许了……”
哈，这怎么不算因祸得福呢？
戚烨霖苦中作乐地想着，越发觉得和某些小气吧啦的人相比自己刚刚不计前嫌帮她的样子真是大度地不得了，便用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骄傲，回复道：“没怎么，我的名字不吉利，不好玷污几位公主的气质。”
范书婷像是对他的“自知之明”略微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青青很讨厌冷暴力的，你冷静好了的话就快回来吧。”
说得好像他很喜欢冷暴力似的。戚烨霖十分无辜，完全不想回复。
这事怎么想都是大小姐先来疑神疑鬼的问题，他忍气吞声了一个多月，现在既要被骂还要背锅，纯纯大冤种。于是，他又自己苦恼了几天，最终还是一筹莫展地在五一假期结束后飞回了c城。
他一回寝室，几位“爸爸”便都向他投了个同情的目光，满脸慈爱地接管了他的手机，边说着“舟车劳顿，您辛苦了”边哄他赶快上床睡觉。
这套流程过于熟悉了，戚烨霖莫名其妙了一会儿便反应过来。“校园论坛又在骂我了？”他试探性地问道，连忙给自己叫了个屈，“往届学长姐就没有一个遴选成功的，为什么就骂我啊……”
他说完之后，几位室友们的目光忽然变得略微……悲悯。有些父爱爆棚的人甚至还冲过来给了他个拥抱：“老七啊，作为我们国务之光，你得赶快走出来啊，你不振作我们国务就完了！”搞得他莫名其妙的。
他推开了拥抱，奇怪道：“你不是刚在国务的合唱团得了金奖吗？有什么好感慨的啊。”
不过，这事他倒是有点想感慨。经过他、范书婷朋友和辛少爷的轮番沟通下，法学院那边开出了一个反水条件：让楚小姐暗箱操作一个合唱比赛金奖给他们，完成一个万年老二的执念。
这事过于简单，只要把计分规则从平均主义改为去掉一个最高去掉一个最低，就能名正言顺地让法学院合唱团反超国务。虽然这做法会挑起国务的不满，但是周天一在的情况下，国务本身就没有争取的可能性，而且让法学院唯大小姐马首是瞻也足以和国务来抗衡了。
怎么想都是一招好棋，戚烨霖指导完范书婷后便摆了个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样子，早早编辑好了一条安慰室友的消息，静待法学院登顶。然后在第二天发现国务学院公众号连夜刊登喜报：
我院连续第7年在欣卿合唱比赛中获得金奖！
？？？
戚烨霖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谁疯了。但作为一个国务人，他还是装模作样地跟着转发点赞三连支持了一下，顺便连夜编辑了一条安慰大小姐中期落选的短信，因为在他看来这事没什么悬念，这不愿意向规则低头的大小姐只能用一次失败来祭奠自己的天真了。
但是他完全没想到，楚大小姐比他想象中还有办法，甚至根本不需要他什么指导，就很知道该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
不管他室友怎么瞒着他，但架不住他长了一双眼睛，所以不用登录校园论坛，第二天中午他就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女朋友在和哪个不长眼睛的男的同吃一碗麻辣烫，又是谁笑着用纸巾把她嘴角的麻酱抹掉的。
现在，两个在他家门口放炮的列强忽然看对了眼，在中期投票的前夕手牵手共赴美好生活了。
但是麻烦两位行行好，要谈就谈要打就打，不要按着他的头给他看这种过山车剧情好不好啊！！
戚烨霖深吸了几口气才强忍住自己想冲过去骂脏字的冲动，一边转身出了食堂一边掏出手机，对着那4月28日晚截止的聊天记录又续上了一条新的。
“我就这态度，不行你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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