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看英这个庙号可能觉得挺不错,英明神武嘛。但任何时候,品评人物都是要放在历史背景下的,很多话大家不能明着说,像“汉皇重色思倾国”,难道还是想跨过漫长光阴说一句汉皇好色么?还不是意有所指。因此后期王朝庙号,很多时候不是看原义如何,而是用过这些名号的帝王如何。

    很巧的,明朝前面就有一个元英宗,在位四年,因改革朝中物议沸腾,二十一岁就被人刺杀而亡。再向上数,宋英宗赵曙,作为养子继位,因为要不要尊生父引起朝中争论,登基四年病逝。

    简单来说,死得早,在位时间短,朝中有争论。朱祁镇在位时间加起来也不算短,那么这个“英”就很阴阳怪气了:您要是也能登基四年就没了该多好啊。

    至于他为什么得到这样一个评价,还用问吗?瓦剌人的好朋友,徽钦宗的好兄弟,让正处上升期的大明被拦腰斩断,这位带着敌人试图叫开城门的天子,冤杀功臣的天子,给力挽狂澜的亲弟上恶谥的天子,将保家卫国之人的妻女送给瓦剌人的天子,许多人要问,他何以为天子?】

    朱瞻基听到最后已是失了神魂,抬头只见往日最偏宠的太子瑟缩在孙氏背后,容色惨白,一言不发。

    力挽狂澜的亲弟吗?他唤人去叫朱祁钰,脑中仍回想那句“带着敌人试图叫来城门的天子”,慢慢露出一个笑。

    “过来。”他说。

    【朱祁镇的罪过大家都很清楚了,首先是把祖训当耳旁风宠信王振,大明宦官专权自他而始,其次便是那场大败,一些人认为败得很荒唐,绝对是文官集团的阴谋,但要往上捋,其实早有端倪。

    英宗早年频繁用兵,“大发兵十五万,转饷半天下”,又未对军事体系进行合理规范和整顿,导致卫所军人不断逃亡,军士艰难,或相聚为盗贼,或兴贩私盐,武器质量也下降得很离谱1。又留不住人,又发不了钱,物质条件精神条件都没法满足,武备废弛是可想而知的。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朱祁镇亲征了。决定得很草率,王振怂恿他,他觉得爸爸太爷爷太太爷爷都行那我肯定也行啊,花了两天时间整顿军备,带着二十多万大军和朝中大半文臣武将,雄赳赳气昂昂送死去了。

    历来帝王御驾亲征的不少,只有明英宗不走寻常路,显贵如英国公、成国公、泰宁侯,文华如内阁首辅、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其他的什么太常寺卿、少卿、中书舍人、员外郎、监察御史更是一抓一大把,可以说网罗天下人才,然后通通打包送去战场。结果很显然,大家全部死翘翘了。】

    仿佛死亡点名,宣宗朝众人仿佛又经历了一次洪武逃杀,天幕每念到一个官位便有人长吁出声,各府愁云惨淡,恨不能闯入宫中问一问当今对太子的看法。

    今夜闻天幕,英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我名。苦也。

    【行军路线摇摆,王振指挥混乱,英宗坐视不理,直接导致了战争的失败。八月初十入宣府,明军就被伯颜铁木儿和也先夹击,英宗和王振一面迎击,一面南绕,留吴克忠、吴克勤断后,大败。英宗又命朱勇、薛绶率三万兵前往支援,有去无回。2

    八月十三,英宗到达土木堡,距怀来县城仅二十里路,王振不愿放弃装有财物的辎重车,劝服朱祁镇停于地势较高的土木堡。蒙古军占据妫川水源,明人掘地无水,不攻自乱。一日后,也先假装撤退,明军求水,大乱,朱祁镇下马盘膝,被瓦剌俘虏。3既然大家这么乱,那我也放弃抵抗好啦!

    这一败打出了什么效果呢,可以说攒了几代的家产毁于一旦,三大营几乎全军覆没,二十万大军死伤逃亡。文臣武将都被他拉上战场,人才断代,朝堂青黄不接,《明史纪事本末》记载:“骡马二十余万,并衣甲器械辎重,尽为也先所得。”光是骡马,就给敌人送了二十多万。更别提其他。】

    从两日出征就开始暴怒的朱元璋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恨不得提剑杀几个人,又被朱标拦下,最后只能指着虚空大骂后世子孙。

    但凡知事,都该知道出征要经过多少准备,两天时间能做个什么?粮草军器能调来十之三四都算高效!行军大事尽交宦官,听之任之,身为帝王,兵败竟然直接下马静待,怎么不让铁蹄直接踏死!

