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乘客陆续落座，老式气弹门吱呀合上，装满了人的破车就砌哩哐啷地发动了。
王采青浑身使不上力气，幸好坐在单人座上右手边就是窗，她半倚在车框上跟“蜜糖”沟通。
经过二十分钟的友好交流，蜜糖像是用光了台词的npc第三次询问：
【蜜糖7865：你居然真的失忆了，怎么跟写小说一样，我怎么不敢相信啊。】
王采青已经因为坐车备受折磨，本来身体虚弱不说，后脑勺被车子创的好像随时都能脑震荡，还要花精力分析蜜糖说的话，实在不想再跟她闲聊准备赶快结束话题。
发了个小人摆手的表情权当告别，她关上手机屏幕，躺进椅子里闭目思索。
“蜜糖”真名吴月，是王采青高职学校隔壁寝室的，两人因为爱玩同一款游戏成为了关系不错的好友。
后来吴月找到了一份陪玩兼职，颇有赚头，刚好王采青要与男友租房居住，吴月就领她入行，算是半个师傅。
不过那个软件的用户很少，付费群体规模不大，僧多肉少。
据吴月说王采青的效益比较差，每周的值班任务只能将将完成，流水任务更是基本靠买。
直到上周日，一个出手十分阔绰的冤大头老板给当时在麦上唱悲伤情歌的“灵儿仙”送上了价值52元现实货币的礼物，刚好手头很缺钱的“灵儿仙”打蛇随棍上，邀请老板进队打了四局游戏，额外又收到了将近100元的礼物。
不巧的是这位冤大头老板在厅里有之前相熟的陪玩，于是“灵儿仙”就被挂上了审核群。
被树典型的时候她本人刚好因为大出血全程昏迷，是否真的“抠”了老板早就盖章定论，王采青掠过这一道，优先关注自己更在乎的东西。
她点开吴月提到的《开黑集结号》app，找到个人页面查看余额。
陪玩在app上的收入都会由现实货币等比例转化为“船资”，其中礼物收入（流水），以平台3陪玩6进行分账，礼物送出30分钟内到账。
完成值班任务和流水任务后，《开黑集结号》app会额外出一笔工资，“灵儿仙”之前是时薪15，每天四小时，周薪420。
这部分薪水每周一下午会打到账户上，不过王采青依稀记得之前她被踢的时候那个管理说过会扣除她当周工资和一半流水。
账户上现在只有85块，王采青试图提现，却被提示【船资不足100，不能购买船票哦！】
另外，她发现提现页面上还有一行很小的小字提示：【购买船票需要手续费3，购买后48小时后到账~】
王采青都被它气笑了。
所以前王采青的钱到底都花哪里去了？
她感觉自己年纪轻轻就要罹患脑血压，合上手机暂时放弃思考。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从东山镇到小客车的终点山湾市需要45分钟左右，进站之前遇到火车过境，车子停靠在路旁等火车。
王采青听见有人将车窗敲得砰砰作响，侧头一看，姜翠推着车站在窗外。
“你不嫌热啊大夏天的关个窗户，车里没空调，看你睡得，一身汗！”姜翠从兜里掏出一叠纸巾递给她两张：“擦擦汗。过了铁道再坐两站就是终点，你下车找个树荫等我。”
王采青其实并不感觉热，她的四肢百骸似乎都被浸泡在凉水里，寒嗖嗖地让浑身肌肉都紧绷。
开窗后更是感觉后背寒意丛生，冒了一身的冷汗，腹部也难以控制地绞痛，明显感觉到有液体涌出。
她胡乱擦了擦脸，一只手按着肚子。
她身上穿着的还是护士之前给的成人纸尿裤，这会感觉腿间已经凉滑粘腻，但是坐在车上又没什么解决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别侧漏给客车添麻烦。
正在这时候，铁道两侧的栅栏伴随着“呜呜”鸣笛打开，姜翠又蹬上自行车：“我走了。”
王采青忍痛目送她一骑当先冲出人群，过了铁路然后右转，消失在视线中。
下午四点多，太阳依旧火辣辣地，从道路两侧的树木枝桠间见缝插针地晃人眼，王采青在晃晃悠悠地客车里汗如雨下，当真是一半寒渊刺骨，一半烈火如焚。
下车后又转了公交再步行四五分钟才终于到达姜家。
这片小区是老旧小街区安置房，环境面貌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朴素，姜家住在四层右手边，一进门就是一条漆黑狭窄的过道，只有视线尽头透着窗外的一点幽光。
姜翠摸索着开了灯：“愣着干嘛，先回你屋，衣服脱了好好躺着。”
王采青站在进门地垫处，左右两边各是一道镶着玻璃窗的门，可以看得出右边是厨房，左边是卫生间。
再往前走都是实木门，左手边的门上贴着发黄的明星海报，右手边用喷漆歪歪扭扭地画着山峰。
