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

    向来是富商云集的地方。

    此处有一庄园,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相传是一个江南富商所有。

    却一直无偿给靖国公世子使用。

    靖国公世子史敬,京都城里有名的纨绔。

    他肥头大耳,脑满肠肥,平生最爱就是收集各色美人。

    凡是被他看中的美人,都会被秘密送到城东别院,供他享乐。

    美人送进去了一个又一个,别院却从来没有人满为患。

    直到去年年底,这处园子一夜之间搬了干净。

    人去楼空。

    荒废了一段时日后,富商重新修整一番高价出售。

    才挂牌,就被人买了。

    如今过了几个月,房牙子又收到了挂牌出售的消息,转手了几道,赚得盆满钵满。

    今日房牙子带着几位大爷看房。

    几位大爷一看就是官家。

    一个武士打扮,英姿飒爽,腰间横挎一口长刀,看着生人勿近。

    一个文人打扮,光袖青衫,手执纸扇,之乎者也,出口成章。

    他二人却围着一位年近四十,一脸正气的老爷。

    房牙子识人无数,自然知道今日的正主是谁。他卑躬屈膝对着那一脸正气的老爷道:

    “大爷真是好眼光。这园子风水好,前有水,后有山。主官运亨通啊!”

    老爷听了很高兴。

    可不是官运亨通嘛?

    他没了个女儿,却换来了全家升迁。

    张大人心中不知该是高兴还是唏嘘。

    一旁的沈庭章却道:

    “果然是好地方。亭台楼阁样样精美,张大人一家收拾收拾,明日就能搬过来住。也省得一大家子挤在巷子里,局促得很。是吧,萧副统领。”

    萧策负手而立,站在水榭旁凭栏远眺。

    此处视野开阔,前面一湾河水蜿蜒流淌,往东是一片密林,那河水流至密林深处,看着像是凝聚成了一湾池塘。

    那池塘水草丛生,深不见底,众人走近之时,只觉一股凉气逼人。

    密林层层叠叠,遮挡得外头的阳光一点儿也洒不进来。

    倒是有几分幽深雅致之意。

    张大人逛了一圈,甚是满意。

    他们一家在南边住了十年,早已习惯了南边的水榭楼阁。此处有山有水,父亲必会满意。

    正要点头之时。

    只听哎呀一声,远远跟在后面的随从被池塘边的什么东西绊了一脚。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深不见底的池塘边,一只满是污泥的麻袋露出一角。随从骂骂咧咧地起身,才踹了一脚,就觉脚感异常。一脸诧异地抬头看向众人。

    ……

    “混账!”

    李佑气得一甩手中的奏折,桌案上的口供、证物、账目顿时飞满了天。

    “皇上!冤枉啊!”

    靖国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今日一早,大理寺衙役闯进靖国公府,不由分说将他唯一的儿子连捆带绑地拿了。

    他堂堂靖国公,却求告无门。只得舔着老脸,进宫来求他的女婿皇帝。

    “那园子跟敬儿一点关系也没有啊。皇上,他们必定是抓错了人了!”

    李佑一只手支着头,坐在椅子上气得直喘气。

    喉咙底呼噜呼噜的声音,听着像是鼓风机。他已经气得没力气说话。

    一旁的张大人一脸正气凛然,哼声道:

    “没有关系?!靖国公,那园子原属一江南富商,他手中的账目明明白白记录着,你家公子何时何日用的园子,招了几个姑娘,又招待了什么人。这些你抵赖得掉吗?”

    地上的账目白纸黑字,记录得清清楚楚。

    不光是靖国公世子史敬,还有朝中很多官员的名字。

    其中不乏重臣。

    “皇上,微臣当时亲眼所见,那密林之中,池塘底部,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不知挖出多少女子的尸体。她们全都被折磨致死,装入麻袋密封沉入池底。”

    张大人越说越激动,口水乱喷。

    他心有余悸,他差一点就要买下那座凶宅当作府邸。

    也是苍天有眼,叫他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那作恶多端的史敬、靖国公的独子、珍妃的哥哥,此番落在他的手里,定叫他在劫难逃!

    不光是史敬!

    张大人眼角猩红,觑着眼睛看地上的账本。

    那上面的名字不知繁几,他作为御史,必要参得他们底裤都掉了。

    靖国公才年过半百,保养得很好。可此时却像是瞬间老了几十岁,身子再也直不起来,头发都好像花白了不少。

    他哆哆嗦嗦捡起地上的账目,长叹一声。

    恨铁不成钢!

    证据确凿!他还能怎么替儿子狡辩?

    ……

    “皇上,珍妃娘娘在外面脱簪请罪。”

    福临附耳过来。

    李佑的手指动了动,示意他叫人进来。

    珍妃今日穿的一身素净,比她在宫里吃斋念佛的时候穿得还素净。高傲的头颅似有千斤重,想要努力抬头起来,奈何纤细的脖子像是顶不起来一般。

    她一步步走到李佑跟前,倔犟地匍匐在地上,语气清冷道:

    “臣妾自知哥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但父亲只有哥哥一个儿子,还望皇上看在臣妾服侍皇上多年的份上,饶哥哥一条性命,发配也好充军也罢,臣妾和父亲都认。”

    李佑抖抖嘴唇。

    张大人却迫不及待地用力一摆手,怒道:

    “不可!此罪当腰斩示众,以儆效尤。不然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女子?珍妃娘娘,您平素里吃斋念佛,当怀有仁心。怎么如今事情到了自己头上,却如此铁石心肠?

    更何况,此事牵连甚广,此例若开,其他人岂非纷纷效仿?”

    珍妃匍伏在地上的身子放得更低了一些。

    “皇上,靖国公府愿将家财全部充入国库,只求皇上饶了哥哥一条性命。”

    靖国公初闻此言,心头哀嚎一声。

    他敛了半辈子的财啊!

    但家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能换独子一条性命也算物超所值了。

    当下连连点头称是。

    李佑却咳得直不起身,对着张大人连连摆手。

    张大人会意,

    “本朝以法立国,就算是皇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靖国公世子所犯之事,人神共愤,岂有以财买命之理?!”

    他声如洪钟,掷地有声。

    字字句句砸在靖国公和珍妃的身上,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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