    他冷笑着对朱标说:“光看这过程,好像一切都是那王振的错,王振教唆出兵,王振指挥有问题,王振判断错误,王振不舍财物,这小子看起来清清白白受人蒙骗,真当咱都是傻子不成!”

    他朱祁镇又不是三岁稚儿,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摆弄军国大事,大明皇权之坚前所未有,帝位安然于万万人之上,怎是一个弄权的宦官就能完全左右的?

    说到底还是蠢,怨不得旁人。王振教唆他就敢亲征,要他留在土木堡他便留,这么多年读的兵法书本圣人教诲难不成都进了狗肚子?眼见着兵败还不早早找个地方撞死,活着尽败朱家的家底!

    西汉,霍去病摇头:“将帅无才,累死三军。既是帝王亲征,所行皆由其过目,若论根源,这位英宗难辞其咎。”

    刘彻在上首大笑,遥遥举杯:“鼠辈无德,无将星如大将军、冠军侯者。”

    卫青领霍去病谨受。

    【皇帝当俘虏嘛,也不是第一次了,光赵宋就有两个,猪御在前,不足为奇。】

    黄袍加身不久正志得意满的赵匡胤:?

    这赵宋还能是别家吗?

    【然而低劣的人各有各的无耻,本来么,被俘虏了最好的选择是自尽,大家都痛快,但堡要说身为帝王俺也有活着的权力,那大家也没办法逼他去死。然而皇帝这个身份好啊,金饭票不能浪费了,也先想出一个主意,进攻大明关隘时拎着朱祁镇出来,让他以天子身份,叫守将开关献城。】

    朱瞻基的“你叫了?”和天幕的一句【于是他叫了】重叠,孙后颓然跌坐,知道大势已去。

    朱祁镇跪在君父面前战栗,一时想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这位英宗怎可能是我,天幕不尊人君,竟以“堡”这样的耻辱之词称呼;一时又想此事尚未发生,父皇何苦以未来之事定今日之罪,思绪纷杂,最后交织出几分怨恨,面上依然是茫然神色。

    【大同守将郭登不买账,没给他开门,朱祁镇出师不利,很快失去作用。但老小子人没用还挺记仇,就此恨上了郭登。

    皇帝成俘虏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皇子朱见深还是个奶娃娃,完全应对不了混乱的朝局,也先虎视眈眈,眼看在亡国边缘,总要有人主事是吧?万幸大明气数未尽,尚有救时君臣。

    郕王朱祁钰临危受命,大家都知道,朱元璋对宗室的态度基本上和养猪差不了多少,永乐帝上位也相距不远,后人戒之。朱祁钰作为藩王,接受的政治教育实在有限,但并不意味他无知。

    堡宗被俘后朝局危急,《明实录》记载了这一段时间郕王的举措:招募民兵,运粮平叛,宽恕逃兵死罪,一再坚定守国而战的政策,提拔一系列臣子,拜于谦为兵部尚书,下令守将们别给缺了大德的朱祁镇开门或送钱。从稳定民心、军心、朝臣之心到选贤任能和备战,可以说是竭尽所能。

    而信重于谦这一步,也是最重的一步。

    危局初显时人人惊惶,软骨头们想迁都南京,兵部左侍郎于谦以“南迁者斩”力主抗战,朱祁钰认可,将防守重任交给他,于谦升职,上奏调兵、备粮、加紧生产武器,整军备战,以一个多月的时间,调动二十二万大军拱卫京城。

    十月,也先兵分三路往京师。于谦率领众将分守北京各城门,亲自披甲督战,誓与京师共存亡。

    《明史·列传·卷五十八》记载:“谦自与石亨率副总兵范广、武兴陈德胜门外,当也先。下令,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斩其将。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于是将士知必死,皆用命。”

    以强令塑勇绝之军,不计后路,破釜沉舟,血战五日,终使瓦剌退军。

    至此,国难初解。】

    朱高炽长出一口气,朱棣擦着弓斜他一眼:“你以为就完了?”

    看起来似乎都在向好的局面转变,有力挽天倾的君臣,但暗涌蕴藏其间——天幕并未说朱祁镇已死,宫中也还有朱见深活着。

    太上皇仍在,敌人想乱大明政局,必遣他回来,朱祁镇占着正统,心有不甘,想必对登基的亲弟和推举弟弟的朝臣不满,加之先前守将们不曾为他打开城门……

    朱棣自己就为礼法头疼,信手扯动弓弦:“山雨欲来。”

    祁钰若是心狠一点,就该用一根好弓弦,给这位太上皇一个体面。

    天子之身,死国而已。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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