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当天空黑幕褪色,漆黑的夜和白昼交替成深海暗蓝,黎明伊始,咸辰宫上百位宫人也开始忙碌的一天。

    首领太监逐一检查工作。

    小宫女拿着抹布擦来擦去。

    当然没什么好擦的,即便不用清洁咒,这些瓶子柱子十来天也不会脏。

    穿着单薄衣衫的宫人们粗糙惯了,并不畏惧严酷的冬日,且咸辰宫正殿建造极为巧妙,室内冬暖夏凉。

    偶尔有些惧冷的,红着鼻尖搓搓手跺跺脚,也能熬个把个月。

    唯一住了主子的泉春苑是所有咸辰宫人向往的地方,苑外廊檐火道地炕炭火日夜不熄,苑内炭炉手炉齐备,暖和如春夏。

    有段镜寒开小灶,舒颜到天大亮才出来,手都快全缩进袖子里,捏着棉抹布假模假样地擦着花瓶。

    她的身子骨被三年冷宫生涯折腾坏了,冬天的冷简直要往她骨头里刺,鼻尖和两颊都微微红着。

    “迎苏,你跟我来。”咸辰宫的宫女头头梁翠怡喊道。

    舒颜应了一声,看了眼远处的段镜寒才将抹布丢到盆里,跟上梁翠怡的脚步。

    “泉春苑的宫人毛手毛脚弄翻了脚炉,炭灰洒了一地,你手脚勤快,去帮忙收拾收拾。”

    “谢谢梁姑姑。”

    泉春苑离正殿有一段路程,梁翠怡步速极快,又突然停下来,转头看了眼她。

    舒颜眨了下眼睛。

    梁翠怡迟疑:“你这模子……比刚来俏生多了,咱们贫贱人,最忌讳好模样,万幸你尚不及柔嫔娘娘……到那儿安心打扫,莫要出错,姑姑晌午给你添个鸡腿儿。”

    听到有肉吃,舒颜眼睛一弯:“谢谢梁姑姑。”

    模样是因为吃了养颜丹,药效正在发挥中。

    梁翠怡边走边小声叮嘱:“柔嫔娘娘正值盛宠,但为人不好相与,你休要起其他想法,留在正殿当差才是好路。”

    舒颜配合地点头。

    还未走进泉春苑,此起彼伏的板子声便入了耳,惨叫声接连不绝。

    远远便看到拱门之后,一名宫女正血汗淋漓地趴在长凳上,衣服上还有被烫伤的痕迹,太监站在旁边握着廷杖,一下又一下将她往死里打。

    而在场的另一名宫女却神容靓丽,是为贴身服侍柔嫔的一等宫女,彩兰。

    “堵上她的嘴,大清早的,吵到娘娘了。”

    彩兰一边说着,一边向梁翠怡转过头。

    梁翠怡赶紧扬起笑:“彩兰姐姐,打扫的人我带来了。”

    舒颜看了一眼她,梁翠怡是咸辰宫的掌事姑姑,品阶要比彩兰高,奈何对方的主子受宠,她也得屈一屈膝盖。

    彩兰斜眼看人:“这回这个能清干净?”

    “迎苏在打扫方面很有能耐。”

    “跟我进来。”

    今儿这一出,是小宫女弄翻了脚炉,须得有人收拾炉子倾翻后的地面。

    随着绣花鞋迈入,传闻中最受圣宠的嫔妃苑落也映入眼帘。

    沉香窗棂,明珠壁灯,连成水滴串儿的珍珠帘拢,琉璃屏风层叠交错,室内暖如盛夏,不知烧了多少斤昂贵的红箩炭。

    泉春苑六个宫女八个太监,减去快被打死的那个,十三个宫人个个洋洋得意,浑然不将高了几阶的梁翠怡放在眼里。

    几名外来的太监和宫女正手忙脚乱地扫地擦地,炭灰卡进了缝里又湿了水,根本清不出。

    再者,脚炉倾翻时,火星子也溅了出来,青玉砖面如今斑斑点点,怎是用水清理可行的?

    窗边,杜琴柔躺在小榻上,衣香鬓影,肤娇体柔。两旁,两名宫女轻扇绣花团扇,为娘娘送来惬意凉风。

    “娘娘,梁姑姑又送人来了。”

    杜琴柔伸手,掐断窗外已凋敝的秋菊,瞧了彩兰一眼。

    彩兰后退,对舒颜喝道:“还不快擦?”

    “喏。”

    舒颜放下盆,拿起抹布,拧干净水,作势擦拭。

    看上去很仔细地清理缝隙中的炭灰,还“改换动作”,“试了好几个方法”,实则,背地里直接让时忆施清洁咒。

    一番精湛表现过后,不论是地面,还是缝隙,都变得干干净净。

    梁翠怡递来赞赏的眼神,转向柔嫔,欢喜地敬道:“娘娘,擦净了。”

    杜琴柔瞥向地面,细长的眉毛立时皱起,昂起声调:“我要地面坑洼皆无,你们胆敢糊弄我?”

    做梦吧这是。

    炉火烫出来的坑,清理干净已是难如登天,还想要坑长平了?

    舒颜捏住了手中抹布,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位柔嫔娘娘纯粹是心情不爽,刻意为难人。

    “所有人拉下去,杖责四十。”

    “娘娘不要。”

    “娘娘饶命。”

    轻飘飘的一句惩罚道出,擦洗地面的宫人们一下子全部跪了下来,疯狂磕头求饶。

    四十丈谁能受得了,就算从棍棒下苟活,又如何熬得过接下来的凛冽寒冬。

    哭喊的声音被无视,泉春苑的人架住他们,押着人直接往外拖。

    “不要!”梁翠怡挣开扣住她的太监,猛地跪在地上,以头抵地,“娘娘,奴才给您去请司建监的人,给您换了这几块砖。”

    “我要它恢复如初,听不懂恢复两个字?拖下去。”

    舒颜眸色一沉,装作困难地挣脱,砰地跪倒在梁翠怡身边,低眉顺目:“娘娘,恢复如初奴才做不到,但要它更胜从前,奴才有一法。”

    “你胡说什么。”梁翠怡害怕地拽住她的衣服,张口就要请罪,然而杜琴柔在她前面出了声。

    养得极娇极嫩的柔嫔娘娘投来视线,轻蔑斜视着跪在地上的奴才,仿佛像是欣赏濒死之人的最后挣扎一样,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接着,柔嫔抬起脚,踩上舒颜还不够低的头,压着她头触地面。

    拖在地面的衣袖之中,时忆握紧了小爪子。

    刚走进来的段镜寒瞳孔骤然一缩。

    数人怒火升腾中,舒颜轻声道:“娘娘,不要让奴才的头,脏了您的脚。”

    “哈哈哈哈,好个奴才。”杜琴柔笑声连连,好一会儿才道,“你说你有方法令这块地面更胜从前?那好,便让你试一试,如若不胜,你羞愧自焚如何?”

    “天眷娘娘,必定能成。”

    你!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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