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后党,苏贵人从前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惶恐。

    她在行宫吓出了毛病,连日发着低烧嘴里说着“皇上饶命”的胡话。直到回了皇宫远离了行宫那个是非之地,她才慢慢好起来。

    可她没想到,回到景仁宫,噩梦才真正开始。

    景仁宫被珍妃改装成了一个大寺庙,走到哪里都是经幡、香烛、菩萨。

    入眼都是一片黄灿灿。

    珍妃作为最忠诚的皇后党,家族被连坐,该抓的该杀的都被处理了干净。按理说,她也应该被赐死。

    可皇上回宫后,面对双眼紧闭口中佛经不断,一身素服一手佛珠一手木鱼的珍妃,选择了听之任之,没有做出任何处罚。

    只是,从此不再踏足景仁宫。

    连带着景仁宫的其他人,都一起成为了被皇上遗忘的某某某。

    每日一睁眼,苏贵人就被塞了一手佛经,同叶常在一起,陪着珍妃跪在佛前念经。

    早课从天不亮就开始,一直持续到晌午,中间休息一个时辰,然后就开始晚课,一直到半夜还不消停,吵得她整个头都要炸开了。

    她年纪轻轻,人生才刚开始,就嘎嘣一声脆响突然断了。

    明明她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难道往后余生,都要在佛经木鱼声中度过了吗?

    她不甘心啊!

    她也想过投靠江书晚,放眼整个后宫,宛妃的劲头最足了!她还有儿有女(长乐养在江书晚膝下),未来可期。

    可一想到江书晚庶女的出身,她怎么也低不下高傲的头颅。

    然后贵妃就回来了。

    虽然贵妃曾经是敌对阵营,但现在皇后死了,后宫的势力重新洗牌了。贵妃是最有可能成为皇后的人,她要趁着现在赶紧抱上贵妃的大腿。

    景仁宫那个鬼气森森的地方,她再也不想待了。

    苏贵人见所有人都看着她,不免有些慌乱,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周氏勾结南蛮,在行宫做下那等恶事,事后还将贵妃和二皇子掳劫去,来威胁皇上。往日里,嫔妾一想到贵妃娘娘在外受的苦,就忍不住落泪。嫔妾日日在菩萨面前祷告,祈祷娘娘平安。如今娘娘平安归来,嫔妾今日这泪,倒是喜极而泣的喜泪了。”

    她这话刚一落,一旁的梅答应就鼻子出气哼了一声,道:

    “你日日在菩萨面前祷告?怕不是为贵妃娘娘求的,而是为你自己求的吧。”

    “你乱说什么?”

    叶贵人一擦眼泪,小脸一红。

    梅答应一昂首,不甘示弱:

    “这宫里谁人不知,往日里你在周氏的屁股后面跟进跟出,恨不得当周氏的一条狗。我就不信,周氏盘算那么的事情,你会不知道?只怕是你心中害怕,才日日在佛祖面前跪拜求平安。”

    梅答应口中的周氏,就是先皇后。先皇后被废,大家就用周氏代替称呼了。

    叶贵人眼见的慌乱了起来。

    见梅答应当面怼她,不免急红了眼。

    她冲着贵妃哭道:

    “娘娘明鉴啊,那周氏心思深沉,什么恶毒的计谋都是关起门来同珍妃商议的,嫔妾是一丁点儿也不知道啊!”

    又转头对众人哭诉:

    “你们只见我出入永和宫,可却不知我在周氏面前什么都不是,她高兴了就叫我去伺候,不高兴了就对我又打又骂的。在她眼里,我不过是只宠物罢了。”

    苏贵人本就生的一副柔若无骨的模样,此刻哭起来实在是梨花带雨,我见尤怜。

    江书晚冷眼看着,见她哭诉的差不多了,才道:

    “贵妃回来是好事,苏贵人你上来就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苏贵人一噎,果然把剩下的哭声咽了回去。有些不甘地擦了一把眼泪,缩回椅子上去了。

    苏贵人这一番哭,倒也打破了殿内的尴尬氛围。众人纷纷开口问起贵妃被掳劫的事情。

    “娘娘,听说南蛮妖人长得千奇百怪的,不光能驱使毒虫为自己所用,他们还生吃,吃得脸上、身上都长虫子。是这么样的吗?”

    “娘娘,您这么瘦,他们是喂您吃虫子吗?”

    “娘娘,他们有没有打您?”

    巴拉巴拉……

    贵妃只觉眼前的一张张嘴不停地一开一合,七嘴八舌地问她,讨论着南蛮人是不是人身蛇尾,是不是三头六臂,是不是鼻歪嘴斜。

    她心里一阵阵的泛着寒意。

    哪有什么南蛮妖人?

    从头到尾都只有皇上而已!

    慢慢的李佑在她心里的形象就开始变成了人身蛇尾,肩膀上长着三颗头,鼻歪眼斜的怪物了。怪物搂着她,凑近了,吐着一股腥臭问她:

    “爱妃,西山的红枫好看吗?”

    “啊!”的一声,贵妃身子一震从一个盹中惊醒。

    众人七嘴八舌的时候,她竟有一刻迷瞪了。

    身边的江书晚已经冲过来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道:

    “娘娘,怎么了?”

    殿中众人也停止了讨论,或关切或好奇或探究地朝她投来目光。

    “没事!”

    贵妃摆了摆手,撑在江书晚的手臂上坐直了身子,道:

    “你们继续。”

    江书晚道:

    “娘娘若是身子不舒服,臣妾就扶你回去休息?”

    贵妃微微摇了摇头。

    她一个人待在地牢里待得久了,现在喜欢热闹些。

    众妃聚在一起虽然聒噪得叫人头疼,却让她感觉到了一股子生气,而不是地牢里那种腐败死亡的味道。那种味道冰冷、恶心,想起来就毛骨悚然,好像自己也和那地牢一起,慢慢的腐烂了。

    “今日是冬至,本宫回宫这么久了,都没有和众位姐妹聚一下。本宫想着,今日晌午在长春宫包饺子,众姐妹一起留下来吃饺子,如何?”

    苏贵人第一个响应:

    “娘娘这个主意好,嫔妾家中每逢冬至日,也合家一起包饺子。今日是团圆的日子。”

    贵妃含笑默默点了点头。

    是啊,父亲最爱吃她包的饺子了。

    多少年没包饺子给父亲吃了?久到她都不记得了。

    前日传来的消息,父亲的队伍已过了韶关,算着脚程,今日午时就能到。在前朝见了皇上,交割了公务,正好是晚膳时分。

    到时候她亲自去承乾殿外候着。

    贵妃算着时辰呢!

    父亲最爱酸菜肉馅的,她一早就让人备下了。是今年新腌的酸菜,闻一口就叫人酸掉大牙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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