姜翠把山峰那一间的门扭开，拎着东西去了隔壁。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做工颇为精美的一米二小床，床头还雕着小花和小动物，有一种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的气质。
掉漆的木桌一张靠墙摆放，立式书架里摆满了课本，靠窗的位置摆了衣架，挂着件衣服。
窗户是关着的，屋里有一种淡淡的灰尘味道，王采青倚在床上靠墙坐着，恢复急速下降的体力。
姜翠端了碗热水给她，碗里还飘着两粒瘪红枣，王采青一饮而尽，嘴里嚼着枣子跟她说话。
“谢谢。我平时不怎么回来吗，想找件换洗的衣服。”
“从你上学去就回来的少了，衣服也都拿走了咱家哪还有，你穿我的吧。”
姜翠掏了条粉色保暖裤，又拿了条白色半袖，和一包裤型卫生巾一起递给王采青。
勉力在床上躺平，王采青把被子拉上胸口，暖水袋在腹部持续发热稍微缓解了疼痛，她盯着棚顶的一枚挂钩发呆。
心里总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告诉她现在的境遇本不该是她的人生，可囿于当下，她又不得不去思索该如何在这具身体里继续生活下去。
前王采青和家人的关系不好，这或许也是她选择出去住的原因之一。
那个始乱终弃的渣男算了，下回再想他的事。
王采青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出路，起码人活于世不能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更不能手里没点钱。
再醒来，天色已经黑透，房间内漆黑一片，窗外更是几乎只有月光。
王采青摸黑爬起走到门边打开了一条缝，光线倾泻进来，是对面房间开着门，灯光也照亮了门口。
一个短发女人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正在桌前忙着什么，王采青轻轻敲门：“那个”
“饭在冰箱你自己热，妈被你气哭了还在睡动作轻点。”女人头也不回：“王小青，你是真牛，怎么不直接生下来传承一下你们爱的结晶？”
看来这位就是二姐姜小离了。
王采青看出来这位二姐不太喜欢她，也不纠缠，沿着通道继续走。
右边第三扇门是姜翠的房间，对面的门上了锁，门上光秃秃地没有什么标识，继续走就是小厅了，面积大概只有五平米。
靠墙摆放着餐桌，阳台放着躺椅，柜上有一对积灰的音响，电视机的位置空着，但是整齐摆了三个碗，中间的碗里堆着冒尖的米。
这个家中，有人去世了。
这很好猜测。
从王采青姓王，其他人姓姜就可见一斑。
家中的男主人、姜翠的另一半、王采青的父亲，因为某种原因已经提前离开了这个家，留下姜翠和三个孩子。
姜家的冰箱装的很满，大部分是腌菜、耐储存的青菜和真空包装制品。
最吸引眼球的是装了三种菜肴的盘子，以及旁边一小串又大又紫的葡萄。
前王采青一定不会做饭。
王采青站在燃气灶前没有任何能够打开它的肌肉记忆，最后她重新站在了海报房间门口。
“姐。”
姜小留：“说。”
“我不会热饭。”
姜小留暴躁地站起来，王采青这才看到她正在做什么：在手模上画画。
姜小留是做美甲的。
“打扰你工作了吗，很抱歉。”
姜小留诧异地看她一眼：“妈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倒是看着挺顺眼。我那算什么工作，闲的没事干自己画着玩。”
她来到厨房，把橱柜上摆着的微波炉打开，把盘子放进去，调火调时间。
微波炉开始嗡鸣。
站在燃气灶前的王采青：
等她吃完，姜小留又洗了碗。王采青吃饭的时候她就抱着胳膊坐在旁边看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她吃完了，姜小留又什么都不说自顾自回房间了，让人捉摸不透。
王采青也回了屋，在桌畔拿起充满电了的手机。
吴月之前发来了消息：【蜜糖7865：我跟她们说好了，31号去新厅，时薪25。你一起来的话还算师徒档，你时薪18，来不来？】
【蜜糖7865：不过你都失忆了，还记得这游戏咋玩吗？】
想想身上仅剩的七块二毛一，王采青赶紧回复：【来，我缺钱。这游戏叫什么，我现学。】
【蜜糖7865：你打开手机，找到一个叫《破晓·奇迹森林》的，点开它。】
【蜜糖7865：记得新建账号，整个小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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